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漫和張嬸已經到了,王大爺田二爺也在,四人唉聲嘆氣,看到黎追來了,王大爺直接跳起來,抓著他就往里沖:“快讓開!黎追來了!”</br> 黎追那種不安感更重了。</br> 幾日不見,多吉叔已經瘦得不成人形,跟紙片人一樣了,臉色蠟黃,呼吸非常淺,就跟死了一樣,多吉嬸在他耳邊大喊一聲:“他爹,黎追來了,你睜眼看看!”</br> 多吉費勁半天,才終于睜開了眼,隨著他這一睜眼,精氣神仿佛都重新回來了,整個人煥發著一種神秘的光彩。</br> “黎追啊,我等你好久啦。”</br> “叔……”</br> “原先我還想著自己再加把勁,努力努力,也許還能親眼看著你建設我們古藤寨的,現在看來是不可能啦。黎追啊,我看到你爸帕卓叔啦,啊,還有李路那小子,一起來接我啦。”</br> 多吉滿面紅光,像是想到了什么高興的事,“寨子的事我就交給你啦,我們要去巡邊啦……”</br> 多吉絮絮叨叨,一直說小時候與年輕時候的事,一會喊黎壯,一會喊李路,一會又叮囑黎追要站穩了別掉下去,嘴里就沒個停,仿佛只要一停下來,他就沒機會再說了。</br> 誰都知道他是什么情況,這是回光返照。</br> “小珍,我想喝蘑菇雞湯,不要加蔥。”多吉說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我要去巡邊啦!”</br> 哭聲四起,黎追緊握住多吉的手,大聲應承:“多吉叔,巡邊和寨子的事就交給我,你給我爸帶句話,我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你安心去吧!”</br> 多吉哽在喉嚨發出咕嚕一聲響,眼睛隨即閉上,面容安詳。</br> 他走了,去跟他的小伙伴會合了,若是地下有靈,他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守護這一方他深深愛著的熱土。</br> 黎追讓人去鎮上跟蘇專家說明情況,讓他過幾天再來寨子,沒想蘇專家知道情況,竟然帶著助手當天晚上就到了黎家。</br> 彼時黎追剛將多吉離世的事挨個通知完他的親戚,難過與疲憊同時涌上來,嘴唇起了泡都沒心情喝水,也就見了蘇專家與他的助手小梁,黎追才勉強打起精神:“蘇老師,您怎么來了?”</br>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任務完成自然會回去。”蘇專家大手一揮,“多謝招待,小梁,給錢。”</br> 小梁給了五百塊,說是兩人一個月的伙食費,他還挺不好意思的:“黎追啊,實在不好意思,蘇老師這個月的津貼都寄去資助貧困學生了,這伙食費是少了點,你們多擔待,剛才的菜很好吃,以后三餐就按這個標準來,等到下個月中發工資了,我們再補交伙食費。”</br> 因為蘇專家師生二人來得急,桑姆什么都沒準備,就讓他吃了一頓黃筍燜臘肉和一碟煎豆腐還有蔬菜,桑姆還一直擔心這城里來的專家會瞧不上自家的吃食,但現在聽這意思,好像挺滿意?</br> 但這錢不能收啊。</br> 桑姆急了:“小梁,你們是來幫忙的,怎么能收你們的錢,你們——”</br> “阿姆,收下吧。”黎追說,“你換著法子給蘇老師做吃的,別的事我自有安排。”</br> “我肯定會給蘇老師做吃的啊,但這錢——”</br> 黎漫壓低了聲音:“到時候悄悄塞到他行李箱不就行啦?”</br> 蘇專家次日一早就鉆進了山里,黎追則是一直等到處理完多吉叔的喪事,才去跟蘇專家會合。</br> 就這么兩三日時間,第一層山外頭就多了一攏新開辟的空地,黎追到的時候,蘇專家正在指揮小梁和桑姆做事,小老頭嗓門大,說話直白,聽著就跟訓人似的,但桑姆和小梁都笑嘻嘻的。</br> “你怎么來了?”蘇專家很不高興,“你這是不放心我,來監督我的工作?”</br> “后天才輪到我這組去巡邊,今天想著先過來整地。”</br> “這才到哪跟哪?還沒到需要你的時候!”蘇專家大手一揮,“你回去吧!到你的部分我會通知你!哦,你要去鎮上是吧?那幫我到小江那里拿那瓶酒來。”</br> 蘇老師這是酒癮上來了啊。</br> 黎追騎自行車回村,在村口碰到多吉叔的兩個兒子,三人在路邊說話。</br> “我聽說你要帶大家種茶種參,這事我們是贊成的,我爸過世了,我家那些山地我娘一個人種不完,你帶著人去把它種了吧,免得丟荒。”</br> “好。”</br> “黎追,我爹交代我們要回寨子跟你一起干,他交代的,我們必須得做到的,只不過現在我們確實沒辦法回來,家里幾口人,小孩讀書,都要錢啊。你好好干,日后古藤寨發展起來了,我們便回來跟著你干。”</br> “那就這么說定了!”</br> 在江同志那拿了蘇專家存在那的酒,黎追想起了多吉叔的遺言,他腳步一轉,去了鎮政府辦公室,提出要接任古藤寨的村長一職。</br> 工作人員點頭:“多吉早就向我們推薦你了,我們呀,一直在等著你,你可是我們鎮第一個回鄉創業的大學生,鎮上希望你做什么都能成,等你成了榜樣,以后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有志青年回鄉建設了……”</br> 按照流程,要先公示,五日公示期內無異議,黎追就能走馬上任了。</br> 晚上,黎追從衣柜深處拿出三封信,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半晌,又放了回去。</br> 三個月之期早就過去,王婷婷也早就被送去了國外,這幾封信,將會是他和王婷婷唯一的關聯了。</br> 問他遺憾嗎?后悔嗎?</br> 說實話,黎追有很多遺憾,但不后悔,事業與愛情固然重要,但怎么也超越不了他對自己故土的熱愛,以及流在巡邊人血液里的對巡邊護防的執念。</br> 他嘆了一聲,慢慢閉上眼,睡意很快就來了。</br> 就在他快要睡著時,黎家外頭傳來拍門聲:“黎追!黎追!開門!出大事了!”</br> 門外是本應今晚守在界碑的巡邊員韋志大叔!</br> “韋志!出什么事了?”黎追急得跳起來。</br> “出,出大事了!”</br> 韋志哇的一聲哭出來:“快跟我來!出大事了嗚嗚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