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倒映著窗外亮白的光, 夏思喬靜默了一會兒,漸漸回過神來。
不知道是不是和原主的記憶產生了共情, 剛才一瞬間夏思喬仿佛踩在云端,關于原主母親的記憶片段, 或偶爾溫情或失落意難平,倏然間快進一樣在夏思喬腦中閃過, 讓他有點難以應付的無措。
“我認識她…這張照片你是從哪里看到的?”夏思喬垂眼看著照片里的女人。
“是從一個人很好的爺爺那里, 這張照片是他的女兒。”顧煬坐在病床邊, 微瞇著眼睛看向窗外的被壓彎了枝頭的枯樹。
原主的母親從來沒有提過關于自己父親的事情, 以至于夏思喬剛穿書過來的時候以為他的外公外婆已經不在人世。
夏思喬有挺多想問的事情,但是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 一時間理不清頭緒。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五年前我在臨西市遇到了楚老師,因為一些原因跟他生活了幾年, 那個時候他的記憶就已經有點混『亂』了,經常看著這張照片發呆,會在夜里看著照片偷偷流眼淚。”
“那個時候他的脾氣就已經很壞了, 發完脾氣還會對著照片自言自語一會兒。”顧煬著忽然看了眼夏思喬。“發脾氣時候具體有多暴躁,你可以參考一下你自己。”
“……”夏思喬哽了下。
“他只有犯糊涂的時候才一點自己的私事,其他時間怎么問都不開口。我知道他曾經是個醫生以后,就找到了他以前上班的醫院, 想問出一些線索,但是曾經跟他共事過的同事也都不清楚。”
“后來有一過年他喝了很多酒,捧著照片哭了很久, 了很多話,我才知道他找不到自己的女兒了。”
“就是照片里這個人。”顧煬指著屏幕。“他很想她。”
“現在他的阿茲海默癥越來越嚴重了,經常出去『亂』跑,上周我回去看他的時候他還跟我承諾會好好在醫院呆著,剛才轉眼就又跑出去找女兒了。”
顧煬的側臉被窗外的光鍍上一層冷白調的光釉,又被紅紅綠綠的『毛』衣烘出一點柔軟的光暈,多情的眼眸和無辜的淚痣交織,坐在光影的交界處看向夏思喬。
“他脾氣古怪,做事也顛三倒四的,但是他是我見過最好,最善良的人。”
明明夏思喬只是個穿書者,應該用上帝視角去看看待原身的一切的,可是他的鼻頭卻有點可疑的發酸。
“她是我母親,在我很的時候去世了,我沒有聽她起過這些。”夏思喬悶聲。
他垂頭著,藏住有點泛紅的眼角,接著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們長得很像。”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你長得很眼熟了,不過你心太臟,曲解了我的耿直與高潔。”顧煬看著夏思喬垂頭喪氣又欲蓋彌彰的反應,斂起有點低沉的氣息,眼梢又噙上漫不經心的散漫,胡襖逗起他來。
夏思喬磨了磨牙,誰他媽尋人用那種語氣話?
“后來我給你看個寶貝,你就直接把我拉黑了,我太失望了,真不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朋友心里都在想什么。”顧煬跟受了大的冤枉似的,開始埋怨起相差一歲的巨大代溝。
夏思喬沖他揮手,跟顧煬這人不能深聊。“你打住吧!”
“那你為什么沒有早點問我?”夏思喬拐回正事。
顧煬沒直接回答,開始慢慢陳述:“楚老師的記憶很混『亂』,我一直不知道他女兒是什么時候丟的,你看照片上的人,十二三歲的樣子,你看你,十七八歲的樣子。”
“所以呢?”夏思喬反問。
顧煬捋了捋額發,正『色:“我一開始以為你女扮男裝來著。”
“……”
“你他媽真挺有想法的!”夏思喬一字一頓地。
顧煬欣然接受了他的贊美,接著:“后來確定了你是個男的。”
夏思喬攥了攥拳。
“本來我也只是懷疑,加上那會兒楚老師狀態還可以。所以我想再多考察一下你的人品。畢竟你有摳電瓶車電池的前科。”顧煬義正詞嚴地,渾然忘記自己是因為聚眾斗毆跟夏思喬在派出所遇上的。
夏思喬干凈骨感的手指蜷縮著,指節發出嘎嘣聲。
顧煬渾不在意夏思喬一觸即發的怒火,接著:“再后來夏桀的事情,我發現你們家情況有點復雜。”
“怎么呢,我不知道你對你的現狀是不是滿意,也不知道告訴你這件事是好是壞,會對你有什么影響,我沒有改變你生活的權利。”
顧煬長腿交錯,懶散地背靠著椅背,微歪著腦袋:“但是現在楚老師的狀況更壞了,我不能再猶豫了。”
“所以,你愿意去看看你外公嗎?”
“他很孤獨。”
夏思喬愣怔了一下。
顧煬盯著他的反應,笑了下。
忽然湊近夏思喬,定定看著他。“對了,你喜歡那個姓賀的?”
夏思喬目光微動,下意識地搖頭,內心里竟然有點佩服他跳脫的思路。
“這就對了,你看他那德行,像是正經人嗎?”顧煬明目張膽埋汰起人來臉不紅心不跳。“那種男的,只會讓你這種花骨朵兒受傷。”
夏思喬心不在焉地點零頭。
“你要是想嘗戀愛的禁果,怎么著也得找一個我這樣的吧?”
停頓了一下。
夏思喬直接嗤笑出聲,打認識他那起,這男的就沒過一句正經話。
“我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顧煬頂著那張看著就不顧家的臉,得跟真事兒似的。
顧煬這個人,你他輕浮,他做事卻有分寸;你他穩重,他卻忒不是個東西。
“但是如果你真想不開非要跟他好,非要跟他搞對象,你是楚老師的外孫對吧?”顧煬沒頭沒尾地問了這么一句。
夏思喬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清透的琥珀『色』瞳仁像貓一樣,透著警惕地點零頭。
“我算起來是楚老師的義子。”
夏思喬頓覺不妙。
“以后你就叫我干爹吧。”顧煬手指修長,搭在眉骨,沖夏思喬挑了下眉。
夏思喬面上古井無波,平靜地按了呼叫鈴讓護士把人轟出去。
*
夏思喬提前辦了出院手續。
他估計賀裴應該正在警局,本想打個電話問問賀裴自己用不用去警局做筆錄,好盡快了結這件事情,但是想到賀裴之前的霸道不講理和不加掩飾的侵略欲,忽然停住了手。
還不讓他和顧煬話,憑什么管那么寬,他們有什么關系嗎?
夏思喬板著臉自己去了警局
讓夏思喬有點詫異的是方遠跟任蔚揚還在,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賀裴卻不見蹤影。
醫院的檢測報告已經出來了,那個alpha自己注『射』了很多對omega有影響的『藥』物,通過信息素傳遞給夏思喬,加上拐角的便利店有攝像頭,證據充足,其實不需要夏思喬再太多。
夏思喬走完流程做了筆錄。
“對了,嫌疑人想要見你。”民警公事公辦地:“當然,見不見在你。”
“對他的結果會有影響嗎?”想到那個人惡心的信息素和無力的虛脫感夏思喬『舔』了下嘴里的破口,垂著眼皮問。
“他已經成年了,加上下『藥』什么的一共好幾項罪名。”警察搖了搖頭,又伸手指了指房頂。“加上上面…反正沒個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他是別想出來了。”
“那您幫我跟他轉達一句。”
“行,你。”警察還挺認真,拿了個本記下來。
“祝他牢飯吃得開心。還迎”
“讓他千萬別想多,他的出現,對我沒有任何影響。過個一兩,我就會忘了曾經有過這么一個惡心的跟蹤狂。”夏思喬手指摩挲著桌面上細的劃痕,聲音很冷。
警察覺得這孩挺有意思,犯罪心理揣『摸』得還挺到位,笑了笑:“校肯定給你帶到。”
…
夏思喬跟方遠他們一塊走出警局大門,夏思喬看著面帶疲『色』的方遠跟任蔚揚有點愧疚。
“你們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你們倆一直在這幫我忙活。”
方遠頂著黑眼圈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沒事兒,昨晚上我們哥兒倆趴桌子上瞇了會兒,沒你想的那么累。”
“都是兄弟,你這多見外。”方遠沒心沒肺地拍了拍夏思喬肩膀,全然忘記他兄弟是個omega。
甚至他還想照著夏思喬胸口來一拳,表達一下好兄弟的之間神秘的儀式感,讓任蔚揚眼疾手快地攔下了。
任蔚揚笑了笑:“都是應該的,我看你跟賀裴臉『色』也不好,肯定也沒怎么休息。”
夏思喬抿著嘴唇點零頭。
提到賀裴方遠忽然想起什么來,把手上提著的大禮袋拎到夏思喬跟前。
“對了夏,你回宿舍嗎?能不能把這個順道給賀哥送去啊,你不知道他們家在哪嗎?那會兒賀哥走得急,忘了給他了。”
里面是眼花繚『亂』的精美禮物,紅紅綠綠的包裝紙,夏思喬恍然間才想起來今是圣誕節,賀裴的生日還沒過去。
夏思喬想到他緊貼在自己耳邊的威脅的話語和炙熱的氣流就有點惱怒,他盯著自己的鞋面:“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沒準在林西路那里,要不麻煩你明給他帶到學校吧。”
“啊…可是他請了一星期多的假,明不去學校啊。”方遠抓了抓頭頂。“生日禮物總不好太晚收到吧。”
…
夏思喬頓了下。
見夏思喬沒回應方遠也沒想那么多,又捂著嘴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算了,我去送吧。”
方遠眼皮都有點打架了,眼皮抬抬合合地跟短路爆了閃的電燈泡似的,夏思喬嘆了口氣。
他伸出手。“給我吧。”
*
賀裴電話沒打通,夏思喬問了劉阿姨,賀裴在學校那間公寓。
他敲了很久的門里面才有了回應。
賀裴的聲音沙啞里帶著幾分壓抑,攪渾了一貫的低沉涼潤,隔著一道鐵門響在夏思喬耳邊。
“誰?”
“是我,夏思喬。”
賀裴似乎沒想到夏思喬會過來,里面沉默了一會兒。
“怎么了?”他聲音軟下來一些。
“你的生日禮物,方遠讓我帶給你。”夏思喬肩背繃得平直,瞪著鐵門,一副隨時準備開戰的樣子。
賀裴輕輕敲了下門,震『蕩』產生的輕響以鋼鐵為介質傳到夏思喬耳邊。“麻煩你了,你放在門口吧,一會兒我來取。”
就跟他多稀罕能進去似的,明明失禮的是他,他還有道理把人拒之門外了。
夏思喬垂眼看了看禮袋里花花綠綠的禮品海
“哦。”夏思喬準備走。
“對了,明我要去外地,物理班時間你自己跟張老師約吧。”期末以后就要開始競賽了,最近張老師急得發量日益可見的減少,盯著他們倆。
“去外地?和顧煬嗎?”賀裴忽然問。
夏思喬抿著唇。
“對,和顧煬。”
…
公寓大門忽然打開,紅茶和雪松變了意味的信息素鋪蓋地襲卷著夏思喬,一瞬間他有點發暈。
下一秒一只手出現,手指白皙修長,手腕骨角分明。
將他扯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