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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第 17 章

    周黎僵立原地。</br>  仿佛有一道雷直直劈了下來,她當場裂開。</br>  他聽到了!</br>  他真的聽到了!</br>  她原本以為,她剛才大言不慚對他說,他盛情難卻她才勉強過來,已經是她人生尷尬的巔峰。</br>  萬萬沒料到!</br>  她遠遠低估了自己!</br>  她的人生!一直在自我突破!</br>  短短的時間內,她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超越!</br>  她對上他眼里驕傲又明晃晃的笑意,很想現場表演一個——</br>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br>  但就是……</br>  做不到!</br>  更慘的是,她察覺到自己的臉在慢慢發燙。</br>  她受不住他這樣直白的目光。</br>  尤其是在她剛說了那樣的話以后,和他這么相擁著,面對著面回顧——</br>  天!</br>  她腦子里已經有畫面了……</br>  她趕緊打住自己的心猿意馬。</br>  克制著、小心翼翼地吸進一口氣,讓自己恢復理智。</br>  幾秒后,她一臉真誠地望著他。</br>  一本正經地,她點了下頭:“對,我也聽到了。”</br>  沈照挑了下眉。</br>  周黎毫不猶豫甩鍋:“就是鄭羽說的。”</br>  沈照:“……”</br>  胡說八道一旦開始,后面就不那么難。</br>  她面無愧色:“不過我已經幫你懟回去了,你應該也聽到了。”</br>  “……”</br>  “總之沒讓你吃虧。”</br>  “……”</br>  “下次她要是再褻瀆你,你就來找我,我還幫你懟回去。”</br>  “……”</br>  一通顛倒黑白,周黎做得是抬頭挺胸,理直氣壯。</br>  其實內心早已崩潰。</br>  于是當機立斷找了個借口遁開。</br>  “我去補個妝。”</br>  沈照靜靜注視著她,眸色很深。</br>  半晌,他喉結滾了滾:“好。”</br>  周黎倒是想走,然而腰間那只手,還霸道地桎梏著她。</br>  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出聲提醒:“那,你先放開我一下?”</br>  男人輕點了下頭,收回手的同時,卻開口:“周黎。”</br>  “嗯?”</br>  “你沒化妝。”</br>  “……”</br>  周黎克制著內心的崩潰,泰然自若點了下頭:“啊,所以我才說去補妝。”</br>  “……”</br>  周黎轉身離開。</br>  她感覺到身后緊.窒的目光,知道沈照一直在看著自己,于是將下巴輕輕抬著,拉起肩背線條筆直又優雅。</br>  腳步不疾不徐,真可謂——</br>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br>  然而一進衛生間她就崩了。</br>  一把捂住臉,險些當場哭出來。</br>  太丟臉了!</br>  太!丟臉了!</br>  不過還好是穩住了。</br>  周黎在心里這么安慰自己。</br>  里子不重要,主要面子沒丟就行。</br>  她又細細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強行甩鍋給鄭羽的行為,覺得話雖然有點無恥,但邏輯,無懈可擊!</br>  不僅無懈可擊,聽起來還挺有,俠者風范。</br>  就,她那么說,完全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為了維護他不被鄭羽褻瀆而已。</br>  不,用,謝。</br>  周黎越想越放心,心情漸漸平復下來。</br>  穩了穩了。</br>  結果她剛這么想著,一抬頭,看到鏡子里自己的樣子。</br>  一剎那,她又震驚、又崩潰。</br>  怎,怎么會這樣?!</br>  只見鏡里的自己,沒有上妝的皮膚白皙粉嫩,又細膩又清透,兩頰卻嫣紅。而且肉眼可見的,并不是那種被熱出來的高原紅,而是,自皮膚底下自然透出的一層薄薄的胭脂色,淺淺的粉粉的,一路蔓延至耳朵根。</br>  于是,原本白皙圓潤的耳垂也被染成了胭脂色。</br>  她,整張臉,都是粉紅色的!</br>  不僅如此,眸子里含羞帶怯,似有水光瀲滟,在燈光下顯得波光流轉,媚眼如絲。</br>  仿佛,她并不是快了、快把沈照睡了,而是——</br>  已經把沈照睡了!</br>  臥槽!</br>  她就知道!</br>  她剛剛腦子里不該有畫面的!</br>  周黎好恨!</br>  為什么是他!</br>  如果剛剛不是沈照,隨便是誰,她都可以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面不改色。</br>  隨便是誰,她心里都不在乎,絕對可以憑借足夠無恥,扭轉局面。</br>  可偏偏是他……</br>  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沒控制住自己的心。</br>  并且更糟糕的是,她此刻忽然想起來剛才沈照看她的眼神。</br>  眸子里漆黑一片,深不見底。直勾勾盯著她,喉結輕輕滾動,久久不放開。</br>  最后還是她提醒才松的手。</br>  嗚嗚嗚……難怪了!</br>  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只是離家出走二十多年的善良終于稍稍回來探了個親,難得沒有當場戳穿她而已。</br>  周黎徹底崩潰。</br>  捂住臉,好想“哇”的一聲大哭出來。</br>  ……</br>  補妝肯定是沒有補妝了。</br>  周黎也就躲在衛生間里靜了靜,想了想出去后的出路。</br>  那,就先走吧。</br>  江湖再見。</br>  嗯。</br>  闊以。</br>  做好決定以后,周黎在衛生間里思索了一番下篇論文的選題。</br>  最后,選題是還沒選出來啦,不過鏡子里的女人已經神色如常,看起來又是一條可以面不改色胡說八道的好漢。</br>  她滿意了,放輕腳步走出衛生間。</br>  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沒見到沈照,稍稍松下一口氣。</br>  剛要走出轉角,卻聽見一道女人的聲音傳來——</br>  “剛那女人是周黎嗎?”</br>  周黎:“……”</br>  不得不停下腳步。</br>  接話的聲音很熟悉,是鄭羽。</br>  “對,就是她。”</br>  周黎站在轉角里,那兩人沒發現她,于是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br>  “她不是破產了嗎?”</br>  “嗯,她爸現在在練攤,顧蓉在當舞蹈老師,她自己在靠獎學金賺錢。”</br>  周黎:“……”</br>  要不要把她說得這么慘?</br>  ……雖然是事實。</br>  “啊!我想起來了,前一陣她不是還上熱搜了么?說,說什么,最大的煩惱是,不是豪門了咋弄。”</br>  “……”</br>  “看得我還挺感慨的。就,她也沒賣慘吧,還有點當年的小乖張。但看著就是挺傷感,有種,有種,對,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感覺。”</br>  “呵呵,你聽她鬼扯?鬼扯的不是豪門了咋弄……”</br>  “嗯?”</br>  “你沒見剛沈照那副對她不可自拔的樣子?放著那么多人不理,就緊緊抱著她不撒手,每每側頭看她,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生怕嚇著她、把她嚇跑了似的。”</br>  “誒你這么一說,好像真的是,難怪這么多年,就沒見那位財神爺正眼瞧過誰。”</br>  “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看起來——人間絕色駙馬爺,這么多年都在為周公主打江山啊。”</br>  兩人說到這里,各自沉默下去。</br>  過了一會兒。</br>  又聽陌生女人感慨。</br>  “忽然有點檸檬。”</br>  “那說個讓你更檸檬的。”</br>  “什么?”</br>  “他倆一塊兒消失好久了,這會兒估計是已經迫不及待,睡了。”</br>  “……臥槽!”</br>  周黎:臥槽!</br>  要不要這么當面造謠誹謗!</br>  只聽鄭羽理直氣壯補了一句:“剛我問周黎睡沒睡過沈照,她自己回答我說,快了。”</br>  周黎:“……”</br>  她,剛剛,到底,在,嘴欠,個,什么,啊!</br>  鄭羽若有所思說:“但我也沒想到她能這么快……估計是剛好被沈照聽到了,郎情妾意的,男人嘛,一激動了,就不太容易忍得住,索性就地辦了她。”</br>  周黎:“……”</br>  女人的嘴,你咋不上天呢???</br>  周黎閉了閉眼,平復了下自己崩潰的內心,就要抬步走出。</br>  懟回去什么的都是其次。</br>  她主要是要維護沈照的清白,不容褻瀆。</br>  不用謝。</br>  她這么想著,腳還沒落地,又聽鄭羽開口。</br>  “一會兒注意看他倆什么時候再出現吧,我這么多年還一直挺好奇駙馬爺的……嗯,能力。”</br>  周黎:“……”</br>  她,她現在出去,是不是對沈照,不太友好?</br>  周黎默默收回了剛剛才邁出去的腿,輕輕放下。</br>  捂臉。</br>  外面那兩人漸漸走開,伴隨著高跟鞋的聲音,說話聲漸漸弱下去。</br>  “不瞞你說,我也。”</br>  “誰不是呢?害,沈照可是我們萬千少女的閨中夢啊。”</br>  “這么多年,還沒人得到過他,真便宜周黎了……”</br>  “你一會兒可以問問她……睡下,不對,摘下牡丹花的感覺怎么樣。”</br>  “……”</br>  周黎:“……”</br>  這下好了,她不僅要躲沈照,還要躲鄭羽和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女人。</br>  今天。</br>  果然又是。</br>  諸,事,不,宜。</br>  ……</br>  宴會廳人來人往,衣香鬢影。</br>  最后,周黎從后花園溜了。</br>  多虧她自小參加各種宴會,對各種豪宅布局了然于心,她順利從后花園繞到前院,輕悄悄的,沒驚動一個人。</br>  拉開前院的門,她總算輕輕吐出一口氣。</br>  衣服什么的都先不換了,就這么著吧,反正明天她還要再去沈雨萱那邊做家教,到時候拿回來就行。</br>  這么打算著,周黎就準備拿出手機打個車。</br>  余光卻瞥見不遠處有一個人。</br>  她轉頭看去,頓時——</br>  風中石化。</br>  只見不遠處,沈照斜倚在車前。</br>  外面的天色很暗,離著別墅一定的距離,他所站的位置更加幽暗。</br>  只能隱約看到他挺拔的身形,疏懶斜倚著身后的車,神情晦暗難辨。</br>  視線卻是不容忽視地攏在她的身上。</br>  周黎:“……”</br>  這才是,千躲萬躲,沒防著有人堵在她回去的路上。</br>  她腳步僵了僵。</br>  但都被他逮著了,也沒辦法。</br>  她硬著頭皮走到他面前。</br>  “不是讓你等我,別先走了嗎?”</br>  男人開口,嗓音略顯低啞。</br>  周黎:“……”</br>  原來那句話,是在這里用的。</br>  仗著天色暗,看不太清,她沉著冷靜地點了下頭:“啊,所以我看你在這里,特意出來和你打聲招呼。”</br>  “……”</br>  “就,來和你說一聲,太晚了,我先回去了。”</br>  “……”</br>  周黎簡直佩服自己。</br>  每每總能面不改色穩住局面。</br>  如果……臉皮再厚點就好了。</br>  男人低頭靜靜凝視著她,幾秒后,開口道:“上車,我送你回去。”</br>  周黎有點遲疑。</br>  她怕,她又臉紅,被他發現。</br>  剛才發生了那樣的事,好歹給她個緩沖時間啊。</br>  她支支吾吾地想找理由,沈照看在眼里,倒也難得沒有懟她。</br>  只是低聲道:“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br>  周黎:“……”</br>  她覺得,跟他在一塊兒,恐怕更加不安全。</br>  她現在腦子里都還明晃晃飄著鄭羽那一句——摘下這朵牡丹花。</br>  摘下這朵牡丹花。</br>  摘下牡丹花。</br>  牡丹花。</br>  花。</br>  她指尖一顫,輕輕出聲,找了個理由:“那,你喝酒了呀。”</br>  沈照拉開后座車門:“江述沒喝。”</br>  “?”</br>  他示意她上車,體貼地將話說得更方便此刻滿腦子旖旎想法的她理解:“有司機。”</br>  “……”</br>  這下,真的是,盛情難卻了。</br>  周黎只好坐上車。</br>  車子開出好久以后,她才懵懵地回過神來。</br>  不是,都有司機了,他還跟著來做什么啊……</br>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br>  車子開出了西山云頂,盤山公路一路往下。</br>  車內詭異地安靜著,周黎正襟危坐,直直盯著車前那一束光,又一副謹慎記路的樣子。</br>  沈照也沒出聲,一上車就靠在椅背上,漂亮的鳳眸輕輕闔著,似乎是睡著了。</br>  結果周黎一換個姿勢,牽動著座椅動了動,他立刻睜開眼睛,看向她。</br>  周黎:“……”</br>  行吧。</br>  他沒睡。</br>  這就尷尬了。</br>  這么狹小的空間里,兩人這么近坐著,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薄酒的味道。</br>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加了沈照濾鏡,她一點都不覺得難聞。</br>  就難受。</br>  不知道他不說話,是不是還在想她剛剛的模樣。</br>  ——就那副,仿佛,已經,把他睡了,的,模樣。</br>  并且越想這個念頭越深刻,越無懈可擊。</br>  最后,她繃不住了,受不了這樣的安靜和誤會。</br>  她遲疑了一會兒,輕輕開口:“其實,剛剛我真沒有那個意思。”</br>  男人沒吱聲,就靜靜看著她。</br>  顯然,他知道她說的是什么,也沒有再假裝不懂。</br>  她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就,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不太肯吃虧,她那樣說,我就隨口懟回去了。”</br>  周黎硬著頭皮說:“其實沒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br>  沈照沉默地注視著她,眼底漆黑一片。</br>  周黎捏了捏手心,為表誠意,決定做出一個偉大的讓步。</br>  “那,你要是實在覺得我損壞了你的清譽……”她輕咬了下唇,“大不了,以后有機會,你也這樣說我。”</br>  她默了默,補了一句:“我不生氣。”</br>  沈照瞧了她片刻,驀地低笑一聲:“我也不愛吃虧。”</br>  “?”</br>  周黎眨了下眼睛。</br>  這個意思是,他愿意接受她的提議,以后還回來,今天這事就算了?</br>  她剛這么想著,又聽他慢條斯理道:“我不過我這人比你強點兒。”</br>  “……”</br>  “我除了不肯吃虧,還——”</br>  他直勾勾對著她的眼睛,四目相對,他的唇角意味深長彎了彎,一字一字道:“言,出,必,行。”</br>  周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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