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叔翻撿到一個老舊的綠色封面的硬殼筆記本,是父親的。但只來得及匆匆確認了一下字跡,還沒有看內容,紅玉杯就示意我們最好趕緊撤。</br>
一到這里,紅玉杯就重點關注上那些綠玉靈芝,然后驚訝的發現,在層層疊疊的已經木質化的老靈芝之下,許多還挺鮮嫩的小靈芝正在茁壯成長,而且成長速度很快,就跟看紀錄片似的,幾分鐘就能嘭地長出來一朵。并且在這里打醬油的那幾團龜甲太歲身上也長出來了不少。而由這個成長速度可見,它們吸取營養的速度以及吸取量也不會小,旁證是那些被“吃得死死的”龜甲太歲看上去要死不活的,連菌絲都發散不出來了。也難怪那會兒跟它們“合體”時,這一帶“看上去”一片黑暗無比安詳啥都沒有,原來是它們遇到克星了。</br>
但這些靈芝也不是專程來跟龜甲太歲過不去的,紅玉杯在靈芝叢中還發掘出來一些老鼠和昆蟲和不知名生物(大概是大型蠱)的尸骨,都被寄生而死,連骨頭上都長滿了細小的靈芝。再回頭看那邊幾具人的尸骨,紅玉杯產生一個猜想——恐怕這些靈芝的孢子,落到哪兒都能迅速扎根成長,如果我們已經吸入……</br>
“你的猜想是對的。”大伯說著,把那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展示給我們看。那一頁上字跡繚亂,依稀可辨認出一些單字,可推測是在匆忙狀態中寫下的。而經過大伯和林二叔聯合譯制,那是爸爸在生命的最后寫下來的三段話——</br>
“這些靈芝的孢子繁殖得很快,閉住呼吸也沒用,見著人和動物就能寄生上去。‘老軍醫’說用水銀和朱砂可以解,我就帶著人走回頭路去找。但是來不及了。我們抓緊了時間跑了這來回,但是當做梯子用的那個大靈芝已經開始脹裂了,并且散發更多的孢子。而這一次,我們誰也沒辦法‘卡住’這個機關。有人已經倒下了,我發現我也沒有辦法說話了,肺里很難受,稍微一呼吸就能咳出血。”</br>
“除非開刀,救不了我了,吳茗也清楚這點。我決定放火燒掉這里還有我自己。水銀和朱砂,在癥狀還輕的時候,少量服用和兌水擦拭,可以中和靈芝本身的毒性,弄掉這些孢子,其后再服用汞解毒劑。但像我這樣,不服用是死,服用了也得死。我們沒有解毒劑了。‘老軍醫’說,這本是一種草藥派煉內丹的偏方,如果沒有解毒劑,除了這三種,還要服食一些別的,可是我們去哪兒找別的。而且這里的‘綠玉靈芝’明顯太不對勁……”</br>
“只有你一個人的話,不要再走下去。小玄滿十八歲了再告訴他所有的事,讓他自己決定……”</br>
再后來的字跡完全看不懂了,而這最后一段話,明顯是寫給大伯看的,他知道他遲早會找到這里。他也知道大伯會去把我找回來,只是他沒猜著……如今我已經十八歲零很多個月了。</br>
“……這高科技的種蘑菇技術太高科技了……咱還是不學了吧。”林二叔很是悵然,沉默了一下,又突然開口罵了一句臟話,一腳踢飛幾個無辜的雜物,怒吼道:“……居然就這樣……就這樣……了?”</br>
是啊,居然就這樣死了。我愣愣地望著那堆骸骨,心中僅剩的最后一點點“萬一剛才看見的是個‘生靈’呢”、“萬一‘他’只是路過打個醬油,這里的尸體都不是他呢”……的僥幸也沒有了。死亡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講道理的存在,一個人,想要活得光鮮,想要活得轟轟烈烈,努力活就是了。但如果想要死得比較“好看”,想要華麗麗的或者安安詳詳的落幕,卻得看老天給不給那個面子。一個70歲以上的老年人,如果能沒病沒災的在睡夢中安詳去世,在以往被稱作“喜喪”,在現代社會也是令親人們喜大于悲的。因為太多時候,人是忽然地就能因為各種意外沒了,或是痛苦掙扎許久,最后還是沒了。所謂“不得善終”,其實就沒幾個人能“善終”。慶幸吧,至少爸爸是在被這見鬼的靈芝給慢慢折磨死之前,痛快的干掉了自己。</br>
我茫然了一會兒,走過去拉住大伯的衣袖,說道:“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里。”雖然我明白那只是一堆磷酸鈣了,只是一堆化學物質。可是我也忽然明白了那一天,養母接過養父的骨灰盒緊緊抱在懷里,一邊念著他的名字,一邊嘮叨著“我們回家去”的行為和心情。就算那只是一堆磷酸鈣,也是跟別的磷酸鈣不同的。能沖著一罐化工廠里出來的磷酸鈣叫爸媽老婆啥的嗎……</br>
好吧我的思維又跑偏了,大伯很順手的拍了拍我的頭,又以一句“誰拿了水銀和朱砂”把我的思維拉了回來。</br>
“我。”紅玉杯應了一聲,又說:“之前心里一動弄了兩瓶帶著。不過我們最好回‘西之兌金’里去再呆一會兒。我們在這里呆了半天了還沒被寄生,可能就是因為我們之前已經接觸過水銀和朱砂,但保險期間我們在這里能少待一秒是一秒,回安全地帶里接著觀察一下最好。反正有‘X’他們開路,我們也沒必要非得從這里走。”</br>
“我看也沒法走。”柯特爾說,她站在那棵火烤靈芝旁往上晃著手電筒,讓我們看清上面有一個出口。根據爸爸所寫以及我們親眼所見,很多年前那火烤靈芝還沒被烤時,顯然是能踩著它往上爬的。但現在,就算能爬,那出口內部長出來的密密麻麻的靈芝,也把出口給覆蓋了一大半,更深處更是不知道會如何。柯特爾又說:“從這里活著上去的人,顯然一時也沒能完全清除干凈被自己帶上去的孢子,然后就這樣了。就算水銀和朱砂足夠,我們也最好還是別硬闖。”</br>
大家深以為然,而洪鏖往那上面瞟了一眼,說道:“最好真的別,我覺得那邊有更不好的東西。‘中之土’,也被叫做后土、母土,而后土在很多時候,也被傳說為妹子……被傳說為‘圣母’。女人會生小孩,大地會出產植物,人和動物在中國神話中本也是用泥土捏出來的……那邊,不管是蠱和土結合,還是泥與鬼魂結合,或者是種了一堆僵尸在地里,都夠嗆。我聞到土腥味里,混合著更難聞的味道。”</br>
“聽你們的。”森子說,想了想,又道:“不過那什么,笮國公主這么一門心思花樣百出的想讓她哥哥成仙……她自己真的清心寡欲得很?”</br>
“夠嗆。”洪鏖沉默了一下,又道:“還真不好說,萬一她打著修鬼仙的主意才……那啥,咱們這一群人里統共就三個妹子,你說誰被她靈魂附體了還是她化成誰的樣子了?”</br>
“你。”柯特爾毫不猶豫的搶白,她估計也習慣跟我們幾個呆一起不能正經討論事兒了。</br>
森子毫無立場,拍拍洪鏖的肩膀,說道:“我看也是,不然你怎么能這么了解她的思維呢?說吧,你這么步步為營的到底想帶我們去哪里?”</br>
“你說呢,當然是帶著你去跟我父王提親。嗯,這創意不錯,以后就叫你笮國駙馬森。”洪鏖反應也不慢,一句話成功的噎住了森子。</br>
而大伯問紅玉杯要來水銀和朱砂,脫下一件衣服把它們倒在上面涂抹了一層后,再將爸爸的骸骨小心翼翼地一塊一塊收拾到了一起,裹好,放進背包中。這期間他在骸骨里發現了一塊玉,沉默的摩挲了一會兒,遞到我手里。不用他說,我也明白那是爸爸的遺物。是個平安扣,即使被火燒過,輕輕一擦拭,仍然光如月潤如脂,雖然它最終沒有保得爸爸平安。</br>
然后我們離開了“東之離木”,回到“西之兌金”。(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