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宋時遇的生日,紀繁音起了個大早,精致地做了全套護膚、化妝、發型,最后才換上宋時遇送來的行頭。</br> 臨出門前,紀繁音對著全身鏡看了一眼,朝里面恬靜美麗的自己微微一笑。</br> ——好笑的是,紀欣欣本性根本不是這么個人。</br> 她和紀欣欣都在扮演這個假象,騙的還是一樣的人。</br> 這可太有趣荒誕了。</br> 坐車前往宋時遇定的目的地路上,紀繁音又將他昨天提的服務要求仔細看了一遍。</br> 宋時遇的要求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br> 總地來說就是一個意思。</br> ——宋時遇和紀欣欣顯然是吵過架了。</br> 真有趣,紀欣欣這種級別的海王應該是不會在細微之處失手的。</br> 換句話說,她應該是有意給宋時遇找不開心。</br> 不過對紀繁音來說這也不是件壞事,因為宋時遇轉頭就來用錢找開心了。</br> 車在路邊緩緩停下時,紀繁音拿起手機下車,順勢掃了一眼時間。</br> 還有十分鐘到九點。</br> 紀繁音不慌不忙地去最近的星○克里買了兩杯咖啡,一杯特地選了宋時遇喜歡的口味。</br> 紀繁音一手拿了一杯正要出店門時,隔著咖啡店的玻璃看見了從外面經過的白晝。</br> 眉眼之間全是不耐煩的少年被同齡人圍在正當中,五官出色身材高挑還唇紅齒白,哪怕站在人群里也是眾人視線不自覺的焦點所在。</br> 紀欣欣剛走沒幾天,她的追求者們當然正是心情最糟糕的時候。</br> 白晝還上著學,必不能跟著紀欣欣長居法國巴黎,紀繁音記得是他父母非常反對此事,暫時沒收了他的護照。</br> 紀繁音輕抿了一口手里溫熱的拿鐵,笑著將視線從白晝身上移開,踩著輕快的步伐從前門離開。</br> 她前腳剛走,白晝后腳和同伴們一起走進了咖啡店里。</br> 同伴們的嘰嘰喳喳聲中,白晝皺著眉抬頭掃了一眼店內,視線幾乎是在一秒鐘不到的時間里就被從落地窗一角消失的身影緊緊攥住。</br> 紀欣欣的背影他不可能認錯!</br> 白晝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穿過人群推開玻璃門,幾乎是橫沖直撞地越過整個店面,然后左轉去追那個背影。</br> 她回來了?她不是還在巴黎嗎?</br> 少年人高腿長,狂奔的速度快得像是風馳電掣,很快就從人群中找到了那個背影。</br> 接近時,他下意識放慢步伐,從背后不太確定地喊:“姐姐?”</br> 對方停住了腳步,回頭笑了起來:“你第二次認錯了,自己喜歡的人和討厭的人都分不清嗎?”</br> 白晝臉上微微軟化的表情頓時消散無蹤,他緊皺起眉,厭惡地念出對方的名字:“紀繁音。”</br> “白少。”紀繁音朝他微微點頭。</br> “你模仿姐姐的打扮風格?”白晝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以為這樣宋時遇就會愛屋及烏喜歡上你?”</br> 紀繁音好奇地請教:“你怎么知道我希望宋時遇喜歡我?”</br> “宋時遇早就說過了,只瞞了姐姐一個人,怕她為你難過。”白晝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輕嗤著說,“你喜歡宋時遇的事情根本不是個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不自量力。”</br> 他以為紀繁音會被這番言辭羞辱到落下眼淚。</br> 然而紀繁音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又抬頭說:“我還趕著去工作,你自便吧。”</br> 白晝“?”地看著紀繁音拿著兩杯咖啡離開,內心被一群羊駝神獸刷屏。</br> 但他很快意識到對紀繁音使用國罵的話和罵紀欣欣沒有兩樣,立刻又收了回去。</br> 白晝看著紀繁音遠去的背影,那身影窈窕美麗自信,和從前唯唯諾諾的紀繁音根本不是一個人。</br> 紀繁音工作?她不是畢業之后就成為了無業游民嗎?</br> ……</br> 紀繁音把白晝扔在原地,也不怕心高氣傲的他會追根問底。</br> 白晝心里她是最底層的那種人,連記個名字都算是恩賜的那種,根本不用擔心白晝好奇她在做什么。</br> 白晝當然也會是顆好韭菜,不過不會像宋時遇這么輕易種進盆里就是了。</br> 紀繁音慢悠悠地在宋時遇說的地方等待了片刻,一輛黑色低調的轎車就停在了她面前,副駕駛的車門自動打開。</br> 紀繁音彎腰將一杯拿鐵遞給駕駛座里的宋時遇,朝他一笑:“生日快樂!吃早飯了嗎?我給你買了咖啡。”</br> 宋時遇看了看她,像是還沒調整過來狀態似的,一言不發地將紙杯接過放在了兩人的座位中間。</br> 紀繁音攏了一下裙擺坐進車里,將車門帶上,邊寄安全帶邊說:“買新車了?以前沒見過你開這一輛。”</br> 宋時遇踩下油門,心不在焉地:“嗯,昨天剛買。”</br> 紀繁音了然:私會嘛,當然不好開以前的車,被人認出來影響多不好。</br> “對了,我剛才看見白晝,他好像也和同學出來玩。”紀繁音壞心眼地告訴宋時遇,“還和我打了一聲招呼。”</br> “白晝和你打招呼?”宋時遇頓了頓,“……他是不是把你認錯了?”</br> 紀繁音拿著咖啡杯笑:“他和紀欣欣打了招呼,沒錯呀。”</br> 宋時遇皺著眉:“你沒有說什么多余的東西……”</br> “怎么可能,”紀繁音打斷了他無用的擔心,“我今天又不是來見他的,他怎么能和你比?”</br> 宋時遇:“……”</br> 他沒說話,但紀繁音覺得車速似乎比剛才快了那么一點點。</br> 經過剛才的咖啡廳時,紀繁音漫不經心地往那邊看了一眼。</br> 白晝站在門口,還是那個雙手插兜誰都不愛的姿勢,濃密的雙眉皺在一起擠出一道不悅的折痕,渾身上下就是四個字。</br> ——莫挨老子。</br> 同伴笑著錘他的肩膀說了什么,被他偏頭不耐煩地撥了開去。</br> “你笑了,”宋時遇突然問,“窗外有什么?”</br> 另一顆韭菜。紀繁音想。</br> 然后她回頭毫無異樣地回答:“從我車窗上能看見你的倒影哦。以前你都坐司機的車,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坐在你的副駕駛座上。”</br> “今天是我的生日,只想和你兩個人一起過。”宋時遇說。</br> 他好像終于進入了狀態,說話的語氣神態都開始自然了起來。</br> “好呀,”紀繁音比他更信手拈來,“那現在我們去哪里?”</br> 宋時遇笑了一下:“巧克力工廠。”</br> ……</br> 紀繁音是真沒想到宋時遇居然會來巧克力工廠這種地方。</br> 怎么說呢,就是,和他這個人無論表人格還是里人格都不太能搭得上邊。</br> 但紀繁音也不是不能理解。</br> 這個可憐的男人就是想要紀欣欣送他一份意味特殊的巧克力而已。m.</br> 為此他不僅花了一百五十八萬、買了一輛車,還把巧克力工廠包場了一個上午。</br> “我從前沒做過手工巧克力,”紀繁音婊婊地為難道,“不知道怎么做,可能會失手做得很難吃。”</br> “沒關系,只要你親手做的,我都會很喜歡。”宋時遇語氣和緩。</br> “那當然,你是第一個收我手工巧克力的人,要是你不喜歡,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紀繁音理所當然地說。</br> 這兩句話翻來覆去都是傳達了一個意思。</br> 你宋時遇,是我紀欣欣第一次做手工巧克力的對象。</br> 客戶聽了果然很高興,在旁打開爐子燒起了水。</br> 紀繁音拿著工作人員給的手工巧克力制作指南認真閱讀了一遍,覺得也難不到哪里去,于是擠開宋時遇把巧克力小心地熔了,在隔水加熱的小碗里緩緩攪動。</br> “做個什么形狀的好?”她翻看著模具觀察宋時遇的反應。</br> 宋時遇的視線從五花八門的模具上一一掠過,最后落在一個心形上。</br> 真是太容易預料了。紀繁音不由得想。</br> “你喜歡哪個?”她詢問。</br> 宋時遇輕咳一聲:“都可以。”</br> 于是紀繁音就直接拿起了那個做得其實相當精致的心形模具:“我喜歡這個,就用這個吧。”</br> 宋時遇低低地嗯了一聲。</br> ——太好懂,太easy了。</br> 紀繁音真想給這個男人上一節反海王課。</br> 但她轉念一想,男客戶還是笨一點才好,于是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專心致志地把融化的巧克力緩緩倒入了模具內,按照教程進行冷卻定型。</br> 等待冷卻的過程中,宋時遇突然說起了從前的事情:“那天餞行宴上,你說我的表白很突然,其實不是,我很早就喜歡你。”</br> 紀繁音眨眨眼,想起了宋時遇昨天提出的特殊要求。</br> 他想聽紀欣欣為自己前兩天說的話道歉。</br> 雖然那具體的內容紀繁音不得而知,但她也不必追根究底。</br> 不過是宋時遇從紀欣欣身上得不到、轉而從替身這里找一個聊以慰藉的幻影的自我欺騙罷了。</br> 而紀繁音正是收費來滿足他這個愿望的。</br> “我們認識四年。大學四年,我一直都喜歡你。”宋時遇垂著眼慢慢地說,“選擇那一天對你坦白,是因為知道你要去法國,你會認識更多的人,或許其中就會有能讓你喜歡的對象……我不想那樣。”</br> 紀繁音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br> “你拒絕了我,這我沒關系。”宋時遇說到這里停頓了片刻,才繼續說,“但那天你在電話里讓我停止這份感情。……喜不喜歡一個人,這不是我能控制的。”</br> 紀繁音終于懂了這兩個人那天吵了什么。</br>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聲音甜美得像是塞壬在歌唱,“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那樣的話對你很不尊重,我向你道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希望你不開心,我收回那句話,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br> ——麻煩你就原諒紀欣欣,繼續做她的裙下之臣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