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志住在村子最外頭，他養了十幾只羊，如今，全都倒伏在地上，月光之下，一地的血。</br> 黎追驚愕：“這是怎么回事？”</br> “兩只狼狗，從界碑那個方向來的，我們懷疑有人故意放過來，我們便分成兩組，我和韋志追這兩只狼狗，另外兩個繼續巡邊?！碧剖逭f，“一直追到村里這兩只狼狗才停下來，但已經晚了，韋志家的羊全被咬死了，還有谷大嬸家的，楊二婆家的十幾只雞，全沒了，還有其他人的……”</br> 黎追聽到了隔壁谷大嬸的哭聲，還有楊二婆的罵聲，他額頭突突地疼，火氣也一簇簇燃起：“狗呢？”</br> “綁起來了，在那?！?lt;/br> 韋志叔抽泣：“那是我給兒子討老婆的羊，現在全沒了嗚嗚……我恨不得打死它們！”</br> 如果這兩條狼狗不是從界碑那跑過來的，有可能是鄰國的，如果他不是巡邊隊員，這兩只狗，今天晚上就要進他肚子里了！</br> 邊境無小事，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上升到國際關系的高度，韋志巡了幾十年的邊，他深知這些道理，所以他忍住了，哪怕他不止想吃狗，更想一口咬死故意放狗過山的狗主人！</br> 黎追壓著怒氣，挨個去登記各家的損失，還得安撫大家的情緒，最后他承諾道：“韋志叔，二婆，還有大家，你們請放心，這筆賬，我會替大家要回來的，這兩條狗交給我，我先將這事報告邊防站，后天一早再過去算賬?！?lt;/br> 韋志叔一邊抹眼淚一邊說：“人家就是故意放過來的，你要怎么算？搞不好還要倒打一耙，說是我們偷了他們的狗！把你扣著不讓你走！你，你可不能出事！后天我去?！?lt;/br> “你是苦主之一，后天我們一起去。這些羊要是還能吃就宰了臘起來，要是不能吃了，就埋了吧?！崩枳放呐捻f志，“韋志叔早點休息，這事交給我，等拿到賠償了，我們從頭再來?！?lt;/br> 那兩條狼狗被黎追拽回了黎家，在院內吠了整整一晚上，蘇專家被吵醒兩次，第二天起來立即拿棍棒侍候，那兩條狗如今是一看到棍棒就伏地吐舌頭，老實得很。</br> 黎追接過棍棒又打了一通，十來分鐘后黎追再回來，那兩條狗一看到黎追就立即老實了，搖頭擺尾的，慫得很。</br> 人說狗隨主人形，這狗這么沒骨氣，想必它們的主人，也跟它們一個狗樣——也對，狗主人要真是好人，怎么會讓它們亂跑，還跨了邊界線到他們村子吃羊。</br> 黎追帶著這兩狗去見周一珩。</br> 知道寨子損失這么重，周一珩也動怒了：“這事我立即上報，后天我們一起去。”</br> 周一珩要到別的村科普邊防知識，黎追剛好也想了解一下別村的情況，便跟著一起去了。</br> 別村的村容村貌跟古藤寨比起來好了一些，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年輕人也都全出去了，留守在村里的都是老弱病殘孕，除了農田，村里很多地都丟荒了。</br> 周一珩見他一臉思考，問他是不是有什么計劃。</br> 黎追點頭又搖頭。</br> 他是有計劃，但現在還沒到那一步，他不是那種說十步做一步的人，他是等全部做到了，也不會主動透露一分的人，這一點，他就跟父親黎壯十分相似了。</br> 明天就去巡邊，黎漫是趕不上了，因為她老師要過來，她得去火車站接。</br> 為了不讓梁老師太過折騰，她打算斥巨資租一輛車去接，但在鎮上問了一通，靠譜的都不愿意前去，不靠譜的她自己又不愿意租。</br> 正為難之時，黎追和周一珩到了，周一珩知道后表示可以借車借人，黎漫抓了抓頭：“周隊，這是我的私事，我怎么好意思用邊防站的車?！?lt;/br> “明天有幾位老戰友回來，順道接下你和你老師，不用不好意思?！?lt;/br> “那我明天一早就——”</br> “是下午五點的火車吧？車子明天一早來接你。對了、”周一珩看了黎追一眼，黎追莫名其妙，然后就被黎漫瞪走了。</br> 周一珩這才說話：“盧家軒先生往邊防站寄了好些東西，讓我們轉交給你，明天一早，我讓人順便給你送來。”</br> “不用了?！崩杪鏌o表情，“麻煩周隊幫我原路退回，我還有事，先走?！?lt;/br> 周一珩抓了抓頭，心想這個姑娘性子還挺干脆的，說斷就斷，一點也不拖泥帶水。</br> 兩條狗禍害了十五只羊，二十八只雞，二十五只鴨，還有菜地好幾攏，毀壞的雞舍鴨舍若干，出發之前，黎追用算盤又算了半個晚上，在財物損失的總額上多加了三千塊，加起來剛好一萬二千塊。</br> “這三千塊是精神損失費，韋志叔你是苦主，等到了那邊，你該怎么難過就怎么難過，有周隊他們在，兩邊是打不起來的?！崩枳方淮?，“什么時候該哭什么時候該罵，韋志叔你懂的?！?lt;/br> 韋志叔一拍胸口：“嗐，這點小事那可難不倒我！”</br> 帶著兩條狼狗上路還是有用的，狗的警惕心比人更高，對危險的感知能力也更強，在穿越野豬林的時候，要想知道有沒有危險，看這兩條狗的耳朵就知道了，有危險，這兩條狼狗的耳朵是豎直的，是硬的，沒有危險，那是耷拉著，毫無精神的。</br> 黎追心中一動：“周隊，這兩條狗慫是慫了點，但還是有點用的，不如——”</br> “你想要？”</br> “倒也不是非要不可?！?lt;/br> “我給你找兩條，這兩條不能要，這是證物?！?lt;/br> 也是，沒有這兩個證物，村里的損失都要不回來。</br> 界碑一切正常，只不過是多了幾個老撾與越南的邊防軍人，黎追親自描了紅，就放了兩條狗，一行人趁著夜色，跟著它們下山。</br> 兩條狗走的是通往老撾的方向，越南的人一見就說跟他們無關，要撤，韋志不肯，撒潑打滾，非要他們也跟著。</br> 黎追上去溝通，最后是周一珩，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愣是讓對方不敢撂擔子。</br> 這兩條狗是真的兇，但也是真的慫，好幾次想要逃跑，黎追一個咳嗽，它們就不敢跑了，就乖乖帶路，老撾那邊的巡邊員見狀就說：“我看這兩條狗更像你們自己養的，你看多聽你們的話！”</br> “你們這是不肯承認了？”</br> “我也沒說不肯承認，我就只是——”</br> “看看它們最好去的是誰家，就知道誰是狗主人了，難道它們的主人是你？”</br> “當然不是！”</br> “那你緊張什么？”黎追盯著他，“我又不打架，也不找你要錢！狗！跑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