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集碼頭。</br> 魚庫。</br> 無數甲士手持盾牌、刀槍魚貫而入。</br> 外面還打得如火如荼。</br> 幾百架投石機朝著城墻上傾斜著火油彈，大石頭。</br> 土山上的床弩射出去的重箭，如劃破夜空的流星。</br> 更多的拋射輕箭，密密麻麻！</br> 城頭上，喊殺聲如雷。</br> 已經有成千上萬的賊寇先登攀爬而上了。</br> 點燃的火油，滾燙的金汁，擂木巨石滾滾而下。</br> 城上城下，死傷枕籍。</br> 陸大江拍著沈鐵柱，沈鐵山的肩膀，臉色肅然。</br> “哥這邊，打得再熱鬧，也是佯攻！”</br> “拿下沈家集，還得靠你們。”</br> 沈鐵山拍拍鐵甲。</br> “大哥，放心吧！”</br> “三萬鐵甲鋭士突入城中。”</br> “咱兄弟倆還拿不下沈家集。”</br> “不如買塊豆腐撞死！”</br> 沈鐵山不善言辭，只是狠狠地點頭。</br> 陸大江狂笑道。</br> “說啥死不死的？”</br> “拿下沈家集，咱兄弟三個，就海空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br> “大好日子，還在后頭呢！”</br> “出發！”</br> “遵命！”</br> 沈家集南門附近。</br> 一處散發著濃重魚腥味的倉庫，大門都上鎖了。</br> 大戰打得正酣。</br> 誰還守著個破倉庫？</br> 可是，倉庫大院里，已經涌出了黑壓壓地一堆甲士。</br> 穿過地道的沈鐵柱沉聲道。</br> “已經到了八百人。”</br> “院子里可蹲不下這么多。”</br> “鐵山，你帶五百人殺向東邊，哥往西。”</br> “先拿下小南街！”</br> 沈鐵山點頭獰笑。</br> “好！”</br> “武山，你的人，跟我來。”</br> “砰！”</br> 厚重的木門從里面撞開了。</br> 兩隊甲士分頭狂奔。</br> 打著燈籠的巡哨驚叫道。</br> “你們……是誰？”</br> “咻咻咻！”</br> 一排箭雨爆射。</br> 六個巡哨應聲倒地。</br> 某個射中胸口還沒死掉的鄉兵，艱難的舉著木槌，一下一下敲著落地銅鑼。</br> “當……當……”</br> 第三聲還沒來得及敲響。</br> 他的腦袋就被沈鐵山砍掉了。</br> “快，殺出去！”</br> 示警鑼聲驚動了更多的巡哨。</br> “有搗亂的賊子！”</br> “當當當……”</br> “快去小南街……”</br> 第一批突入沈家集的鐵甲鋭士，都是千挑萬選的。</br> 他們哪一個不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br> 普通鄉兵根本不是這些地獄惡魔的對手。</br> 很快，小南街淪陷了。</br> 西橫街丟了。</br> 南街大道丟了一半。</br> 城頭上的沈昂，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br> “這不是搗亂！”</br> “這他娘的，是賊寇殺進城來了。”</br> “快，動用預備軍鎮壓！”</br> 可惜，賊寇甲士越來越多。</br> 裝備不比沈家集鄉兵差，悍勇更勝一籌。</br> 剛剛回到沈家大院輪休的沈毅走出大門。</br> “怎么回事？”</br> “西橫街？哪來的火光？”</br> “報！”</br> 有騎兵縱馬而來，滿頭熱汗。</br> “將軍，有賊寇甲士……從小南街突入。”</br> “有地道！”</br> 什么？</br> 沈毅的臉色頓時煞白，身子都不自禁的搖晃了一下。</br> “小……小南街？”</br> “知道入口，是哪里嗎？”</br> “報！”第二名哨騎也到了。</br> “將軍，地道在沈潛家的魚庫。”</br> “敵人全是鐵甲鋭士，請調重弩和騎兵！”</br> 沈毅接過親兵牽來的戰馬，飛身而上。</br> “走，調重騎千戶部去。”</br> 賊寇的攻勢很猛。</br> 小南街周邊都淪陷了。</br> 他們爬上屋頂，居高臨下射箭。</br> 沈毅的重騎也被對方的破甲箭，床弩所阻。</br> 傷亡不小。</br> 城內的街巷太多了。</br> 對賊寇而言，翻過屋頂，到處都是突破口。</br> 而對守軍來說，他們一半兵力還在城墻上。</br> 只要地道暢通，進城的就源源不斷。</br> 一個時辰后。</br> 沈昂氣喘吁吁地跑來。</br> 他帶來的壞消息，讓沈毅猶如當頭一盆冰水，從頭凍到腳。</br> “毅哥，火油彈運輸通道斷了。”</br> “攻打庫區的賊寇……不下三千。”</br> 火油彈易燃易爆，豈能隨便存放？</br> 靠近城墻都不行！</br> 守軍斷了火油彈，等于兩只手都被砍掉了？！</br> “骨碌碌！”</br> 有家丁推著輪椅疾行而來。</br> 沈忠信端坐其上，臉色蒼白，死志凜然。</br> “混蛋！”</br> “你還在猶豫個甚？”</br> “還不帶著所有兵馬，從北城突圍？”</br> “內外夾攻，人困馬乏，你守得住么？啊？”</br> 突圍？</br> 沈毅可從來沒想過突出沈家集。</br> 他早就打算與城偕亡了。</br> “爹！”</br> “突圍個啥？”</br> “兒子……生在沈家集，死……也要死在這里。”</br> 死？</br> 還輪不到你個兔崽子！</br> 沈忠信朝著沈昂隱晦地打了個眼色。</br> 沈昂心領神會，他上前一步，從后面掀起沈毅的頭盔。</br> “砰！”</br> 一掌切在后頸上。</br> 沈毅雙眼翻白，軟軟地倒下了。</br> 沈忠信自己搖著輪椅往回走。</br> “昂兒，帶著娃娃們走吧！”</br> “賊寇……不會株連家屬的。”</br> “陸大江看上的，是地窖里那些銀子。”</br> 沈昂噗通一下跪倒在地。</br> “二伯，您也跟咱們走吧！”</br> 沈忠信頭也不回。</br> “有你毅哥一個累贅，就夠了。”</br> “何必多添老夫？”</br> “賊寇挖掘了四五里的地道，咱們居然一無所知。”</br> “這事兒，跟你三伯脫不開關系。”</br> “都是不肖子孫啊！”</br> “走，趕緊走！”</br> “羅元，你也滾！”</br> “老子自己回去！”</br> 沈家大宅院不遠。</br> 當沈忠信的輪椅卡在階梯之前時。</br> 十幾雙蒼老的手都伸了過來。</br> 某位族老苦笑道。</br> “老二啊，不但老三是罪人。”</br> “這些年，我們都是啊！”</br> “現在后悔…也晚了。”</br> “五百年的積蓄，一千五百多萬兩銀子。”</br> “留著何用？”</br> 眾老頭合力抬起沈忠信的輪椅。</br> 另一個族老咬牙道。</br> “是呀，當初還不如全都找沈麟買具甲。”</br> “擴他十萬八萬的鐵甲兵。”</br> “哪還有陸大江這種賊寇囂張的余地？”</br> “算了！”</br> “我們來了。”</br> “走不動啦，那就陪著你！”</br> “老二，你打算咋整？”</br> 沈忠信呵呵笑道。</br> “我偏房里，堆著一百枚火油彈呢！”</br> “既然大伙兒都有罪，那就不妨把罪過搞大些。”</br> “你們說，這祖宅要是燒光了。”</br> “回頭，到了地下，老祖宗會不會罵咱們？”</br> 一幫老家伙頓時活力四射，忙開了。</br> “哈哈，老祖宗只稱贊咱們，干得好！”</br> “這叫啥？與敵偕亡，不留片瓦，好歹有些風骨嘛！”</br> ……</br> 大火倏然而起。</br> 洶涌火舌卷向帷簾、窗戶、還有房頂……</br> 十幾個老頭牽著手，在火海中哈哈大笑。</br> 沈忠信淚流滿面，喃喃道。</br> “兒子……好好……活下去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