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母大概是忘記自己還拿著手機,見到這個情形往口袋里一塞就趕忙上去勸架。</br> 紀繁音聽了會兒，大概知道是這么個情況。</br> ——紀父紀母知道她的樓層和房間號，所以上去就直奔她的房門猛敲,一個女孩子出來應門,紀父沒看臉就伸手一個耳光。</br> 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包子，被打之后第一反應不是哭,而是反手揪住了紀父掄圓膀子還了一個耳光上去，把向來在外風光的紀父給打懵了。</br> 接著,紀父還沒反應過來，拿著鍋鏟、穿著圍裙的壯漢跑了出來,見女朋友臉上一個巴掌印，二話不說把紀父給按住揍了兩拳,讓女朋友趕緊去報警捉瘋子。</br> 紀父爬樓太快,先吃了頓胖揍,紀母趕到的時候，他已經過了怒罵掙扎的那個階段過渡到求饒。</br> 紀母哆哆嗦嗦地上去勸架，口齒不清地說了事情來龍去脈,但壯漢根本不鳥她：“你走遠點別過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組隊來搶劫還是騙人的！”</br> 紀母怕得不行,把自己手里的包給他們看：“我、我這個包就要十幾萬了，怎么會是來搶劫的呢！”</br> 女孩瞪了她一眼,很不屑地說：“A貨一千塊就能買很好的愛馬仕了。”</br> 紀繁音在家聽得津津有味,腦中根據(jù)聽到的聲音自動配上畫面場景,對這位壯漢女朋友彪悍的作風非常欣賞。</br> “我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來你們再和警察說吧。”女孩理直氣壯地說道，“就算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上門找女兒,門一開直接一個大耳刮子,這不就是家暴？你們覺得身為父母打子女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br> 紀繁音點頭贊成她的說法：“對對。”</br> 然后大概是紀父又不安分地掙扎起來吃了拳頭，紀繁音又模模糊糊聽到了拳拳到肉的聲音還有紀父新一輪的痛呼聲。</br> 接著差不多就是隔壁的鄰居出來探頭看看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吧。</br> 紀父紀母這一次也算是丟人丟到家了。</br> 紀繁音聽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還沒退出之前小區(qū)的物業(yè)租客群，立刻用還沒沾油的小拇指點開微信找到了那個群，里面果然已經有人聽到吵鬧聲了。</br> 警察來得很快，把壯漢和紀父分了開來。</br> 紀父紀母確實在警局也有點關系，但片區(qū)這么多，來的幾人正好就不認識他倆。</br> 紀父試圖抬出個認識的人來：“我認識你們江局……”</br> 報警的女孩已經直接舉起了手機：“好啊，你說，我倒想聽聽你要拿哪個領導出來舞，到時候和你一起曝光到網上，肯定有人認識你和你那位江局是什么人吧？”</br> 紀父不敢說了。</br> 警察也很公事公辦地詢問起來發(fā)生什么事情。</br> 紀父哼了一聲硬氣地不說話，紀母結結巴巴地想說原委，但她那氣勢被對面的女孩壓得毫無存在感。</br> 女孩搶先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還把自己臉上的巴掌印露了出來：“我一開門，他一個字也沒說先打我的，我自拍的照片已經存好了，樓道里也有監(jiān)控，這些都是證據(jù)！”</br> 紀母：“他那是不小心認錯了人，不是故意打你的……！”</br> “那也是打了，怎么還想賴賬的？”</br> 租客交流群里有人開始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顯然是附近在圍觀的租客。</br> 紀繁音點開看了一眼，被里面紀父紀母兩個狼狽的模樣逗笑了。</br> 笑完后，她聽著另一邊的警察調停說話聲，把這幾張現(xiàn)場照片轉發(fā)給了紀欣欣。</br> ——十分順利地發(fā)了過去，看起來紀欣欣還沒有拉黑她。</br> 時間還不到紀欣欣睡覺的時候，她應該能看見吧？</br> 不過紀欣欣沒有回復。</br>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父紀母都不說話了，紀母似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沒有關，她默默地掛了電話。</br> 紀繁音倒也已經看夠了戲份，她慢悠悠地看了下群里后續(xù)的聊天記錄。</br> 壯漢已經在群里出現(xiàn)了，他給眾人道歉說聲音鬧得太大了云云，又說已經去警察局做筆錄了，拍了一張在派出所里的照片。</br> 紀繁音一看這張紀父紀母并肩坐在那兒被警察錄筆錄的鵪鶉樣，覺得比之前更加喜感，又轉發(fā)給了紀欣欣。</br> 不過她光知道擠兌一下紀欣欣，沒想到第二天這事反而是先在網上發(fā)酵的。</br> ——被紀父打的女孩因為氣不過直接把照片和事情經過發(fā)到了網上，本來是想吐槽一下世上竟有如此強橫霸道的渣爹，但紀父紀母狼狽的照片就這么流了出來。</br>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就已經傳到了八卦小能手章凝的耳朵里。</br> 章凝立刻抽了忙碌中的空隙時間問紀繁音：“他們果然去找你了？怎么回事？”</br> “那是我之前的住址，他們不知道我搬家。”紀繁音把事情和章凝說了一遍。</br> “照片在圈子里都傳了一遍，連我爸都聽說過了。”章凝樂不可支，“這回他們倆臉丟大了——你也知道你爸媽他們倆多愛面子。”</br> 紀繁音揚揚眉：“傳得這么廣？”那向來在外要裝大款和上流人士的紀父大約快氣出三高來了。</br> “不僅這樣，還有別的功效。”章凝神秘地擠了擠眼睛，“本來他可能會借到的一筆錢，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有點猶豫要不要借錢的那人立刻也收回了手。”</br> “那他快倒閉了？”紀繁音問。</br> “應該是吧。”章凝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家那個房子不是挺大的嗎？賣了說不定有點錢可以周轉。”</br> 紀繁音回憶了下紀父紀母對那個房子的寶貝程度，挑眉沒發(fā)表意見。</br> 這么重要的裝逼工具就算真的要賣，那肯定也得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br> ……</br> 另一頭，紀父紀母灰頭土臉地從局子里做了筆錄，又去了趟醫(yī)院查看傷勢。m.</br> 養(yǎng)了兩天傷，紀父才知道自己本來指望著借來周轉的那筆錢居然黃了。</br> 黃的原因還是他進局子被人拍到的那幾張照片。</br> 也虧得他的公司沒上市，不然這幾張照片一爆出來，股價立刻就得表演一個跳崖。</br> 紀父氣得差點沒厥過去，到底是忍住了，又給紀欣欣打電話讓她問厲宵行要錢。</br> 一連打到第三個電話時紀欣欣才接起來。</br> 她的聲音異常疲憊：“爸，什么事？”</br> 紀父沒注意她聲音里的異常，緊皺著眉說了自己資金緊張：“我知道厲先生現(xiàn)在身體不好，但他只要點個頭，剩下的事情有他的助理會處理，你只要和他說一聲，錢根本不是問題。”</br> “爸，宵行的病很嚴重，現(xiàn)在不是個好時候。”紀欣欣輕聲勸他，“再等一段時間，他的情況好一點起來，我會想辦法和他提的。”</br> “我要是等得了我還找你？上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不也是讓我等？”紀父生氣地說，“我還和你姐夸你說你才是家里有用的那個女兒，搞了半天你也跟她一樣學起推三阻四來了！”</br> “……”紀欣欣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柔聲說，“爸，現(xiàn)在真的不行，宵行大多時候都打了鎮(zhèn)定劑在睡覺，他都聽不見我說話。”</br> 紀父恨鐵不成鋼地罵：“早知道那個瘸子是注定癱瘓的命，就不該讓你嫁給他！你要是嫁給小宋多好啊！小宋以前幫我們家，從來沒有一句廢話，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br> “……”</br> 電話開的是免提，紀母小聲地提議：“欣欣啊，你不是也認識很多其他的人？有沒有別的人能幫忙的？我記得有個很年輕的姓白的，你不是說也來頭很大的嗎？他怎么樣？”</br> “白晝回燕都去了。”紀欣欣淡淡地說，“實在不行，就把家里的房子賣了換個小的周轉一下吧，等到有錢了，大的房子什么時候都能買。”</br> “你說什么？！你讓我賣房？”紀父火冒三丈，“你知道這傳出去別人會怎么看待我嗎！”</br> “如果爸爸的公司倒閉了，別人又會怎么看你？”紀欣欣反問。</br> 理當然是這個理。</br> 紀父無從反駁，他氣得猛拍桌子，發(fā)出咣咣的巨響聲：“我養(yǎng)了兩個女兒，全都是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的賠錢貨！我這么多年的心血，你們一個也幫不上忙！”</br> 紀欣欣深吸了一口氣，她大喊一聲：“夠了！”</br> 不知道該說是尖叫還是咆哮的吼聲把紀父拍桌子的動靜都蓋了過去。</br> “公司有多少次差點倒閉，都是我找人來幫家里的？”紀欣欣的聲音都憤怒得微微顫抖，“這一次是我遇到了麻煩，你們不僅不幫我，還一直逼我，你們腦子里最重要的永遠是你們自己！我討好了你們這么多年，你們卻從來沒有把我放在你們心中的第一位！”</br> 紀父被堵得啞口無言，額角跳出憤怒的青筋。</br> “就這么一次，能不能換作你們來當我的后盾？能讓我無憂地處理我自己的事情？”紀欣欣聲嘶力竭地問，“我只是和他訂婚，說不定根本結不了婚，我現(xiàn)在有多焦頭爛額你們知道嗎？不，你們只在意自己那個小破公司是不是要倒閉了，你們根本不在乎你們的女兒現(xiàn)在過的到底是什么日子、面對的是什么困難！你們就是這種垃圾父母，我早該看明白你們！”</br> 她說完不等紀父紀母回應就把手機給砸了，在醫(yī)院的洗手間里深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胸膛里像是怪獸一樣四處沖撞的狂怒和嫉妒。</br> 紀繁音發(fā)來的照片紀欣欣當然都看到了。</br> 他們去找紀繁音求救？忘了以前是怎么對待紀繁音的？</br> 能救他們的、他們該愛的，明明只有我這個女兒……</br> “……打擾了。”范特助的聲音在紀欣欣背后響了起來。</br> 紀欣欣一抬頭，從鏡子里看見范特助就站在洗手間外。</br> “先生醒了，他讓您過去。”范特助公事公辦地說。</br> 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紀欣欣臉色一白。</br> “我演不了她。”她喃喃地說。</br> “對，”范特助無情地對這句話表示了認可，“但您也不用演她，只要按照先生的指令去做就行了。”</br> “……”紀欣欣的十指抓緊大理石的洗手臺，她突然問，“他需要的是心理醫(yī)生，你不明白嗎？”</br> 范特助安靜地看了她兩秒，說：“是。但沒人能強迫先生接受治療。如果您能想到辦法勸他去接受治療、或者找到那個能勸服他的人，我也雙手贊成。”</br> 紀欣欣低頭遮住自己的表情，她心中冷笑：“你讓我去找紀繁音、向紀繁音低頭？”</br> “不，我只是來告訴您，先生讓您過去。”范特助說。</br> 紀欣欣咬緊嘴唇，腦中悄悄浮現(xiàn)了一個瘋狂的念頭。</br> 如果她把真正的“紀繁音”已經死了的事情告訴厲宵行，是不是就能完全擊潰這個男人的心理防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