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的醫師羅如是高山國人。</br> 他急匆匆地進入飄著一股惡臭的艙室。</br> “周尚吉,趕緊換馬桶,床單,開舷窗。”</br> “老天爺,高燒不退,上吐下瀉,秦王殿下怎么也染上惡痢了?”</br> “就算在陸地上,配不到合適的草藥,都很難治。”</br> “更別說,在這等茫茫大海里?”</br> “唉,又暈過去了!”</br> 羅如快哭了。</br> 老天爺,你救救我們吧!</br> 幸存的官兵水手不到八百人,染上這種惡痢的就過了二百。</br> 才一個上午,就死掉了三人了。</br> 醫師就他一個,實在太絕望。</br> 也許下一刻,他也得被傳染上。</br> 周尚吉和幾個親衛手忙腳亂的給秦王收拾。</br> 他有些氣急敗壞。</br> “老羅,你不是高山國都城的醫科圣手么?”</br> “拉肚子,發高燒的小病你都治不好?”</br> 小病?</br> 羅如氣得甩開秦王的左手。</br> “治個屁呀?”</br> “你又懂個屁呀?”</br> “這是傳染病,跟他么的天花、鼠疫差不多的鬼東西。”</br> “你以為是傷風感冒呢?”</br> “都等死吧!”</br> “老子也活不了了。”</br> 這么嚴重?</br> 周尚吉傻眼了。</br> 老羅說的也太嚇人了。</br> 看他那副絕望的模樣,絕對不像是謊言。</br> 怎么辦?</br> 再傳染下去,駕船的人手都不夠了。</br> 我們該如何求一條活路?</br> 難道,大伙兒都躺在甲板上隨波逐流,聽天由命?</br> 忽然,外面傳來驚喜的大喊聲。</br> 是親自登上旗艦刁斗的龐子龍。m.</br> “王爺,老周,看到陸地啦!”</br> “有個島!”</br> “有個不小的島嶼啊!”</br> 這真是好消息!</br> 不管如何,總不用在海上飄著了。</br> 驢球子的,死咱也要死在泥巴地上。</br> 周尚吉和羅如沖出艙室,直奔前甲板。</br> 幾十里外,釣魚島東西向的山脊背面。</br> 沈麟也接到了山頂瞭望哨的旗語傳訊。</br> 西北方向?</br> 來了六艘船?</br> 鐵鋒海軍艦船大,吃水深,都停泊在山脊后面呢。</br> “陳梁,走,帶六艘踏槳戰船去!”</br> “很可能是倭寇!”</br> 海盜?</br> 陳梁頓時開心起來。</br> 好些天沒打架了,手癢癢。</br> 一幫人飛快的登上伏波號。</br> 好家伙,一聽說打海盜熱熱身,一幫官兵都挺積極的。</br> 出動了一萬五千擔旗艦一艘。</br> 萬擔級大艦四艘。</br> 其他五千擔艦船,包括陳威所在的鐵城甲號都蠢蠢欲動。</br> 沈麟連忙阻止。</br> “夠了夠了!”</br> “你們想嚇死人家么?”</br> 所有人都樂不可支。</br> 這五艘大艦已經夠嚇人的了。</br> 可不是么?</br> 當島子后面轉出五艘山岳般的白帆巨艦來,原本歡呼雀躍的秦王船隊人員,全都呆如木雞。</br> 媽蛋?</br> 這破地方?</br> 哪來如此龐大的艦船?</br> 不好,難道碰到遼韃子的水師了?</br> 要么就是傳說中的倭國海盜船?</br> 反正登州水師和江南水師講究輕便靈活。</br> 頂多有一兩艘萬擔級旗艦而已。</br> 哪有一開出來就是五艘的?</br> 其余的艦船呢?</br> 就沒有一艘小跟班么?</br> 沈麟轉動著望遠鏡,越看越驚訝。</br> 對面沒有懸掛任何旗號。</br> 只有一艘三千擔的旗艦,五艘千擔級小船。</br> 的確算得上海盜的標配。</br> 劫掠而已,這樣的艦船已經可以了。</br> 等等!</br> 他們的衣服發式?</br> 大周人?</br> 嗯嗯,大周人當海盜也不是沒有。</br> 不必大驚小怪。</br> 突然,馬秉義伸手。</br> “梁子哥,借望遠鏡一觀!”</br> “我好想……好想看到了幾個熟人的樣子。”</br> 還有四十多里呢?</br> 你小子眼神兒不錯。</br> 這都能分辨出來?</br> 陳梁把望遠鏡遞過去。</br> “你多半眼花了……這破地方……”</br> 馬秉義已經尖叫起來。</br> “啊啊啊啊啊……”</br> 周圍的軍將嚇了一跳。</br> 沈麟皺眉道:“可有異常?”</br> 馬秉義興奮地給沈麟來了個莫名其妙的擁抱。</br> “找到了大都督……”</br> “我們找到了!”</br> “秦王船隊啊!”</br> “我看到了周尚吉、龐子龍,任忠,令狐開元了呀!”</br> 啥?</br> 秦王船隊?</br> 沈麟喝道。</br> “把咱們的軍旗打起來!”</br> “不對呀!”</br> “你們秦王出發時,帶的都是五千擔以上的船吧?”</br> “這些小破船,哪來的?”</br> 大家以為是要打海盜呢!</br> 當然要把軍旗收起來了。</br> 要是讓海盜認出正規軍,還不得掉頭就跑?</br> 即便鐵鋒海軍的艦船速度夠快,追人也浪費時間不是?</br> 紅旗一一升起。</br> 對面的周尚吉就大喊起來。</br> “啊啊啊啊……”</br> “紅旗,鐵鋒水軍……”</br> “是鐵鋒水軍找咱們來了啊!”</br> 兩方加速靠近,皆是喜出望外。</br> 馬秉義在甲板上跳著蹦著,心急如焚。</br> 他好像沒看到秦王殿下的身影。</br> 隔著幾百步。</br> 羅如攔住興奮莫名的周尚坤幾個。</br> “你們腦子壞了?”</br> “咱們滿船的惡痢疫病,你們是不是想傳染給友軍?”</br> “那樣子……咱們……咱們全都得完蛋!”</br> 周尚坤頓時如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愣愣地問道。</br> “那……那咋整?”</br> “秦王和兄弟們總得救呀!”</br> 羅如攤攤手。</br> “他們是大艦隊,肯定有比老子更好的醫師和藥物,問哪!”</br> “讓他們想辦法唄!”</br> 一幫人頓時滿頭黑線。</br> 你他娘的,也太不負責任了吧?</br>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周尚坤。</br> 他趴在船舷邊高喊道。</br> “別靠近……”</br> “我們船隊有疫病,會傳染噠!”</br> 啥?</br> 沈麟手上一哆嗦,嚇得差點把望遠鏡都扔了。</br> 無論哪個時代,疫病都不是小事。</br> 一旦蔓延,絕對會死傷枕籍的。</br> 其危害,遠遠大于戰爭。</br> “快快快!”</br> “信號傳令!”</br> “拉開距離!”</br> 沈麟急吼吼地命令道。</br> “保持五百步!”</br> “不……五里!”</br> 信號兵手里的紅藍旗子不停揮舞。</br> 五艘大艦來的多快,退的就有多快。</br> 仿佛受驚的肥兔子一般。</br> 只看得對面的秦王麾下張大了嘴巴。</br> 咱們?</br> 有那么可怕?</br> 沈麟也不是丟下他們不管。</br> 很快,釣魚島后又馳出一艘五千擔艦船來。</br> 這是專門的醫療后勤船。</br> 上萬的鐵鋒海軍出航深海,能不配備野戰醫院?</br> 醫療船靠岸。</br> 二十個渾身遮掩得嚴嚴實實地軍醫帶著口罩登上了秦王旗艦。</br> “什么病情?”</br> “帶我們去看病人。”</br> “你們這里,有沒有醫師,呃……說大夫也成!”</br> 羅如趕緊舉手。</br> “我……我……”</br> “唯一的……醫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