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濯出來抽煙的時候, 暮色四合,天邊只剩一抹暗橘,對面的水亭上也已經人影空空。
第一次打火沒打著, 他正要按第二次。
身旁傳來聲音——
“……一聽說旁邊那個攝影師不是她男朋友, 孫經理開心死了, 巴巴追去停車場問人家要微信, 結果美女姐姐說沒有微信, 哈哈笑死啦。”
“孫經理之前不是說沒有他搭訕不了的妹子嗎?當場翻車哈哈哈。”
一個從前廳過來的服務生, 拉著另一個服務生分享消息, 兩人前仰后合, 笑著朝后廚位置走去。
程濯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沒點煙,而拿出手機,按亮屏幕后, 忽然忘了自己先一步要干什么。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他機械地解了鎖,在添加微信的搜索欄里, 把爛熟于心的十一位數字敲到一半,又刪掉。
返回去, 找到徐格。
程濯:在哪兒?
那頭顯示正在輸入,這會兒功夫,程濯微側首,點煙, 濃橘火光似一層顆粒感濾鏡, 叫他皺眉那一瞬, 倦怠感十足的清俊面龐格外鮮活。
那頭一個字沒發過來。
徐格打了電話, 程濯接聽重復:“在哪?”
“你想我啊?”
程濯沉默幾秒, 忽然不想抽煙了,改抽徐格倒更降火氣。
嬉皮笑臉沒撐多久,電話里的冷漠仿佛已經習慣,徐格唉聲怨道:“跟你當朋友都沒意思,以后誰嫁給你,還不如直接去壽塔寺出家。”
程濯提醒他話不能亂說:“壽塔寺不收女香客。”
“這你倒記得清楚!”
徐格嘆氣,把前面沒頭沒尾的話又接起來:“你都不看新聞嗎,濯哥哥,你下一個微博吧,你能不能在百忙之中關注一下我,今天酒吧剛開門,我就警局醫院熱搜跟集郵似的走了一波。”
電話沒掛,程濯聽出他話里的可憐來。
他有微博的,以前孟聽枝給他下的,關注了陳可欽的工作室,但凡那會她參與的物料分享,他還都一一點過贊。
他不費力地在熱搜前排里找到兩位發小的名字,兩個名字,一共四個字,一時間占了五條熱搜。
一名狂熱男粉今天去TLu以死相逼,持刀要求徐格和喬落分手。
那會兒剛開張人不多,還有人勸,沒勸住,一個安保和兩個酒吧客人誤傷,那位男粉及時搶救,自殺也沒成。
事件直接爆掉。
徐格在電話里嘆:“她跟紀枕星前前后后八年,我經常想,我徐格雖然是個爛人,但全世界第一愛她沒跑,現在倒心虛了,竟然真的有人敢為她死。”
程濯聲音平淡冷靜:“她呢,怎么說?”
“她啊,”徐格低笑:“她說愛死不死,要死死遠點。”
話音剛落,程濯也了翻到喬落的微博主頁,兩個小時之前發了長文,才看三行字,就知道這妥協安撫的公關腔調不是一個嘴邊掛著“愛死不死”的人能說出來的。
程濯:“最近少見面吧。”
徐格:“她經紀人也這么說。”
“沒考慮退圈?”
徐格聲音揚起來,“你這人是真冷血,一點共情能力都沒有,唱歌是她從小的夢想,退圈了你讓她干什么,結婚生孩子做飯嗎?那我跟紀枕星有什么區別?”
他一直在學著當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但即使是發小,他都很難恰當地換位思考。
“紀枕星好歹是個科研新星。”
徐格自己接話:“我爛人一個,行了,出來喝酒吧?”
“剛喝過,程董事長的私交局。”
“又來父慈子孝那套?”徐格驚也不驚,唉一聲說:“那再喝一頓吧,我估計你也沒喝高興,你發位置給我吧。”
從微博退出來,程濯不得不提醒他:“就你現在這個熱度,怎么出門?”
還喝酒?再多條新聞?
“早就想好了,去老城區,就十四中附近那家大排檔,現在學生都在晚自習,哦,那家大排檔你潔癖從來沒去過,走吧,帶你找回丟失的青春。”
“喊沈思源么?”程濯不太擅長安慰人,萬一徐格到時候喝上頭,要大吐苦水,他十有八九說不出什么好聽話,戀情受創且不提,發小情意也要跟著遭殃。
徐格忽的笑了,又無語道:“我真的服你,目下無塵的程公子,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微博,客人誤傷客人誤傷!”
程濯看到了,但沒有點開圖細瞧,哦,原來誤傷的是沈思源。
“他?”
徐格應著:“昂。”
程濯適時練習一下同理心,關切道:“傷到哪兒了?”
“小拇指割了個一厘米的口子,人已經住院了,他自己要求的,老子還給他開了vip病房。”
“……”
程濯什么話都不想說了,只覺得魔幻,低低應了聲。
“位置發你了。”
有人就愛搞憶往昔那套。
煙熏火燎的大排檔,半露天的灶口,重油重料嗆出半條街的燒烤味,塑料的白桌紅椅,程濯第一次坐。
徐格一瓶啤酒下肚,已經回憶到高二了。
“她就在譚馥橋那個破籃球場,跟紀枕星告白,我在旁邊給她放的煙花,那硫磺味死熏眼睛,給我整得眼淚嘩嘩的,她后來給我發消息說,好開心啊,我心想,行吧,你開心就成,被熏瞎也值了。”
程濯對高中沒什么很深刻的記憶,那還是他不能自洽的沉默時期,他對外界缺乏交流與關注。
給徐格倒上酒,勸了一句慢點喝,半點作用沒有。
徐格一口悶完,眼角都是紅的,看著程濯說:“濯哥哥,你是真瀟灑,我不是咒阿姨和奶奶啊,我就是說一句,沒了誰你都無所謂,什么情都困不住你,不像我,我高中那會兒就覺得我完了,我從小跟她屁股后面,她鳥也不鳥我一下,轉頭就跟別人愛的死去活來,我真的失敗透頂。”
“前女友都是失敗透頂得來的。”
徐格臉色不自然,“別戳我傷口好嗎,我想不到有今天,我沒指望過。”
徐格問他:“你還有指望嗎?”
指望這詞,跟希望又不同,兩個字念出來就有種腳踏實地的安穩,程濯手里捏著透明的塑料杯子,自顧念一遍。
良久后,松出一口氣。
“我想過很市井溫情的生活。”
“哪種?”
程濯也不能說清:“大概一日三餐,買菜做飯?修空調,買滅蚊水,算月賬,去居委會兌米,在海鮮市場買到快死的魚回來被罵。”
徐格頂著一張酒熱燒面的大紅臉,目露不可思議,“你……你這說的什么,這都在哪兒看到的?”
說時沒有過心,程濯稍靜就想起來了。
這是孟聽枝說的她爸。
啤酒見底,他啟了新的放在徐格面前。
徐格激動地嚷嚷:“你跟我一起喝啊,我要你來跟我當監護人的啊?喝啊,我發現你這人特可怕,你是不是從來沒醉過?你那么有分寸干什么,我告訴你啊,少繃著,你要試試失控的感覺。”
程濯看桌上的綠玻璃瓶,“啤酒怎么醉?”
徐格:“……”
大排檔能入口的紅酒是不敢想了,徐格朝店面里的老板娘喊:“有白酒不?來一箱!”
程濯:“四五十度,你瘋了?”
徐格笑嘻嘻,他笑起來特蠱惑人,一排白牙,單單純純一條奶氣傻狗樣,“早瘋了,我不瘋我敢跟喬落在一塊?”
“我估計那會我沒回過來神,就跟做夢似的,衣服都脫了,我不敢碰她,她一腳把我踢下床,沒兩天她二姨就過來領我去看中醫,畢竟是長輩,我就去啊,我什么都不敢說。”
“我尋思我雖然女朋友是交多了幾個,但我也沒濫交,體檢也按時做,我沒毛病啊我。”
“那老中醫走上來就抻我眼皮,又扒我舌頭,看半天說,這孩子腎臟功能沒問題,就是有點作息不正常,開點藥調理調理,我就日——絕了,誰腎有問題啊,真的是,我他媽還要吃多少愛情的苦啊我。”
聲音一揚,別桌的客人都看過來,本來他們兩個就是顏值能打的,被人盯著看也正常。
徐格臉紅,微卷的額發被自己一通揉,亂糟糟的,像只在外吃了敗仗的大型犬,旁邊那大哥先看他臉,接著目光往他肚子一挪。
跟找腎似的。
徐少爺這脾氣說起就起,一拍桌,梗脖子懟上去,“你瞅什么瞅!”
大哥不是鬧事人,一臉莫名,程濯上去勸住要借酒發瘋的徐格,轉頭跟服務員說,隔壁那桌的單他們買。
服務生再過來,在他們的單子上又夾了一張,順帶送來了剛剛點的白酒。
徐格還拿喝啤酒那架勢喝,半杯下去,差點噴嗆,不止臉紅了,連脖子根都紅了。
“咳咳咳——辣嗓子,這什么酒啊這。”
程濯抽兩張紙巾給他,轉頭一看,燒刀子,不辣嗓子那估計是水貨,徐格這一嗆算正品認證了。
“你慢點喝。”
程濯勸,但沒管用。
徐少爺自斟自飲,形容落魄,從小一塊長大,程濯也沒見過發小這個樣子,徐格一直是個挺沒心肝的樂天少爺,滿嘴跑火車,瘋且快樂。
喬落呢,算女版徐格吧。
他們性格還挺像,不然也不能從小到大斗嘴個不停,喬落和紀枕星的事,程濯一直知道,看到這兩個最后在一塊了,他倒沒有旁人那種為徐格感到苦盡甘來的滋味。
“你不和喬落在一塊不也挺好,都這么多年了。”
徐格忽然笑起來。
程濯:“你笑什么?”
“你完美主義過頭了吧?你從小就這樣,缺一張卡片想盡辦法也要集齊,事事都要滿分,沒有十分把握的事絕對不做。”
程濯一直沒什么情緒地聽著,只當他是酒后話多,直到徐格嘴里忽然蹦出一個名字。
“之前孟聽枝那次也是……”
氤氳紅塵,他始終浮繞著霧色燈影的眸子,在那一瞬陡然清明,沒說話地朝徐格看去。
徐格唇角弧度加深,有所預料一般。
“不是挺喜歡的,你非把人放走干什么,磨著耗著,萬一人家心甘情愿呢,萬一最后有個結果呢,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多的是像我這種,沒有百分百的愛,我知道她心里有別人,我也知道現在搞得這些也許只要那紀枕星一回頭,就他媽通通白費。”
兩臂一張,姿態比誰都灑脫,“沒關系啊,她愿意給我機會,那我就賭一把,反正我早就沒什么可以輸掉的了。”
說完,氣盡力竭往油膩膩的桌子上一趴,徐格嘟囔了一句,“好在……孟聽枝對你來說跟喬落對我的性質不一樣,她現在不是能影響你的人。”
露天排擋,寬油猛火地爆炒,借酒消愁的人哪怕滿臉憨笑,吹牛都愛說些意難平。
程濯聽著這些市井之地人類不能共通的熱鬧,平淡地轉向爛醉如泥的徐格。
“如果我說,她一直是呢?”
燒刀子還剩半瓶,程濯給自己倒好,又去給徐格倒,推推他。
“起來,繼續喝。”
徐格臉埋在兩臂間,手亂揮,甕聲甕氣地哼著,“緩緩,緩緩,上頭了——嗯?你剛剛說什么?”
“沒說什么。”
徐格晃蕩著,正經八百地坐好,問程濯說:“濯哥哥,你看不看好我?”
幼稚到不行的話,程濯直接撇開臉淡淡笑了,徐格拿出一百分的正經,程濯這一笑,叫他臉上酒熱又多了一層臊。
徐格豁出去似的,“說真的,不管怎么說你要支持我吧?”
“嗯。”他淡淡應,喝一口苦辣嗆喉的酒,似被灼出幾分豪氣干云的純粹,“今晚就去把紀枕星暗殺!”
動不動就說把誰暗殺,那是喬落的口頭禪,程濯倒是精準學去,靈活運用。
徐格聽了更不是滋味,她暗殺誰,也不會去碰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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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關會議一直開到晚上,喬落從會議室出來,經紀人就在她耳邊千叮嚀萬囑咐,近期千萬不要被拍到和徐格同框。
經紀人扶額沉痛:“寶寶,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你跟紀枕星都能地下那么多年,這次為什么要這么沖動呢,你跟徐少爺都多少年了,恩愛非秀不可?你是打算用高曝光逼紀枕星回頭嗎?”
喬落不解自己的經紀人為什么會有這么清奇的解讀視角。
“這次分手是我提的,他回不回頭誰在乎?我只是憋屈夠了。”
剛剛在會議室已經積了一肚子火,大小姐的毛才順好,經紀人又怕激著她,沒敢再往深問,苦口婆心一句,“好好好,先等風波平下來,你暫時別見徐少爺啊,千萬別被拍到,你照顧一點粉絲的情緒。”
“知道了,我回去了。”喬落敷衍應著。
人剛走到地下停車場,徐格的電話就打來了。
從小一起玩,徐格每一任女朋友喬落幾乎都跟對方吃過飯,里面不乏幾任她的忠實歌迷,她一直坦坦蕩蕩,兩人忽然談起戀愛也半點膩歪沒有。
嘴里口香糖嚼沒味兒了。
她接起電話直接說:“公司不讓我見你,要不你消停會兒吧。”
電話里沒聲音。
喬落拿開手機一看,確認是徐格的電話,以為是信號不好的緣故。
喬落:“喂?”
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略顯尷尬僵硬的聲音,“是……小祖宗嗎?”
店里的女服務員看著屏幕備注,喊出羞恥的昵稱。
“就是有一位徐先生在我們家的大排檔喝酒,他跟他朋友都喝多了,說讓打電話給小祖宗,請問你是嗎?你可以來接嗎?”
還指望他消停會兒呢,事兒已經來了。
喬落:“我是,馬上就來,位置在哪兒?”
“十四中西街天天燒烤。”
喬落再度無語,怎么想起來往那地兒跑的?
“好的,謝謝。”
電話就要掛,喬落忽然問:“朋友?什么朋友跟他一起喝多了?”
喬落心說徐格那群狐朋狗友,除了程濯就沒一個成熟穩重的,徐格喝多就算了,那誰啊,心里沒點數,也能喝多了?
燒烤味重,排氣風扇馬力十足。
那男人不像那位徐先生爛泥一樣癱在桌上,修長分明的指骨握著酒瓶細細的頸部,關節用力,似杵一把戰損寶劍,清爽額發在強風里吹蕩著,高挺鼻子都染上緋紅。
像混沌里垂頸的墮仙,呼出的酒氣都克制又禁欲。
一時盯走神,電話里的小祖宗脾氣不大好地問著:“請問在聽嗎?”
女服務員忙回:“在在在,不知道是誰,沒說姓什么。”
稍頓,女服務員補充道:“很帥。”
喬落把車停在天天燒烤門口,隔著車窗玻璃,精準看到那兩個人,她稍驚了一下,那位朋友竟然是最成熟穩重的程濯,正準備下車,就發現外頭那些打量過來的目光。
估計是她這輛果綠色的小跑太招搖惹眼。
這么一想,人傻了。
小跑啊,一共就兩個車位,要不待會把那兩個醉鬼晃起來,叫他倆猜拳,誰輸了誰趴車頂上?
喬落慌忙帶上門,不下車了,從手套箱里翻出黑超墨鏡戴上,打了個電話。
“我發位置給你,快點過來接一下人。”
沈思源在那頭無語說:“大小姐,我現在住院吶,要不要發個照片給你看。”
喬落不聽他扯。
“可以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小拇指劃了一道口子,住院手續沒辦完就不淌血了吧,行了別跟我裝,過來!徐格和程濯都醉了,我根本弄不了。”
“不是,曾珥現在在我病房。”
喬落這一天,快要頭疼死了,以前除了紀枕星沒有任何事能讓她頭疼,事事都有徐格擺平,不行再去求求程濯。
好家伙,倆人給她來這手!
喬落做出最后的讓步,破天荒地對沈思源好聲好氣:“你倆在醫院能干什么,望府西京,你幫我把那兩個人弄過去,程濯隔壁的套房,我掏錢給你開一個月。”
沈思源在那頭摸不著頭腦地“不是不是”著,最后還是那道大方灑脫的女聲先開了口,“行了,你讓一個女孩子怎么處理,萬一周圍還有路人亂拍照呢,起來吧。”
沈思源和曾珥一起來的,開一輛黑色大G,喬落沒下車,降了車窗,戴著墨鏡往外瞄。
貴公子就是貴公子,明明爛醉如泥,骨骼儀態卻還能時刻保持最后的體面規矩,被女服務生一路星星眼送上車。
徐格不一樣,他看著扶自己的沈思源,不敢置信地揉揉眼,視線稍清明些就一下推開人,扭頭氣洶洶跑去找女服務員,斬釘截鐵地生氣質問。
“不是讓你打電話給小祖宗嗎?”
喬落捂著臉,沒眼認,默默升上車窗。
沈思源對酒鬼有好脾氣,往路邊一指,原本想告訴徐格,你家那位小祖宗來了,只不過不方便下車而已。
可手指過去的時候,果綠色的小跑只剩一個車尾巴,還在眨眼間消失干凈。
沈思源:“……”
下一秒,他手機一響,喬落給他發消息。
“酒店門口等你們。”
沈思源攙徐格一把,好聲好氣:“你那祖宗在酒店,走吧走吧,好兄弟,別鬧了。”
徐格憋得臉色通紅,像要跟人大動肝火一樣。
沈思源被他盯得都有點心里發毛,就怕他六親不認,隨時揮來一拳,正預判著怎么躲閃呢。
安靜半晌,只聽一句:“我想吐——”
沈思源:“……”
白醞釀招式了。
把人安全送到酒店,沈思源和曾珥就走了,程濯偌大的套房里,大床上橫著哼唧哼唧的徐格,客廳沙發上坐著剛去完洗手間的程濯。
這人真是時時刻刻繃著,不清醒都要裝清醒。
喬落撇撇嘴,懶得吐槽,忽然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張試卷,她被十四中打頭的字樣吸引,兩手捧起還沒來得及翻。
沉沉一聲貫穿而來。
“別動。”
喬落被他的咬字清晰嚇到,恍然以為燈影下是一位清醒人物,只聽下一句。
“那是我的。”
稚氣固執里透露出昏醉感。
喬落莫名其妙地走過去,把那張試卷遞給他,“喏,你的。”
程濯接過來。
不用打開,他也知道里面是什么,還有那行已經牽絆他多日的殘句。
“我手機沒電了。”
客房服務送來兩份解酒湯,一份擱在床頭,一份喬落端來放在程濯面前的茶幾上,聞聲看他,“那我幫你充電?”
程濯:“手機借我。”
“你要干什么?”喬落一臉茫然拿出手機來,解開鎖屏。
“幫我打個電話,1、6、7……”
“等會兒等會兒——慢點報。”
喬落真懷疑他是不是喝醉了,手忙腳亂地在屏幕上按,這人喝醉了報號碼想都不用想的?
她按完,把手機遞給程濯,“這誰啊?”
程濯沒說話,只低頭看著另一只手里攥著的老舊試卷。
手機一聲聲嘟著。
忽的一停,那頭傳來一道溫軟熟悉的聲音。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