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信是莊子才的親衛統領。</br> 他比任何人都擔心老帥的安危。</br> 也只有他才知道。</br> 重重打擊之下,老帥的身子骨,已經不行了。</br> 也許,盡快打贏這一仗,還有些挽回的機會。</br> 兩人議定。</br> 第二天一早,李廣利的兩萬陸戰騎和大批馬車就出發了。</br> 莊家所有的騾馬被搜集一空。</br> 大量馬車也能運人。</br> 兩萬澶州步軍都沒有走路。</br> 大部隊行進很快。</br> 第三天下午,就靠近了巨鹿縣。</br> 遼軍搶收了莊稼,聲勢很大,搞得很多沒來得及躲進縣城的百姓紛紛逃亡。</br> 李廣利心生一計。</br> 他派人秘密潛入巨鹿和任縣,聯系上莊子才,虎大龍。</br> 三部騎兵也有六萬多了。</br> 更何況,李廣利所部裝備跟遼軍不相上下。</br> 人家有的,他都有。</br> 李廣利的想法很大膽,也很冒險。</br> 他請求決戰。</br> 與其留在城里被人家的大黃弩壓制吊打。</br> 還不如拼死一搏。</br> 好歹三部加起來,足有十五六萬正規軍,七八萬鄉勇。</br> 就算最近折損一些。</br> 三部聯軍依然不下二十萬。</br> 而遼軍的大部分騎兵都撒出去搶麥子了,還連續好幾天。</br> 收割莊稼可是苦活兒,比打仗還累呢!</br> 莊子才和虎大龍立刻拍板認同。</br> 留在巨鹿城外的賊寇和遼軍加起來才十萬出頭。</br> 疲憊的割麥遼軍,要趕回來支援,得好幾個時辰。</br> 所以,以二十萬打十萬余人。</br> 沒什么不敢的!</br> 李廣利是沙場老將,他的進軍路線繞了又繞。</br> 居然瞞過了遼軍遠攔子。</br> 達魯桑杰萬萬沒想到。</br> 澶州居然還能跑來四萬援兵,單單鐵甲騎兵就過半。</br> 有心算無心。</br> 五月十五,月圓之夜。</br> 巨鹿野戰,開始。</br> 這一仗,虎大龍拼了,他親自帶著三千重騎兵沖鋒。</br> 李廣利率兩萬鐵甲騎兵和落陽山輕騎護衛兩翼。</br> 只是一個突擊,趙歸一的賊寇營地就被殺得尸橫遍野。</br> 雙方的大黃弩車都不下三百輛,打了個旗鼓相當。</br> 達魯桑杰也是個果決之人。</br> 他發現賊寇大營不可救。</br> 偏偏,他手下的鐵騎只有四萬。</br> 那就另辟蹊徑。</br> 這位遼國大帥以上百架大黃弩車為前鋒。</br> 死命往莊子才的投石機,床弩陣地沖撞。</br> 還別說,真被他撕開了巨大的突破口。</br> 戰局瞬息萬變。</br> 虎大龍揮刀砍下趙歸一死不瞑目的腦袋。</br> 李廣利也不示弱,手里的九曲鐵槍把趙奢挑上半空。</br> 可當他們兩人回頭一看,盡皆驚駭欲絕。</br> 四萬遼騎竟然沖破了十幾萬澶州步軍的防線,突入中軍。</br> 月光下,那面高高飄揚的“莊”字帥旗倒下了。</br> 虎大龍揮刀高喊。</br> “殺回去!”</br> 李廣利指指遼軍的大黃弩車。</br> “干掉他們!”</br> 散開的騎兵瞬間淹沒一切。</br> 遼軍的大黃弩車隊被側翼和背后的突襲徹底殺光。</br> 李廣利和虎大龍化為兩道鋒矢,沿著遼軍沖開的道路尾隨而至。</br> “殺!”</br> “殺韃子!”</br> ……</br> 原本被沖散的無數澶州軍和鄉兵也激發了血性。</br> “殺!”</br> “為大帥報仇!”</br> “殺光韃子!”</br> ……</br> 喊殺聲山呼海嘯。</br> 李廣利的鐵甲騎率先殺到,強勁的大黃弓一波又一波。</br> 虎大龍的重騎兵完成了最后一波沖刺。</br> 斬馬刀揮舞,遼軍人馬俱碎。</br> 隊伍中的達魯桑杰都來不及去看莊子才是否被射死了。</br> 如今,遼軍被無數敵人團團包圍。</br> 戰馬都快沖不起來了。</br> 如果再呆下去,只有死路一條。</br> “突圍!”</br> “西北方!”</br> 遼軍鐵騎發了一聲喊。</br> 狂抽戰馬,玩命突擊。</br> 攔截的任縣守軍死了一批又一批。</br> 最終扛不住遼軍大黃弓的攢射。</br> 主將韓貴成戰死。</br> 遼軍潰圍而去。</br> 虎大勇的重騎跑不動了。</br> 李廣利率軍追出十里,不得不返回。</br> “莊帥,你怎么樣?”</br> 莊子才已經被親衛從血泊里搶救出來。</br> 他的腹部中了一箭,直透后背。</br> “老虎……哥哥我……不孬吧?”</br> 莊子才咧著滿是鮮血的嘴,居然笑得很開心。</br> 以往,管著后勤、操訓的老莊總是給虎大龍使袢子。</br> 炮筒性子的虎大龍,可是張峰奇麾下第一猛將。</br> 他自然也不慣著老莊這位副總兵。</br> 兩人吵鬧的次數,多得數都數不清。</br> 虎大龍每次被逼急眼了,就會罵老莊是只會窩里橫的孬種!</br> 這一回可不同!</br> 老莊作為一軍主帥,看到陣列被遼軍強勢撕開。</br> 他竟然親率中軍騎兵上去堵口子了。</br> 因此,他也被遼軍的射雕手重點關注。</br> 虎大龍雙眼含淚,緊緊抓住老莊的手。</br> “老哥哥,你不孬!”</br> “真的!”</br> “你和老總督一樣,都是敢戰之輩。”</br> “唯一的區別……就在于。”</br> “老總督是烈火。”</br> “您是以柔克剛的水。”</br> 莊子才笑的更開心了。</br> “老舅!”</br> 李廣利打馬而來。</br> 兩邊的軍將紛紛給他讓開道路。</br> 莊子才笑問道。</br> “達魯桑杰……如何?”</br> 李廣利趕緊道:“倉皇而逃!”</br> “殘兵不過萬五!”</br> 莊子才哈哈大笑,卻扯動了傷口。</br> “嘶嘶……咳咳……好!”</br> “好好好!”</br> “我……我不行了!”</br> “廣利,舅舅……我自私了一輩子,這次不一樣啦!”</br> “你……你可別怪我!”</br> “老虎……澶州就拜托你了。”</br> “全都……回城……不可硬拼啦!”</br>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李廣利。</br> “照顧……好你的傻表……弟……”</br> 聲音幾不可聞,最后悄無聲息。</br> 這位飽受爭議的澶州總督,盍然而逝!</br> “舅父……”</br> 李廣利哭著道。</br> “我不怪您,我打算率部去登州,跟隨秦王抗遼的。”</br> “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您!”</br> “您放心!”</br> “我會照顧好表弟的。”</br> 虎大龍擦了把淚水,大聲喝道。</br> “打掃戰場,快!”</br> “半個時辰內,全軍撤回巨鹿城。”</br> 這一戰,堪稱慘烈。</br> 賊寇全軍覆沒,遼軍陣亡兩萬五六。</br> 三家聯軍傷亡也有七八萬。</br> 但遼軍大營留下的輜重糧草,和備用馬全被繳獲。</br> 還有滿地的兵甲,大黃弓。</br> 甚至,李廣利部的大黃弩車不減反增。</br> 無論如何。</br> 這仗是打贏了。</br> 莊子才遺言,見好就收。</br> 李廣利和虎大龍毫無異議。</br> 遼軍剩下不到十萬騎兵。</br> 重武器損失大半,攻城的替死鬼也沒了。</br> 達魯桑杰還咋打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