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陳栓的大艦隊蔽海而來,帆影如云。</br> 沈麟說不踏上登州碼頭,卻不妨礙他送沈忠孝幾位貴客回家。</br> 秦王恢復得不錯,已經可以撐著拐杖上下馬車了。</br> 兩人在碼頭言談甚歡。</br> 足足嘮了半個時辰,不對,是一個小時。</br> 因為,鐵城賣到登州,最便宜的銅殼懷表,都價值二十兩銀子一塊。</br> 登州那些來自各地的“有識之士”并不缺錢。</br> 他們口頭上不停譴責沈麟擁兵自重,私下卻是消費鐵城產品的急先鋒。</br> 比如一百兩銀子一塊的金殼懷表,五十兩的鏤空銀表,都供不應求。</br> 玻璃杯,葡萄酒,奶糖,宣紙,各種高檔書籍……都在登州賣的很好。</br> 代理鐵城商品的,是沈毅、李廣利,秦王系統為首的三家聯合店鋪,已經開遍了山東半島的每一個縣。</br> 說他們缺銀子,也不盡然。</br> 來自全國各地的“有識之士”數量過萬,以后還有更多。</br> 他們和他們背后的家族,勢力才是主要消費者。</br> 秦王并不討厭他們,甚至歡迎他們。</br> 討不討厭不重要,是人都有私心。</br> 只要他們能讓秦王勢力賺錢,不缺軍費就好。</br> 實際上,通過這些“有識之士”的努力。</br> 沒有淪陷的地區,都已經派出各自的代表來山東了。</br> 只要秦王稱帝,他們一定會擁護的。</br> 拖延,截留快兩年的地方稅賦,也將盡快押解上路。</br> 說明,這些人,也是很有用的!</br> 秦王和沈麟談了些什么。</br> 沒有人知道。</br> 但碼頭一見之后,明面上攻擊沈麟的言語漸漸消失。</br> 背后有沒有議論,誰也管不著。</br> 沈麟此舉,無異于示威來著。</br> 稍稍清楚點局勢的,都已經深深震撼了。</br> 安定府到登州,不得穿過幾百上千里的遼軍占領水域么?</br> 黃龍江下游,河北路東海岸。</br> 那些水域,除了鐵鋒海軍,其他勢力,誰敢去?</br> 可人家沈麟的軍隊兩個月就會跑一趟登州。</br> 私通韃子?</br> 腦子稍微正常點的人,都不會相信。</br> 傳聞,沈麟已經收編了澶州軍。</br> 很快,近二十萬流落在山區四縣的大名軍也很可能被鐵鋒軍整編。</br> 老天爺,這么算來,沈麟麾下的海陸軍有多少人?</br> 五十萬?</br> 六十萬?</br> 遼國有什么籌碼?去收復這么大一股人馬?</br> 有這本錢,沈麟干脆大張旗鼓的投靠遼人不行?</br> 他有兵有船還有錢,說不定,封丘那個寶座早輪到他了。</br> 楊念厚那個傀儡皇帝有啥資格?</br> 沈麟要是不同意,耶律大越不得慎重考慮?</br> 所以,嫉恨也罷,羨慕也好。</br> 只是充分證明,沈麟已經成為這天下一股舉足輕重的勢力。</br> 就算強勢如遼國,在水面上的力量,都未必打得過沈麟的海軍。</br> 沈麟剛剛出發。</br> 已到山東齊州的督軍耶律宏睿就接到密諜司情報。</br> 秦王出現了,稱帝就在近日。</br> 居然是沈麟駕船出海,親自去把秦王楊念廣找回來的?</br> 那他為何不留在山東半島,等楊念廣登基稱帝?</br> 新皇上位,不得大大褒獎他這樣的有功之臣么?</br> 睿親王隱隱有些后悔。</br> 遼國密諜司神通廣大,可偏偏很難滲透進沈麟的轄區。</br> 更別說掌握沈麟等重要人物的行蹤了。</br> 要是早知道沈麟這么長時間不在家。</br> 河北遼軍完全可以發動一次突襲?。?lt;/br> 鐵鋒軍群龍無首,怎么抵擋?</br> 不過,現在還有機會。</br> “來人,快馬加鞭!”</br> “把這份情報送給應州王?!?lt;/br> “遵命!”</br> 八百里加急,走陸路北上,看似比沈麟的艦隊快多了。</br> 其實不然。</br> 登州傳往齊州,路程就超過八百里了。</br> 大半兒地盤還是秦王的勢力范圍。</br> 密諜司哪來的快馬急遞?</br> 情報送到睿親王手里,就要不少時間。</br> 齊州去雄州,也有六七百里,快馬不得一天?</br> 等應州王接到情報時,只能望著煙波浩渺的黃龍江哀嘆了。</br> 要是提前十天知道沈麟的行程。</br> 即便那家伙帶著二百多艘艦船,耶律大越也不惜調集所有內河水軍、??谒畮?,堆也堆死他。</br> 可惜,沈麟已經大搖大擺的過了雄州,返回安定去了。</br> 這兩位遼國王爺太想當然了。</br> 如今的鐵鋒軍艦船,戰艦上都配有大小火炮,動輒十門起步。</br> 這次陳栓要運輸大量戰馬,艦隊中的運輸船就占了四分之三。</br> 可每艘武裝商船上的三十架破陣弩,也足夠遼人喝一壺了。</br> 望著逆流而上,踏槳如飛的帆船,韓卿卿就揮舞著小拳頭道。</br> “不行,回頭咱們船也要改。”</br> “全部改成踏槳帆船。”</br> 沈麟搖搖頭笑道。</br> “丫頭,完全沒必要?!?lt;/br> “我的這種設計,當初也是針對內河航運的?!?lt;/br> “海上根本用不著?!?lt;/br> 趙毓秀驚奇地問道。</br> “為何呀?”</br> “踏槳加上帆,肯定要快很多嘛?”</br> “再說了,海上也并非次次都順風!”</br> 沈麟耐心解釋道。</br> “內河航行除了遭遇敵船,基本上都比較安全?!?lt;/br> “可以抽調不少人手去踏槳。”</br> “大海上風云莫測,所有人都得保持體力,準備應對不時之變。”</br> “另外,河運隨時可以靠岸修整一下?!?lt;/br> “大海上動不動就是好幾天,甚至十天半個月無法登岸。”</br> “對于水手、官兵的消耗很大。”</br> “大伙兒寧愿慢慢飄著,也要節省體力?!?lt;/br> 這也是沈麟一定要排除萬難,全力以赴搞高蒸汽機船的原因。</br> 只要不出太大的機械故障。</br> 他的海軍,就永遠是是這個世界上跑得最快的。</br> 而且,每次出航,海軍都會組成艦隊出海。</br> 就算有一兩艘船出了毛病,也能被拖拽著走。</br> 另外,艦隊中本身就會配備維修隊伍和配件。</br> 四代蒸汽機不夠讓人放心,不還帶著船帆么?</br> 幾人呆在甲板上,吹著清涼的和風,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br> 韓卿卿感嘆道。m.</br> “黃龍江確實比咱們淡水沿線的景色,要壯美得多?!?lt;/br> “可我感覺……也很復雜,就像大陸的人心一樣?!?lt;/br> “唉,姐夫!”</br> “我覺得你們吧?活的真累!”</br> 沈麟自嘲地笑了笑。</br> “你才發現???”</br> “我說羨慕你們高山國的生活,是真心話?!?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