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行……</br> 周黎不再說話,她認清了現實,妄想和這個人說話緩解尷尬,最后基本只會更加尷尬。</br> 還不如一開始就這么沉默地尷尬著。</br> 其后一路沉默,到了闌珊園門口,車子停下,周黎轉頭對沈照說了聲“謝謝”,開門下車。</br> 開了一路的暖空調,周黎已經適應了溫暖。不妨一下子推開車門,冷空氣凜冽竄入,她冷得瑟縮了一下,正要一鼓作氣跑回家去,沈照叫住她。</br> “等等。”</br> 周黎回頭,就見他抬手解自己身上的西服,手指修長,漂亮得晃眼。</br> 她意識到他是想把外套給她,連忙說:“不用不用。”</br> 沈照已經把衣服脫了下來,遞給她:“不冷?”</br> 冷是冷……但,穿成這樣,外面再穿一件男人的衣服回去,她沒法和周鴻安顧蓉交代啊。</br> 周鴻安還是其次,主要是顧蓉。</br> 這么想著,她逃也似的,不管不顧地就下車了。</br> 關門的時候,對上沈照僵在空氣里的手,她心虛地補了一句:“很近的,再見。”</br> 然后關了車門。</br> 返身的剎那,腦子里卻忽然閃過剛剛沈照身上那件襯衫。</br> 暗藍色的,很眼熟。</br> 她心頭瞬間滑過一絲異樣,不過來不及多想,夜里刺骨的寒風就催著她飛快地往家跑去。</br>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沈照才收回目光。</br> 視線卻是落在小區門口的石碑上,暗紅的底色,字體燙金,有些俗氣,字體也一般,但他卻久久沒有挪開眼。</br> 闌珊園。</br>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br> ……</br> 周黎一口氣跑回家,只想裹條被子到身上,沒想一打開門,周鴻安和顧蓉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br> 發現她回來,兩人轉頭。</br> 然后——</br> 周黎:“……”</br> 顧蓉:“……”</br> 周鴻安:“……”</br> 空氣安靜了一秒,周黎反應最快,一見顧蓉要追問,立刻先聲奪人,看向周鴻安,鎮定從容地說:“爸,你那事兒,幫你辦妥了。”</br> 顧蓉正要開口,聽到這話,視線一轉,看向周鴻安:“你讓她這么晚去幫你辦什么事兒?”</br> “不是……”</br> 周鴻安吞吞吐吐,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兒,艱難地眨巴了下眼睛。</br> “……”</br> 周黎趕緊趁機回房。</br> 實在太冷了,她索性直接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br> 她這房間帶一個衛生間。</br> 這房子本來是不帶的,只有周鴻安顧蓉的主臥帶衛生間,不過這一家人早年落下一身的壞毛病,雖然都被生活治得乖多了,但還是留下了房間要帶衛生間這條。</br> 這房子是租的,原來的布局本來是不能改動。不過這一家三口使盡渾身解數說服房東,自費裝修一番,再將外面那個衛生間和周黎的房間打通。</br> 的確是方便了許多。</br> 周黎洗了澡洗了頭,頭發吹吹干,把自己收拾收拾好,已經接近兩個小時以后了。</br> 她順手拿起手機看了眼,剛剛摁亮,鎖屏上就冒出一條短信。</br> 沈照:【到家了?】</br> 一個半小時以前發的。</br> 周黎連忙解鎖給他回復,也沒多想,就飛快打字:【到了,剛在洗澡。】</br> 發送出去以后,她盯著“洗澡”這兩個字,莫名覺得不太妥。</br> 連忙伸出手指去長按。</br> 按了半天卻沒找到“撤回”這兩個字,這才反應過來——</br> 這,根本,就,不是微信啊!</br> 周黎:“……”</br> 她好難。</br> 她真的好難!</br> 就這樣吧……她累了。</br> 在床上癱了一會兒,忽然聽見悄咪咪的敲門聲,敲得很是小心翼翼。</br> 周黎一猜就知道是周鴻安。</br> 她爬起來,慢吞吞地走過去開門。</br> 客廳的燈已經關了,顧蓉應該是睡覺去了,周鴻安進來,反手將門關上,看著周黎痛心指責——</br> “你剛剛,剛剛怎么能推我身上呢?”</br> 周黎老實地攤了攤手:“那不然,我沒法解釋啊。”</br> 周鴻安:“……”</br> 無言以對了幾秒,他低聲憋出一句:“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可真是我女兒啊!”</br> 周黎眨了下眼睛:“爸爸我愛你!”</br> 周鴻安:“……”</br> 周鴻安問:“你今晚去見誰了?”</br> 周黎毫無心理障礙地說:“鄭羽。”</br> “還有呢?”</br> “還有我和她說好了,她這兩天去店里把您的小浪漫還給您,您明天記得開門做生意。”</br> “……”</br> 周鴻安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去找沈照了?”</br> 周黎搖了下頭:“我沒想過去找他。”</br> 周鴻安正暗暗松了口氣,又聽周黎接著道:“就,剛好遇見的。”</br> 周鴻安:“……”</br> 片刻后,周鴻安問:“他不是從不踏出B城一步嗎?”</br> 周黎糾結著,該不該告訴他這個晴天霹靂。</br> 周鴻安:“有話就說,幫你瞞著。”</br> 周黎這才開口:“他好像,把家搬來這邊了,估計以后……”</br> 她抿了抿唇,說:“估計以后,就是再不踏出A城一步了。”</br> 周鴻安:“……”</br> 臥槽!</br> 大概是這個晴天霹靂過于沉重,周鴻安承受不太住,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br> 走到門口,他想了想,又回過身來問周黎:“他身邊有人了沒?”</br> 周黎:“……”</br> 沉默了兩秒,周黎一臉誠懇地點頭:“有。”</br> 周鴻安臉上的沉重瞬間消散,還如釋重負地咧了下嘴。</br> 然后,大概是自己意識到了,又立刻收斂起來,裝模作樣地說:“嗯,那你再見到他,替我祝他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哈。”</br> 周黎:“……”</br> “記得。”</br> “……好。”</br> 周鴻安得到周黎的保證,總算歡歡喜喜地回房睡覺了。</br> 周黎站在門后,心情復雜地吐出一口氣。</br> 閉著眼睛躺回床上,眼前卻鬼使神差地冒出沈照脫下西服后,里面穿的那件襯衫。</br> 其實沒想過他還會穿的,尤其是今夜這樣的場合。</br> 那件襯衫,其實不大能上今夜這樣的臺面。</br> 但他穿著,是不是說明,其實還挺喜歡的?</br> 她胡思亂想著,思緒又忽然跳到了他那一句“言出必行”。</br> 她睜開眼睛,靜靜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出神。</br> 他是什么意思呢?</br> 邀請她?</br> 這三個字剛冒出來,她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br> 不不,以她對那個人的了解,這句話懟他的可能比較大。</br> 她為這個問題糾結不已,耳邊又來來回回響起鄭羽那些話,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沒睡著。</br> 最后抓著頭發坐起來,拿過手機。</br> 這才發現,沈照給她回了條消息。</br> 嗯。</br> 沈照:【嗯。】</br> 周黎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就是個結束對話的標志詞匯,沒再理會,點進微信。</br> 她本想問問竇楠,可是竇楠電視劇看太多了,還最喜歡久別重逢破鏡重圓,剛好身邊有個她,于是就整天臆想沈照對她舊情難忘。</br> 而她,連“舊情”都不太確定,更別說“難忘”了。</br> 總之竇楠看她和沈照,就自帶深情濾鏡。</br> 周黎轉而去找居湉湉。</br> 她斟酌了下,在對話框里打字:【假如,有個人和別人互懟,懟著懟著忽然扯到你,順嘴說想睡你,剛好被你聽到,你會有什么反應?】</br> 消息剛發送出去,那邊秒回。</br> 居湉湉:【呵呵,來啊,姐姐等著你!】</br> 居湉湉:【你,可,別,慫!】</br> 周黎:……</br> 行吧。</br> 沈照果然是單純的在懟她。</br> 只是比居湉湉言簡意賅一些。</br> 她也不必再做庸人自擾的糾結了。</br> 睡覺。</br> ……</br> 第二天上午,她如約去西山云頂給沈雨萱做家教。</br> 沈曦父女卻不在,倒是沈照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懶洋洋地坐在沙發里玩手機。</br> 見她進門,他抬頭往她看去一眼,又收回目光,低頭看手機。</br> 隨口說了句:“那兩人昨晚出國了。”</br> 周黎:“……”</br> 那怎么不早點告訴她。</br> 沈照沒看她,卻仿佛精準無誤地看到了她的內心活動。</br> 他閑閑地說:“反正你也得過來拿東西。”</br> 頓了頓,又說:“順便,回去的時候照顧下我生意。”</br> 周黎:“……”</br> 真的,跟這個人說話,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句可以多氣人!</br> 她昨晚真是昏了頭,還為從鄭羽那里聽到的八卦悸動得大半個晚上睡不著。</br> 甚至還用力去回想,他昨晚看她的眼神是不是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很溫柔很憐惜。</br> 結果一旦有了心理暗示,就覺得,他昨晚還真有點溫柔憐惜。</br> 不過早晨的鐘聲打過9點,一切被打回原形。</br> 此時,保姆將她昨夜遺留在這里的包和衣服拿上來,周黎接過看了一眼,沒有遺落。</br> 她轉頭對沈照說:“那我回去了。”</br> 沈照抬眼看向她:“等下,過來加個微信。”</br> 周黎:“……”</br> 舊事重提,頭皮一緊。</br> 今天,還有什么理由可以給她用?</br> 血光之災已經過了,而且還被他給擋了……</br> 而且她發現自己可能有點烏鴉嘴,也不敢再說什么離譜的理由,怕真的應驗。</br> 她腦子里飛快思索著她該怎么辦。</br> 沈照見她站在遠處,渾身僵硬一動不動,又補了一句:“我把錢轉你。”</br> 周黎愣了愣:“哈?”</br> “家教。”沈照看著她,“沈曦臨走前托我把錢給你。”</br> 周黎如釋重負,立刻問:“可以支付寶嗎?”</br> 沈照盯著她,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br> 過了一會兒,他說:“行啊。”</br> 周黎松了口氣,這才走到他身邊,剛拿出手機,又聽他說:“坐下。”</br> 周黎:“?”</br> “你這樣,我仰著頭難受。”</br> “……”</br> 周黎于是坐到他身邊,調出支付寶二維碼,沈照掃的時候微微傾身過來。</br> 男人的氣息瞬間將她籠罩,周黎心口不由自主重重一跳。</br> 此時,耳邊傳來“滴”的一聲,掃碼成功。</br> 她立刻收回手機,隨手揣進包里。</br> “那我先走了。”</br> 周黎站起身來。</br> 沈照轉好錢,不疾不徐將手機往旁邊一放,慢騰騰掀起眼皮看向她。</br> “周黎,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