烏爾哈達打了個激靈，心頭都快凍結了。</br> 多少年了？</br> 大汗是所有部眾心中不敗的神話。</br> 每次沖鋒時，只要回頭看一眼望樓車上那個身影。</br> 只要他還站在那里，所有勇士就有了赴死的勇氣。</br> 因為，大家相信，大汗在看著他們。</br> 可現在，那個人倒下了。</br> 勇士們遲疑了，彷徨了。</br> 這仗，沒法打下去了。</br> “烏默爾，該怎么辦？”</br> “南蠻子的鐵騎還沒沖出營寨，我們就死傷近半了。”</br> “如果……”</br> 烏默爾是個果斷之輩。</br> 他咬咬牙道：“撤吧！”</br> 其實，當所有投石機被摧毀的那一刻。</br> 強攻對方營寨，勝利的希望就很渺茫了。</br> 大汗突然倒下，他也絕望了么？</br> “撤！”</br> “嗚嗚嗚嗚！”</br> 沉悶凄涼的牛角號吹響了。</br> 所有回鶻騎士心頭松了一口氣。</br> 終于，不需要冒死沖進那恐怖的魔火當中了。</br> 他們的勇氣，已經被破陣弩、磷火彈徹底打沒了。</br> “呼啦啦！”</br> 所有人打馬轉向，四散而逃。</br> 城墻上的沈麟舉著望遠鏡，一直關注著回鶻人的進攻態勢。</br> 想撤？</br> 哪有這么容易？</br> “拆下一百架破陣弩，裝上雪橇車。”</br> “全軍追擊！”</br> 魯志昌一把拉住他。</br> “太冒失了吧？”</br> “韃子人數可不少呢！”</br> “萬一，是欲擒故縱呢？”</br> “殺個回馬槍咋辦？”</br> 沈麟自信滿滿地指著外面的綿延尸山，輕笑道。</br> “老頭，你覺得回鶻人，還有多大的反撲能力？”</br> “沒事，先追出五十里再說。”</br> “以破陣弩開道，照明。”</br> “我方戰馬馬力充盈，對方人馬俱疲矣。”</br> “沒啥好擔心的！”</br> “東西兩營剛才焚燒冰面，都刻意回避了浮橋位置。”</br> “你帶一萬永興軍留下，等待延世他們的支援。”</br> 魯大昌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反對。</br> 九萬具甲騎兵出擊，已經沒多少好擔心的了。</br> 西大營寨門打開，一輛輛雪橇車和騎士魚貫而出。</br> 回鶻人的撤退很徹底。</br> 尸山很快被清理出幾條通道。</br> 這次追殺，重騎的出行不同以往。</br> 他們全都換馬坐車了。</br> 兩匹披甲戰馬拉一輛寬大的雪橇車。</br> 車上能站十個甲士，后面還牽著十匹主戰騎。</br> 大營中總共改了三千五百輛雪橇車。</br> 除了一百架破陣弩之外，還能拉三萬多人。</br> 重騎可沒這么多。</br> 拉得更多的是輕騎兵。</br> 如此，能最大限度的節省馬力。</br> 沈麟就跟著破陣弩車同行。</br> 陳風大聲問道。</br> “都督，韃子四處亂跑，怎么追啊？”</br> 總不能也四處亂追吧？</br> 別敵人沒殺幾個，反而讓自己迷失了方向。</br> 沈麟抬手一指。</br> “所有人，沿著黃江西岸追擊。”</br> “遵命！”</br> 很快，前面就出現了蒙蒙幢幢的大片黑影。</br> 是落后一步的韃子輜重部隊。</br> 他們不敢隨便扔掉。</br> 茫茫雪原，人馬斷了吃的，多半要餓死。</br> “破陣弩，試射！”</br> “咻咻咻！”</br> 五六發磷火彈在回鶻人中炸開。</br> 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方圓三四里的雪原。</br> 斷后的回鶻騎士嚇得亡魂大冒。</br> “南蠻子追上了，快跑！”</br> “跑呀！取幾袋干糧放在備馬上。”</br> “快快快，輜重車保不住了。”</br> 咻咻咻！</br> 更多的鐵桿弩箭爆射而去。</br> 有火光照明。</br> 官兵們的準頭大好。</br> 現在是追殺，就沒必要屠戮戰馬了。</br> 隨便一匹戰馬，都能賣幾十兩銀子呢！</br> 當真舍不得下手。</br> “啊啊啊啊啊……”</br> 兩三萬斷后的回鶻人哪里是追擊大軍的對手。</br> 幾乎瞬間就被湮沒了。</br> 見機得快的，也沒跑出多少。</br> 雪地騎馬實在是太慢了。</br> 拉動雪橇車沖刺的都是寶馬良駒。</br> 他們身上那點鐵甲負重，完全算不得什么。</br> 陳云策馬跑過來請示道。</br> “大都督，四千多輛輜重車呢。”</br> “哦哦，還抓獲了近兩萬匹戰馬。”</br> “是留下幾個輕騎千戶原地看守，還是送回去？”</br> 沈麟果斷地道。</br> “派永興軍送回去。”</br> “讓老魯再帶兩萬鐵甲騎出來接應。”</br> “遵命！”</br> 回鶻人跑的到處都是。</br> 沒準一會兒，就匯聚成幾千上萬的大部隊，稀里糊涂地撞上運輸隊伍。</br> 就有些麻煩了。</br> 好在，這一段距離西大營還不算遠。</br> 追擊部隊時不時打出幾發磷火彈用于照明。</br> 掉隊的回鶻騎兵紛紛被擊斃。</br> 零波山再望。</br> 沈麟的大軍終于追上了最多的一股回鶻人。</br> 不下五萬人正在短暫修整。</br> 他們根本沒想到大周軍的速度這么快。</br> 烏爾哈達焦急地喊道。</br> “烏默爾，棄掉所有車輛。”</br> “你背著大汗走！”</br> “大汗的寶馬親衛，足以晝夜疾馳。”</br> “我來斷后。”</br> 烏默爾擦了擦眼角，背著喀喇汗就跳上了一批金色的汗血寶馬。</br> “烏爾哈達，一定要活著回來。”</br> 所有騎士默默目送著上千親衛離開。</br> 他們知道，殊死一戰，難以避免。</br> 就算是為了大汗斷后吧！</br> 烏爾哈達舉著森寒的鐵槍高喊道。</br> “圣戰！”</br> “必勝！”</br> 所有回鶻人揚鞭催馬，轉身朝追兵撲去。</br> “圣戰，必勝！”</br> 沈麟豎起右手。</br> “破陣弩，打二十發磷火彈。”</br> “平弩，殺光他們！”</br> 所有車馬立刻在雪原上列隊。</br> “虎！”</br> “二百步！”</br> “抬高一寸，射！”</br> 追到這里的，只有五萬鐵鋒軍和三萬慕容軍。</br> 所有人用的都是精工復合弩。</br> 當然得照最大射程來。</br> “咻咻咻……”</br> 暴風驟雨一般的弩箭射得回鶻人的沖鋒隊形一滯。</br> 前鋒一萬多騎，死傷殆盡。</br> 烏爾哈達心知，這樣可拖不住多久。</br> 他嘶吼道。</br> “散開沖鋒！”</br> “再散開些。”</br> 沈麟站在雪橇車上，冷靜地舉著望遠鏡道。</br> “這么點騎兵，也敢決死沖鋒？”</br> “看來，喀喇汗還沒跑多遠。”</br> “傳令！”</br> “速戰速決！”</br> 五輪箭雨射光，還能策馬奔馳的回鶻人頓時四散而逃。</br> 活著的，也是躲在最后面的，更容易逃離。</br> 很多死尸擋住了追擊部隊。</br> “哈達總管戰死了！”</br> “快跑，南蠻子太兇殘了，打不過。”</br> “跑啊，傻站著等死呢？”</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