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時,岑沐子看見畢飛濤在院子里逗成功玩。他拿著一只網球,想讓成功兩只腳站立去夠它。可成功顯然不愿意配合,懶洋洋的不愿理睬,畢飛濤于是不停的呼喝逗弄。
“啊,你要小心點,當心它會咬你。”
岑沐子趕緊跑進院子,招呼成功到她身邊。畢飛濤熱得滿頭滿臉的汗,小臉通紅,卻不高興說:“別的狗都會叼球,只有它不會。”
“我沒有教過它。”岑沐子說:“所以它不會。”
她一點都不會和小孩子相處,不知道小孩子要哄著,要不停的鼓勵,只是實話實說。畢飛濤顯然不高興了,把手里網球往地下一砸,哼了一聲。
“濤濤~濤濤~”
顧慢慢加了二斤糖的聲音從屋檐下傳來:“快來吃飯了,有你最喜歡的大排骨。”畢飛濤的脾氣沒平順,回了嘴道:“我不喜歡大排骨,我喜歡鮑魚蒸蛋。”
“島上沒有鮑魚。”畢嘉樹的聲音很快傳來。岑沐子回臉去看,他抄著兜站在顧慢慢身邊,皺眉看著畢飛濤:“晚上帶你下島去吃,你先來吃午飯。”
“真的?”畢飛濤不敢相信的確認。
“真的。”畢嘉樹綻開笑容:“爸爸什么時候騙過你?”
畢飛濤這才不情愿的走回屋里,經過他爸的時候說:“成功是一只笨狗,都不會叼球。”
岑沐子咬了咬唇,輕輕撫弄著成功的額頭。
“你也來吃飯吧。”畢嘉樹沖著岑沐子笑笑:“別站在外頭,外面怪曬的。”他說完了并不走,定在那里,像是在等岑沐子。
岑沐子只好領了成功進屋,畢嘉樹看著她走近,低聲說:“我有事想跟你說,吃過飯到三樓來好嗎?”
岑沐子驚訝的看看他:“是什么事?”
“來了你就知道了。”
畢嘉樹一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岑沐子忽然想起網上的一句話,露出八顆牙齒的笑,是假笑。
吃過飯,又延宕了好一會,畢飛濤才戀戀不舍的同顧慢慢道別,上樓睡覺去了。岑沐子陪著顧慢慢上了樓,看著她走進屋里,也回了自己房間。她在桌邊坐了一會兒,畢嘉樹的短信來了:方便上來嗎?
岑沐子咬著嘴唇想了又想,還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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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的客廳拉下了窗紗,屋里蔭涼而潔靜,淺棕色的地板泛著怡人的亮度,整潔總是讓人心情良好。
畢嘉樹給岑沐子準備了紅茶,擱在茶幾上時笑道:“我發現你不喜歡冰水。”岑沐子點頭道:“是,我不愛喝冰的。”
“那么,看來我們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很喜歡喝冰的。“
岑沐子不知道他的意思,捧著茶杯佯裝喝茶,沒有接話。
“我看了你的小說。“畢嘉樹開門見山說。
原來是為這個。岑沐子松了口氣,靦腆一笑說:“寫的不好吧?“
“不,很好啊,真的很好。“
畢嘉樹也許想要夸贊,可是他做了個想像的動作,卻沒說出話。這微小的細節沒能逃過岑沐子的眼睛。
“他找不到表揚的詞。”岑沐子想。
“我只是覺得,你在網上連載小說有點可惜了。”
“那應該在哪里?”
“出版啊。”畢嘉樹輕松的笑起來:“我認識很多出版商,只要你愿意,想出幾本就出幾本。”
岑沐子擱下茶杯,望著焦木色的茶幾笑了笑。
“你愿意嗎?”
“沒人會不愿意吧。”
“那你就是同意了。“畢嘉樹盯著岑沐子問。他今天說的話怪怪的,她也盯著畢嘉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等著他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如果我可以幫助你,那么你能幫助我嗎?”
“我?”岑沐子有點意外:“我能幫你什么?”
畢嘉樹原本坐在側面的單人沙發里,這時向前挪了挪身子,熱切得看著岑沐子說:“做我的女朋友。”
岑沐子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她只是覺得很滑稽,滑稽程度不亞于當年沈暮成要替她交補習班的六百塊錢。
畢嘉樹看著她唇角噙上的笑意,誤會了岑沐子的意思,也笑著說:“你答應了?”
“我為什么要答應你?”岑沐子仍然笑著。
畢嘉樹怔了怔,笑容凝固在臉上。
“總要有個理由讓我答應吧。”岑沐子說:“就為了出書嗎?”
“你不想出書嗎?”畢嘉樹皺眉道:“像這樣在網絡上連載,你一個月拿到的錢,還不夠交房租吧。”
岑沐子輕哼一聲,垂下目光。
“我們各取所需,這不是很好嗎。”
“早上你說我與從不同,現在換我說,你真是與眾不同。”岑沐子道:“這樣明碼標價面不改色的交易感情,我真是頭一次見呢。”
“感情?”畢嘉樹愣了愣,很快笑起來:“岑小姐,你誤會了。不不不,是我沒有說清楚,我們交易的不是感情,是一份合同。”
岑沐子不覺皺起臉,警惕著看他。
“我需要一個女朋友,”畢嘉樹說:“讓我哥對我回心轉意。”
接下來的時間,岑沐子聽到了一個能稱上惡俗的故事,完全的偶像劇套路。作為畢嘉云唯一的弟弟,畢嘉樹是個忤逆兄意的人。
他十八歲時認識了個女孩子,被她勾了魂似的,不顧家里反對,堅持要同她在一起。很快,他們生下了畢飛濤,然而就在畢飛濤將滿一歲時,那個女孩移情別戀,丟下畢嘉樹走了。
“我哥給我的只有這個小島。”畢嘉樹苦笑著說:“你也看見了,這間飯店快要撐不下去了,很快,我就沒錢養活濤濤了。”
“那和找個女朋友有什么關系?”
“我想告訴哥哥,我會重新做人了,希望他能接納我。”畢嘉樹笑了笑,望著岑沐子說:“你是我哥喜歡的類型。”
“我?”岑沐子更加奇怪:“我是什么類型?”
畢嘉樹打量著她,猶豫著說:“簡單,干凈,老實,本份。”
沒等岑沐子反駁,他立即補充:“不是說你就是這樣的人,只是說你看上去是這樣,看上去就夠了,明白嗎?”
岑沐子微微點頭。
“你……同意嗎?”
冷氣絲絲的響聲提醒岑沐子屋里有多么安靜。她應該拒絕他,可是岑沐子動搖著想答應,不是為了出書,是為了沈暮成。
答應他,也許能夠在某個場合,以某種不確定的方式,再見到沈暮成。
“我們應該簽個合同嗎?”岑沐子問。
“當然,保障你的權益,也保障我的權益。”畢嘉樹笑道。
“你的權益是什么呢?”
“一旦哥哥重新接納了我,我們的合同立即結束,我們之間也不再有關系。你能做到嗎?”
岑沐子沒有立即回答,她說她要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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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兌現給畢飛濤的承諾,他們傍晚時分離開小島,去碼頭的海鮮酒樓吃晚飯。
吃過了鮑魚蒸蛋,畢飛濤拉著顧慢慢跑出酒樓,去看夜空里閃著七色燈的大風箏。畢嘉樹和岑沐子對坐在玻璃窗前,遙望著被無數七彩燈裝飾的夜空。
“如果你同意我中午的提議,明天我會找侓師起草合同。”
畢嘉樹說著,拿起玻璃杯喝冰水。岑沐子看著他手里的玻璃杯,杯壁上凝著一層冰霧,有細小的水痕滑下來。她低頭看看面前的紅茶,熱的紅茶和冰的水,永遠在兩個世界。
“這件事對我來說,太……”岑沐子尋找著形容詞,歪了歪頭說:“太匪夷所思。”
“哲學家說過,存在即合理。”畢嘉樹說。他的情緒很平靜,仿佛這交易是花五塊錢買瓶礦泉水,貴是貴了點,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那是就結果而言。”岑沐子說:“當事情已經存在了,只能無可奈何的承認。可現在不是,我沒有答應,事情就沒有發生。”
“你喜歡一成不變的人生嗎?”畢嘉樹換了角度勸說她:“把任何事都放在安全的范圍內,不允許有任何的差錯,或者點滴的冒險。”
岑沐子笑了笑。她如果是那樣的人,此刻應該在上軍校,不應該坐在這里。
“恕我直言,關于你的小說,我有真實的看法。”
“哦。”岑沐子并不吃驚,她早知道畢嘉樹的贊美是客套之詞:“是什么呢?我寧可聽見真實看法。”
“你覺得……普通人的普通生活真的有人看嗎?”
岑沐子眨了眨眼睛,靜靜聽著。
“生活已經讓人乏味,為什么還要看虛構人物更加乏味的人生?”
“這不一定,有的人能夠從故事中尋找共鳴。”
畢嘉樹笑了起來。
“讓人產生共鳴是件很困難的事,但讓人獵奇卻很容易。文如其人,如果你的生活四平八穩,那么你的小說也只能平平淡淡。”
岑沐子承認他說的有道理,于是沉默靜聽。
“奇幻的想像力來自這里。”畢嘉樹指了指腦袋:“思想不解放,什么都是白搭。”
“我答允了你的提議,就能解放思想,釋放想像力了?”
“不是答應我的提議,而是改變你的思維。這個合同于你百利而無一害,能出版作品,不必付出任何,為什么不答應呢?如果你覺得收益不夠,我可以同哥哥推薦,將你的作品影視化。”
作品影視化,這真是吸引人的條件。
“你說的話讓我覺得,努力其實沒有用。“岑沐子微皺眉頭說。
“我的姑娘,不要相信努力。努力只是天才們成功的借口,你忽略了他們首先是天才。”
“那沈暮成呢?他也是天才嗎?”
畢嘉樹聽到這個名字很意外,怔了怔才說:“你說過不喜歡他。”
“就是不喜歡,才覺得他不是天才,才不知道他為什么成功。”
“他為什么成功我也不知道,”畢嘉樹笑道:“但我哥應該知道。如果你答應我,我可以替你打聽打聽。”
“為什么一定是我呢?”岑沐子有點煩躁:“顧慢慢也可以啊,她符合你的要求,簡單,干凈,老實,本份。”
“不,她不是。”畢嘉樹緩緩搖頭:“她心里有團火,野火。這團火燒出來,能把人燒死。我哥不會喜歡。”
“我不能保證你哥愿意接受我。”
“沒關系。如果他實在不能接受,我也會盡力幫助你出書,但我也不能保證,我的盡力就能有結果。”
“真現實。”岑沐子笑一笑。
“生活就是現實的。”畢嘉樹說:“接受現實吧,好嗎?”
如果接受現實,岑沐子此時應該回家,回到爺爺身邊,去走早被設計好的道路。那才是她接受現實的方式。
“我答應你。”岑沐子忽然說:“條件是讓我的小說出版。如果能讓你哥哥回心轉意,那就讓我的小說影視化。”
“成交!”畢嘉樹打了個響指,得意說:“很喜歡你的爽快。”
“我還有個要求。”岑沐子追加條件。
“是什么?”
“我要帶著顧慢慢。”
畢嘉樹放松得笑出聲來:“即便你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的。其實我比你更離不開她,因為濤濤。”
他說著掏出一張名片,擱在岑沐子面前:“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沒簽合同之前,你可以先聯系這個出版經紀,問問他對你的小說有什么修改意見。”
岑沐子接過名片,上面的名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吳俐。
她下意識的一閃,像是被強光灼著了。
“怎么了,你認識他嗎?”畢嘉樹問。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句俚語。”岑沐子收起名片,沖畢嘉樹笑笑:“無利不起早。”
“從今以后,這句話不只是俚語了,應該是我們的座佑銘,是我們的人生格言。“畢嘉樹很認真的說:“我為什么會變成今天的樣子?就是因為太年輕,不相信利益,不接愛現實,只相信愛情。”
岑沐子咀嚼著這句話,仿佛也很適用于她。曾經,她也不相信利益,只相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