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桐說完用力推開他,然后去推門。</br> 門很快又緊緊合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音。</br> 西桐的話并不是出自真心，沈西淮很清楚這一點，她不過是在通過說反話來反擊他的誤解,但他聽了之后仍然難以透過氣來。</br> 后院里的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沒有一片葉子,看起來衰敗至極。腳下泳池的水泛著粼粼波光,沈西淮低頭去看水面的倒影,像被風吹動的一張紙頁，又皺又薄。</br> 身后傳來兩聲響,緊跟著是一句“二哥”。</br> 沈西淮回頭,裴致逸的步子不急不緩，幾步后站到他身前。</br> “二嫂說你最近很忙，都睡不了幾個小時,你以前總跟我說不要太拼，不然太累了，還會影響心情，我覺得很有道理。”</br> 他語氣平緩,態度不卑不亢。在沈西桐剛剛指著他說“還不是因為你”之前,他就隱隱猜到他二哥生氣的原因,只是沒想到他會半途把沈西桐喊出來。</br> 他停頓幾秒，解釋說：“是柴阿姨喊我來吃飯的,沈西桐她一開始不愿意我來。”</br> 沈西淮眼眸微動，“你當然能來家里吃飯。”m.</br> 裴致逸笑了，“我也是這么想,沈西桐說你們一家人吃飯,我來不合適,我想著我也算是家人吧，以前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頓，就理直氣壯地來了。”</br> “你要有時間，每天來都成。”</br> 裴致逸再次笑了，“我工作在收尾，最遲元旦后做完，真要每天來也吃不了幾天了。”</br> 沈西淮微微蹙眉，“什么時候回上海？”</br> “項目做完就回，”他低頭去看水里的影子，“這個項目分了三個小組，另外兩個都在國外，本來我要出國，后來還是決定回淮清，來之前我就想好了……”</br> 他看回沈西淮，“這不是我最后一次回淮清，但以后肯定來得越來越少了。”</br> 沈西淮腦袋嗡了下，就聽他繼續說道：“我爸媽希望我去國外鍛煉幾年，我之前不太愿意，現在我想明白了，先去了再說，反正也不是沒去過。”</br> 沈西淮沉默片刻，“出國不是壞事兒，你在哪兒都突出。”</br> 裴致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隨即又板住臉色，“那天在沈西桐家里，我問你我該不該留，其實我有答案，但我最后還是留下來了。”</br> 他緩慢舒了口氣，“小時候沈西桐喜歡罩著我，嘴上說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我，其實欺負我的只有她。也談不上欺負吧，那時候我覺得什么都沒有意思，除了想見我爸媽就是想跟她一塊兒玩，看到她很開心，然后慢慢意識到那是喜歡，后來她跟蘇津粵在一起……”</br> 裴致逸停頓間，沈西淮挪開視線，去看不遠處那塊壓在景觀中央的瑪瑙質戈壁石，體積不大，看起來卻沉甸甸一塊。</br> “可能我很早就想通了，我還喜歡她，但更多的好像是執念，我們現在見得不多，她也沒怎么變，但我喜歡的還是以前那個她。我想過要爭取，但那天我決定留下來照顧她，已經知道我跟她沒有可能。雖然她說這次是真的徹底跟蘇津粵分了，但我清楚他們的感情，知道他們分不開。我要是有機會，也不會等到現在，他們早就分過好幾回了。”</br> 裴致逸從沒有跟人袒露過自己的心跡，現在他在他信任的人面前和盤托出，心里漸漸放松下來。</br> “我很自私，想照顧她，堅持要來吃這頓飯，都是想放下自己的執念。”他說著笑了，“沈西桐問我到底想怎么樣，我說你就跟以前一樣對我，像認識蘇津粵之前那樣對我。”</br> 沈西桐罵他神經病，但還是照做了，她把自己不愛吃的都給他，在此之前這些吃的都會落到蘇津粵的盤子里。他心想不用做到這一步，他現在也是有脾氣的人了，但再不習慣也是最后一次了。</br> “二哥，沒有人能在看不見希望的時候一直無條件地等，我不打算等了。”</br> 沈西淮只是長久地沉默，他覺得頭疼，站了一會兒又不只是覺得頭疼。</br> 他手伸進口袋，盒子方方正正，他沿著曲線摩挲片刻，又將手拿了出來。</br> 四周漸漸冷下來，裴致逸很快走了，沈西桐的哭聲也早就止住，他回去坐在沙發上，柴碧雯只是看一眼他，說你媳婦兒在樓上，給你留了吃的在廚房，說完又忙自己的去了。</br> 兩人這回是第一次一塊兒留宿，沈西淮上樓后推門沒看見人，轉身去另一頭敲門，里頭西桐的聲音很大：“我現在不要理他！”</br> 他沒再敲門，只是站著干等，隔會兒里面的人出來，沖他笑了下：“東西吃了沒？”</br> 他壓根沒食欲，怕她擔心，仍是點了頭，“吃了。”</br> 靜安看他兩秒，伸手牽住他，“那洗澡睡覺吧，明天我要一早去公司。”</br>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房間，柴碧雯說沈西淮在高中之前都住這兒，家居陳設沒多大變化，靜安沒來得及看，進門后徑直從包里拿出睡衣，等從洗浴間出來，沈西淮在露臺接電話，她掀了被子坐上床，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來，她躺下閉上眼。</br> 不知過了多久，屋里一暗，緊跟著身后有熱度貼過來，她被沈西淮從背后抱住，脖子上一熱，是他親了下她。</br> 她最終翻身面向他，手搭在他身前，“因為西桐的事情生氣了？”</br> 沈西淮反應兩秒，“沒有。”</br> “那是因為什么？”</br> “……沒生氣。”</br> 靜安有一會兒沒說話，再開口時語氣有些變了，“西桐都哭了。”</br> 沈西淮低頭時鼻尖碰到她的，“我誤會她了。”</br> “她跟我說了，你誤會了她對致逸的態度。”</br> 靜安并不想糾結于這件事情，但她希望可以說點什么。</br> “西桐說她如果真的對他有什么，不會以前都看不見他。”</br> 身前的人沒有任何反應，她在黑暗中去摸他的下巴，“她才剛跟男朋友分手，又受到了傷害，以你對她的了解，她有可能那么快進入下一段感情么？就算她真的這么做了，也沒有任何錯。我知道你是關心她，可是你這樣直接誤會她，她肯定會傷心。”</br> 室內一時寂然，靜安想要開燈，她想看沈西淮的表情，只是還沒伸手，沈西淮先開口問她：“如果她真這么做了，沒有任何錯？”</br> 靜安按住心頭疑惑，“她現在單身，可以跟任何人談戀愛。”</br> “她不喜歡致逸。”</br> “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致逸肯定知道，可他不還是來家里吃飯了么？”</br> 沈西淮聲音平淡，“對，一個愿打一個愿挨。”</br>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一起吃一頓飯，那不代表什么。”她將手撐在他身上，“所以你還是因為這件事情生氣了？”</br> 她沒有立即等來答案，很快躺回去。</br> 她捶他的動作跟往常一樣，“不管你了，我要睡覺了。”</br> 她要翻身背對他，腰又被他箍住。她掙扎兩下，最終仍是進了他懷里。</br> “真沒生氣，”他聲音低沉，“剛才開了個電話會，明天臨時要出差。”</br> 靜安好一會兒才回他，“好，那早點睡。”</br> 沈西淮沉吟著，這一次出差沒有確切時間，可能比往常都要久，他指尖碰上她頭發，最終只應了聲：“嗯。”</br> 夜里四下靜謐，靜安始終沒有睡著，她回憶著晚上的種種細節，隔會兒將手伸往枕頭下。她先前定做了一對戒指，并不值錢，原本打算在圣誕節送給沈西淮，但她并不認為現在是個好時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