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回到鐵城，天都黑了。</br> 三進的大院里，燈火通明。</br> 一大家子人都在等著他。</br> 明著說是等他吃晚飯。</br> 沈麟分明看到一張張俏臉上寫滿了擔憂。</br> “哈哈，沒事兒。”</br> “遼國的太原水軍提前發動，是好事！”</br> “耶律大越繃不住跳出來。”</br> “至少，讓我們明白。。”</br> “封丘京城，快被攻破了。”</br> “應州王有余力，插手澶州了。”</br>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咱們不是？一直在做準備么？”</br> 柳楚兒睜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難掩驚慌。</br> “老天爺！”</br> “京城都守不住了？”</br> “大周……要亡了？”</br> “你……你還說沒事？”</br> 白娘子比在座幾女更能了解沈麟的想法。</br> 她和陳無暇幫著沈麟卸掉一身盔甲。</br> 忍不住嗔怪道。</br> “都回家了，還說這些干甚？”</br> 沈麟倒是覺得沒什么。</br> 古人覺得王朝被滅，就像天塌了似的。</br> 對于他這個穿越人士而言。</br> 王朝更替，不是很正常？</br> 大周朝幾十年來自己作死，愣是把好好的中原搞得民怨沸騰，國防形同虛設。</br> 不作死，就不會死！</br> 再說了。</br> 你當楊家人是傻子？</br> 新任皇帝楊念博不見得就會君王死社稷。</br> 沒準兒，人家早就策劃逃跑了。</br> 中原這么大。</br> 河南路，山東路，甚至兩淮路丟了，都不要緊。</br> 南方還有半壁江山嘛！</br> 長江不比黃江更寬？</br> 南方水網地帶，騎兵沒那般好用吧？</br> 所以，人家有的是退路。</br> 京城丟了。</br> 并不意味著，大周就亡國了。</br> 沈麟接過干凈的白棉巾，邊擦臉邊笑道。</br> “夫人們吶！”</br> “收起你們憂國憂民的心思。”</br> “呃！”</br> “特別是你，沈思思，哭個啥？”</br> “你哥我，只有這么寬的肩膀。”</br> “能保證咱鐵城幾十萬軍民吃得飽，穿得暖，不受戰亂之苦。”</br> “就算沒白活一場吶！”</br> “江山板蕩，自有能人出。”</br> “異族奴役中原人的機會——”</br> “不大！”</br> 他也只能這么安慰了。</br> 在當今這個世界，還真沒外族統治中原的歷史。</br> 沈麟當然不會說，在他穿越前的那個世界。</br> 中原曾經兩次淪入異族之手。</br> 我大清的奴才思想，幾百年了都祛除不掉。</br> 可他能怎么辦呢？</br> 他又不是舉旗一呼，英雄景從的蓋世人物。</br> 也沒有滿滿的金手指，可以隨便點。</br> 他只是個高級技工，偶爾也充當一下詩詞搬運工。</br> 兩年時間，走到今天的地步。</br> 沈麟戰戰兢兢，已經竭盡所能了。</br> 他不可能盲目擴充鐵鋒軍。</br> 大手一揮，就讓無數熟悉的人去沖鋒陷陣。</br> 為了某個不靠譜的野心，讓兄弟們一批一批去送死。</br> 內部不安穩，搞不好，他連自己的家人都得搭進去。</br> 救天下人？</br> 還是救身邊人？</br> 沈麟想說——</br> 我只是凡人，我選擇后者。</br> 紅娘子拍拍小手。</br> “好啦，吃飯吃飯！”</br> “來來來，我先給小寶貝盛一碗魚頭湯。”</br> 柳楚兒想想也是。</br> 咱家這小日子，過的和和美美，蒸蒸日上的。</br> 有些事兒，操心不了，就別費心思了。</br> “思思啊！”</br> “你讀的書多，有些事情，應該看得比嫂子明白。”</br> “老話說的好嘛，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了！”</br> “大周朝老指望著別人救。”</br> “那是真沒救了，吃飯！”</br> 慕容晚晴拍拍沈思思的手。</br> “我以前跟你一樣，整天就想救這個，救那個。”</br> “心都操碎了，還當了回惡人。”</br> “結果呢？咱慕容家就剩咱兄妹兩個了，誰也沒救著。”</br> “得了，還是先顧著自個兒吧！”</br> “聽你大嫂的！”</br> “她那話兒，在理！”</br> 韓如煙看著仿佛放下了一切，大徹大悟，安靜地做個美嬌娘的慕容晚晴。</br> 其實，她心里，也若有所悟。</br> 如果說，當初的慕容晚晴想救大周救慕容家，都走火入魔了。</br> 那她韓如煙，則是理性很多。</br> 但那份心思，卻是相同的。</br> 誰說女子不如男？</br> 混到皇城司八大巡察使的地位。</br> 家族的作用，占不了多大的功勞。</br> 她韓如煙同樣想為大周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br> 可現在？</br> 怎么幫？</br> 京城隔著那么遠，連消息都斷絕了。</br> 遼軍，賊寇層層圍堵，按下葫蘆浮起瓢。</br> 這天下，已經亂套了。</br> 非大毅力，才智卓絕，得皇天后土庇佑之人，不能挽狂瀾于既倒。</br> 可這個人。</br> 她之前以為是沈麟。</br> 現在看來。</br> 又不像了。</br> 這家伙好像更喜歡老婆孩子熱炕頭。</br> 就算有十余萬水陸雄兵在手，又如何？</br> 他面對的，是霸絕天下的大遼國。</br> 自己人這邊呢？</br> 除了鐵城內部，外面，還盡是扯后腿的。</br> 比如澶州的幾方勢力，誰對沈麟納頭就拜了？</br> 一家都沒有。</br> 好像，這家伙不是天命之子啊！</br> 人格魅力，也太差了些！</br> 或許，這家伙只招美女喜歡？</br> “哈哈哈，來，兒子，抱一個！”</br> 沈麟拍拍手，雙手摟在沈天來的腋下。</br> 咯吱咯吱地小家伙樂得不行。</br> “叫爹爹！”</br> 小胖墩吹了個泡泡。</br> “肥丫丫……”</br> 沈麟好奇地轉過身，望著捂住小嘴笑得直抽抽的紅娘子。</br> “他說啥呢？”</br> “三娘，麻煩給翻譯一下唄！”</br> 陳無雙咯咯咯嬌笑道。</br> “你是不是傻？”</br> “天來……天來叫你肥羊羊來著。”</br> “還別說哈！”</br> “咱們家寶貝，看人挺有眼光呢！”</br> “你不就是咱鐵城第一大肥羊么？”</br> “咯咯咯……”</br> 沈麟滿腦門黑線。</br> 就算是天字第一肥羊，也不能隨便瞎嚷嚷啊？</br> “乖兒子，咱不是肥羊哈！”</br> “咱是你爹。”</br> “叫爹！”</br> 這時候，另一邊響起了糯糯軟軟的聲音。</br> “爹……爹爹！”</br> 沈麟一下子把笨蛋兒子塞給紅娘子。</br> 轉身就從柳楚兒懷里抱起沈鳳至。</br> “哈哈，還是咱閨女聰明！”</br> “來，寶貝兒，再叫一聲爹聽聽！”</br> 小閨女伸出小小手，撫摸著沈麟的眉毛眼睛。</br> 喊得那叫一個親熱貼心。</br> “爹！”</br> “爹爹……”</br> 這一刻，沈麟的心都化了。</br> 果然，只有閨女才是老爹的貼身小棉襖。</br> 疼一輩子，都嫌不夠的那種。</br> “哈哈哈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