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時遇見面第二天的晚上,紀繁音戴著眼鏡在家完善自己的賺錢企劃。</br> 宋時遇這一天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但紀繁音也并不著急這條上鉤的魚會不會跑的問題。</br> 她在日歷上標注了宋時遇的生日,又將關于這個人的一切做了個整理歸檔。</br> 簡單來說,給重要客戶建了個檔。</br> ——再過三天,就是宋時遇的生日了。</br> 也就是說,電話最遲也得在后天接到吧?</br> 將工作都完成后,紀繁音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將近十點。</br> 她摘下藍光眼鏡伸了個懶腰,準備敷個面膜就睡時,電腦上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話的請求,來自紀欣欣。</br> 差那么幾秒鐘,紀繁音就要把電腦合上了。</br> 值得注意的是,其實紀欣欣并沒有和自己的父母朋友一樣冷落紀繁音;正好相反,她對紀繁音一直保持著恰如其分的親密。</br> 紀欣欣的飛機落地時,紀繁音是最先接到她電話的人之一。</br> 思考著紀欣欣再怎么說也是自己本質上的財富密碼,紀繁音坐回椅子上接起了視頻電話。</br> 網(wǎng)絡通常,紀欣欣的臉很快跳了出來,她坐在一處灑滿陽光的落地窗旁、身上穿著一件灰色襯衫,這個不近人情的顏色在她身上都受到了無限柔化。</br> “姐姐,要睡了嗎?”紀欣欣調整一下白色的耳機,笑著打了個招呼。</br> “你再晚半分鐘,我就接不到視頻了。”紀繁音喝了一口水,“巴黎天氣不錯。”</br> “確實,這很難得。”紀欣欣托著下巴,嬌憨地微微撅起嘴唇,“剛到巴黎沒幾天,我已經(jīng)有點懷念家里的陽光了。”</br> “三年還很長。”紀繁音懶洋洋地說。</br> 或許是她的態(tài)度太過平和,紀欣欣愣了一會兒才問:“姐姐心情很好,發(fā)生什么好事情了嗎?”</br> 紀繁音模棱兩可:“想通了點事情。”</br> “這樣啊……”紀欣欣垂眸沉思了幾秒鐘,“姐姐,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聽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生氣?”</br> “什么事?”</br> “我和時遇昨天剛剛通過電話,”紀欣欣的眼神帶了點閃爍,她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他告訴了我一件關于姐姐的事,其實這也是我今天給你電話的原因……我想和你道歉。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喜歡時遇,如果我知道,在你面前我應該表現(xiàn)得更……”</br> 她為難地停頓了一下,像是想不出這里該用什么詞。</br> “……總之,姐姐,對不起。”</br> “我喜歡他和他喜歡你有什么沖突?”紀繁音靠在并不太人體工學的椅子里,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又為什么和我道歉?”</br> 造成“紀繁音”悲劇的,除去她自身的懦弱僥幸不懂拒絕以外,那幾個恬不知恥的男人才是罪魁禍首,對“紀繁音”不聞不問的家人雖然算不上無辜,但怎么也得在罪惡第二階梯。</br> 紀欣欣為什么突然打這個電話來道歉,紀繁音實在懶得多想。</br> 這群人之前的愛恨情仇她都懶得理,只要不耽擱她賺錢就好。</br> 紀欣欣撫著胸舒了口氣,露出笑容:“姐姐不介意就太好了,我以后會注意和時遇保持距離的。姐姐放心,我不會和他在一起。”</br> 紀繁音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心想:宋時遇,慘。</br> 紀欣欣又在電腦對面問:“姐姐現(xiàn)在還喜歡他嗎?”</br> 她問得毫無心機,好像只是這么隨口一說而已,天真又甜美。</br> 于是紀繁音答得也很隨便:“喜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拋棄的。”</br> “……還喜歡他啊。”紀欣欣面帶笑容地重復了一遍,“我知道了。”</br> 紀欣欣好像打電話來真的就是為了這件事,在這段對話結束以后,她很快就和紀繁音道晚安掛斷了通訊。</br> 紀繁音將輕薄的筆記本電腦合上,眼鏡往上面一擱,就把這件事情扔到了腦后。</br> 直到她第三天檢查【回家的誘惑】進帳明細時,才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br> ——前天晚上十點多,差不多正好是視頻結束的時間點,紀欣欣貢獻了一筆足足十六萬的情感進帳。</br> 在那之后,她又陸陸續(xù)續(xù)貢獻了其他幾筆記錄。</br> 在昨天,宋時遇和紀欣欣又幾乎是前后腳地入賬了兩筆情感值,想必這兩人聊天時說到了關于她的事情吧?</br> 明細還有這個偵探作用是紀繁音沒想到的。</br> 她靠在椅子里沉思了下:雖然不知道紀欣欣到底在那短短的視頻通話里進行了什么心理活動,但大家的情緒波動都挺劇烈啊。</br> 難怪破APP要把情感單獨提出來作一項說明。</br> 不過也是,狗血劇里的情緒波動一直都很劇烈,平平淡淡的狗血就不叫狗血了。</br> 替身文學可是狗血題材里的常青樹。</br> 盯著紀欣欣的十六萬看了一會兒,紀繁音輕點觸控板又打開了自己的企劃,沉吟片刻做了少許更改。</br> 嗯,偶爾也可以適當刺激一下大家的情緒。</br> 修改到一半時,紀繁音的手機響了起來。</br> 她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了一下。</br> 手機是免打擾模式,能把電話打進來的只有一個用戶組。</br> 而那個用戶組里,現(xiàn)在又只躺著一個人。</br> 紀繁音沒讓宋時遇多等,她將正面朝下的手機翻轉過來貼到耳邊:“你好。”</br> 宋時遇的聲音有點緊:“明天,一整天。”</br> “好。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九點至晚上二十四點。”紀繁音好整以暇地邊聽電話邊單手將文檔的最后修改收尾,打開了一張聯(lián)網(wǎng)更新的日程表,選定明天的長長一欄,“確認預約十五個小時嗎?”</br> “……確認。”宋時遇沉沉地說,“要求我稍后會發(fā)給你,就這樣。”</br> “轉賬保留預約哦。”紀繁音心平氣和地提醒他。</br> 宋時遇什么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br> 不過一分鐘的時間,紀繁音就收到了宋時遇的轉賬,好像一百五十萬就是個扔到水里聽響的鋼镚。m.</br> 紀繁音就喜歡這種視金錢為糞土的氣概。</br> 正是宋時遇的慷慨讓她的銀行賬戶里已經(jīng)有了兩百萬。</br> 雖然回家的倒計時還足足有-9,997,637,851.00,但至少開頭很順利,不是嗎?</br> 紀繁音含笑把【回家的誘惑】關閉,點開了宋時遇的聊天窗口,開始接受客戶的服務要求。</br> 宋時遇顯然是臨場在想,所以要求一條一條陸陸續(xù)續(xù)地發(fā)過來,時快時慢。</br> 紀繁音很有耐心地等著,直到宋時遇五分鐘沒有動靜,她才好脾氣地問:【就這些嗎?】</br> 宋時遇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了半天,最后發(fā)過來只有一個嗯字。</br> 紀繁音順手回了一個“謝謝老板”的表情包,把這堆零碎的聊天記錄復制到了文檔里,為明天的工作做起了準備。</br> 宋時遇的要求倒也不算太多太麻煩,他甚至還在當天晚上把搭配好的裙鞋首飾都送到了紀繁音的住址。</br> 紀繁音被敲響門時還以為是外賣,一看見穿著西裝裙的女店員和她手里一線大牌的盒子就知道自己想錯了。</br> 收到禮盒過后,紀繁音沒有立刻試穿,而是沉吟片刻掏出手機檢查了一下。</br> 宋時遇送禮價值八萬。</br> 果然,動產不動產和銀行轉賬一樣都會被計算在內。</br> 紀繁音把價值不菲的裙子往床上一扔,笑了起來。</br> 一百億看著遙遠,倒也不是不能達成。</br> 只看韭菜有多能長了。</br> ……</br> 宋時遇把刻薄的話全部刪除,最后皺著眉在輸入框內打了一個“嗯”字,潦草地發(fā)給了紀繁音,然后把手機扔到了身旁眼不見為凈。</br> 和紀繁音上次見面回來后,宋時遇就開始渾身不得勁。</br> 從前宋時遇只喜歡看紀繁音的臉,覺得那不愧是紀欣欣的雙胞胎;可紀繁音只要一動作一說話,便立刻和紀欣欣判若兩人。</br> 他明明知道紀繁音不是紀欣欣,可是……紀繁音那三個小時里,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紀欣欣。</br> 那天紀繁音揚長而去后,宋時遇惱火得幾乎摔了西餐廳里的杯子。</br> 回去后的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給紀欣欣打電話,試了兩次才被紀欣欣接起來。</br> 她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快樂、令人放松:“時遇,找我有事嗎?”</br> “嗯……”宋時遇頓了頓,還是毫無負擔地說,“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你姐姐喜歡我,她對我告白過。”</br> “怎么會——”紀欣欣驚訝又自責:“那我走之前的那天你對我表白,姐姐一定很傷心。早知道這樣,我就……”</br> “你什么也不必做,她知道我喜歡你,也知道那天我要做什么,她都接受了。”宋時遇安撫善良的心上人,“你不用覺得愧疚,我只是思來想去,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件事。”</br> 紀欣欣沉默半晌,在手機另一端長長嘆了一口氣。</br> 她幽幽地說:“原來姐姐喜歡你啊。”</br> “可我只喜歡你。”宋時遇肯定地說。</br>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宋時遇幾乎是立刻覺得自己胸口的沉郁消散開去,令他如釋重負。</br> ——沒錯,我喜歡的人,只有紀欣欣啊。</br> 然而又過了兩天,宋時遇再度接到了紀欣欣的電話。</br> 她抽泣著說:“我和姐姐打過電話了,她說她還是喜歡你。……時遇,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歡我了?我不想讓姐姐難過。”</br> 宋時遇沉默許久:“對不起,欣欣。我可以滿足你的很多要求,但這件事做不到。”</br> 掛斷這通電話時,宋時遇幾乎能嘗到自己喉嚨里涌起淡淡的鐵銹味,仿佛剛剛被人當胸重重一錘。</br> 不能再聯(lián)系紀繁音了,如果欣欣發(fā)現(xiàn)一定會生氣。</br> 這樣想著的宋時遇忍了一天。</br> 也就一天。</br> 最后一次,然后就真的和她斷了。</br> 他這樣想著,撥通了紀繁音的電話:“……明天,一整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