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br> 星煙選杏枝去,也是因為杏枝那張臉長的老實,說起謊話來,就跟真的一樣。</br> 杏枝那日聽星煙對薛先生說了假孕,初聽時,嚇的她差點連茶杯都拿不穩,后來穩住了心神之后,便豁出去了生死,只要娘娘決定了的事情,不管占不占理,對不對,結果會如何,她都會支持。</br> 大不了就是一死。</br> 是以,杏枝站在嚴太醫門前對嚴太醫說的那些話,都是發自肺腑,沒有半點演戲的成分。</br> 演戲的只是嚴太醫一人。</br> 星煙如此一問,倒是將杏枝問懵了,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被娘娘算計在了里面。</br> 嚴太醫上前,又替星煙把了一次脈,把完了之后,神色仍舊沒有波動,“娘娘明兒去太武殿,微臣也跟著娘娘一道過去。”</br> 秋分之后的夜漸漸比白晝長。</br> 同樣的時辰,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了,外面的天還沒見亮開。</br> 天沒亮開,該到的人都到齊了。</br> 福壽宮太后已經移步,人去樓空,幾波人落了個空,都去了太武殿。</br> 就如薛先生所說,第一個到太武殿的人是文王,急匆匆地趕過來,囔囔著要見太后和皇后,結果被御林軍直接擋在了外面,不給進。</br> 文王進不去,急的在外渡步,恨起了康王不顧大局,昨兒夜里,他派人去找康王,想同康王聯手,先揭了皇后想要假孕之事,之后兩人怎么爭,就各自憑本事。</br> 誰知康王是個木魚腦子,完全不買他的賬。</br> 說什么太后和皇后自有她們的打算,讓他別著急。</br> 他能不著急嗎?</br> 宮里的太醫都是她們的人,她們說懷了孕,誰還敢反駁。他就不信康王不急。</br> 裝!</br>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不得罪人。</br> 文王在外面急的亂竄,后面的臣子也陸續的趕了過來。</br> 御林軍將太武殿門外圍了個水泄不通,誰都進不去,這形勢不用說,臣子們就知道,皇上出事的消息,假不了了。</br> 個個都跪在外面的甬道上,齊呼,要見太后和皇后。</br> 太武殿門前的侍衛過來問肖安,肖安便去了后殿請示太后和娘娘。</br> 太后坐在軟塌上,一夜沒瞌眼,到了這時候,也沒見她露出疲憊,臉色肅然,撐足了精神。</br> 肖安進來傳了話,太后便讓秦嬤嬤替她收拾妝容。</br> “皇后也好好收拾收拾,莫讓旁人輕看了我孤兒寡母,御林軍如今還在咱們手上,誰敢輕舉妄動,今兒就殺雞給猴看。”</br> 星煙道是。</br> 一屋子的人表情皆是肅然,各自堅守著本分,井條有序,臨危不亂。</br> 從后殿出去時,星煙扶著太后的胳膊,跨過了門檻,再經過長廊,就像是平常的遛彎兒,不慌不忙。</br> 天塌不下來。</br> 正殿的門已經關了十幾日,肖安重新再打開,像往常恭請皇上一般,請了太后和星煙進屋。</br> 屋里的陳設,還是皇上走之前的模樣,一股心酸竄上來,星煙差點就沒壓住。</br> 這一別,確實如隔三秋。</br> 曾經無數次地跨過門檻,習慣性地往那椅子上瞧,每回都能瞧見那人,如今那里卻是空空如也,冷清的可怕。</br> 星煙沒忍住,剛埋下了頭,太后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背。</br> “皇上不在,有事皇后就得頂著,你且坐上去,若是有誰敢來找事,哀家替你撐腰。”太后拍了拍星煙的手,讓她坐上了正位。</br> 太武殿的正殿,便是皇上的御書房。</br> 椅子上雖也雕刻著龍,稱為龍椅,卻也不是皇上早朝的那一把椅子。</br> 皇上出了事,</br> 皇后有資格坐。</br> 況且星煙又不是第一次坐,曾在這屋子里,眾臣子不只一次看到皇上摟著皇后坐在了那上面。</br> 見的多了,也沒人覺得不妥,今日他們來,有兩件大事。</br> 一是來詢問皇上的安危。</br> 二是同太后、皇后商量朝廷的將來。</br> 至于皇后該不該坐在那位置上,臣子們不關心。</br> 可看進文王眼里,就大大的不妥。</br> 皇后姓庚,不姓贏,皇上出了事,她沒有子嗣,卻坐了龍椅,說簡單了,她想攬權,說嚴重了就是篡位。</br> 假孕龍嗣這等殺頭的罪,她都能想的出來,恐怕早就生了野心。</br> 太后皇后準備好了,才放了外面的文王和臣子進來。</br> 結果文王一進來,就盯著星煙和她坐的那把椅子看,雖說文王的那雙眼睛三步開外就模糊的厲害,眾人知道他看也看不出什么來,可此行為,不只是太后和皇后覺得他無理,眾臣子也都皺了眉。m.</br> “今日天未亮,聽說王爺和各位大人便來了太武殿,辛苦你們了。”星煙的聲音清透,藏了那股嬌媚,多了些涼意,眾臣子才反應過來,這位皇后恐怕再也不是曾經躲在皇上懷里撒嬌的人。</br> “王爺這眼疾的毛病,怕是還未好利索,肖總管給他帶個路,找個地兒坐著,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文王是個不懂禮數之人。”</br> 御書房里皇上一般不設坐席。</br> 除了龍椅,就是四個圓凳,放在棋盤前,一為下棋用,二為同臣子商談軍務時用。</br> 今日星煙坐了龍椅,太后坐的椅子被肖安臨時設置,王爺要坐,也就只剩下那四個小圓凳。</br> 肖安領是領過去了,文王也沒好意思坐,忍著努氣剛站直了身子,又聽星煙說道,“等皇上回來,本宮去求皇上,還是將王爺的眼疾徹底治了的好。”</br> 星煙說完,文王臉色難看,但心底還是有些虛。</br> 皇上能回來。</br> 他定不敢如此無禮。</br> 但能不能回來,誰也說不準,萬一他大難不死了呢。</br> 臣子們也聽出來了星煙話里的意思,先不論其他,單就文王剛才的舉動,確實讓人看不起。</br> 眼疾?</br> 從他住的偏殿,一直摸到太武殿,再摸進來正殿,也沒見他走錯路,一到了皇后面前,他的眼疾倒是犯了。</br> 誰信?</br> 不過就是包藏不住野心,沉不住氣,皇上不過剛傳出落水的消息,見到皇后,就可以不講禮數,直勾勾地瞧了。</br> 別說皇上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就算當真出了意外,大民國的皇后,也容不得他如此無禮。</br> “王爺請自重!康城不比你邊塞,講究儒雅,注重禮數,王爺早年在宮中也呆了十幾載,應該懂得這些才對。”</br> 說話的是蘇老先生。</br> 上回將皇上逼的去了御花園,逼出了宮,這回卻是站了皇后。</br> 文王被蘇老先生一說,羞憤難當,如今這些臣子是被奸詐的皇后蒙在了鼓里,要是知道了她是什么心思,還能誰站她。</br> 文王說,“臣此言雖有些欠妥,但臣記得沒錯的話,皇后好像還未正式冊封,”</br> “蘇老先生既然說大明國最是講規矩,便也應該知道,皇后還未冊封,也只能算半個皇后,怕還沒資格坐上正位。”</br> 文王終是露出了嘴臉,撕破了臉皮。</br> 這回太后先接了文王的話,問他,“那依你看,誰有資格?”</br> “文王妃?”太后的聲音不輕不重,可分量卻重。</br> 文王今日進來的一番表現,算是徹底讓臣子失望了,從文王膝下過繼子嗣,臣子們同意,但若是讓這江山的主人突然換成了他文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br> 他文王恐怕還沒有這個本事。</br> 文王本也沒有這個意思,被太后這話說出來一將,卻感覺長上十張嘴也不夠他解釋。</br> “兒臣并無此意。”</br> 文王臉色鐵青。</br> 正奇虎難當之時,康王也到了。</br> 文王的余光瞟到了康王,心里突然就有了底氣,不管康王愿不愿意與他為伍,如今利益已經將他們綁在了一塊兒,他們便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br> 皇后假孕,欺君之罪,可殺頭。</br> 文王將話鋒一轉,“臣只是擔心朝廷不可一日無主,皇上至今下落不明,膝下尚未留有子嗣,若出了事,我大明國江山該何去何從。”</br> 這話,倒是眾臣子今日過來的目的。</br> 這回沒有人反駁文王,等著太后和皇后回答。</br> “誰說皇上沒有子嗣?”眾人安靜下來,星煙的聲音就清晰地傳到了大殿內的每一個角落。</br> 但也說的含糊。</br> 眾臣子還未反應過來,文王嘴角一抽,搶先一步去揭穿了星煙的陰謀。</br> “皇后難以孕育子嗣的事情,眾所周知,臣近日聽到了一個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今日斗膽當面來問問皇后。”</br> 文王徹底撕破了臉。</br> 星煙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大大方方地點了點頭,“你說。”</br> “臣聽人說,皇上出事之后,皇后逼迫了太醫院的人,要策劃一出假孕。”</br> 文王說完,殿內鴉雀無聲。</br> 星煙沒急著反駁而是追問了文王,“王爺聽何人所說?”</br> 文王答,“一個宮女。”</br> 星煙問,“哪個宮女?”</br> 文王怕她不認賬,直接指著杏枝,“皇后的宮女。”</br> 星煙接著問,“王爺何時聽說的?”</br> 文王答的很快,“昨夜。”</br> 星煙又問,“王爺在哪聽到的?”</br> 文王胸有成竹,“太醫院。”</br> “親眼看到的?”</br> 星煙問完,文王這回沒答,臉色尷尬。</br> 星煙也沒再問,眼里的神色卻是冰涼,“王爺這不是聽說,王爺是一直在跟蹤本宮。”</br> “本宮不知是王爺的本事太大,還是我大明國的護衛不作為,王爺居然能在宮里來去自如,王爺沒安歹心倒也罷了,若是安了歹心,本宮怕也活不到現在。”</br> 星煙掃了一眼眾人,語氣冰涼,“替皇上分憂解難,心系皇上,爾等這話脫口而出,說的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說到底,這宮里離了虞統領,到底還是一盤散沙,沒有一個可用之人。”</br> “御林軍倒也管用,至少今兒沒讓你們肆無忌憚的沖進來。”</br> 虞統領是太后的人。</br> 御林軍如今是皇后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