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不遠,幾分鐘就到了他停車的地方。
談語冰坐進車里發現實在是冷得沒有知覺了,全身哆嗦著。
夏從稍微好一點,他立刻打開車里的暖氣,在這條一車道的柏油路上把車開得飛起。
三分鐘,宿舍到了。
“趕緊下去換衣服。“
談語冰二話不說就沖到宿舍門口,跺著腳,手顫顫巍巍的從背包里拿鑰匙,拿了兩次鑰匙又掉進包里。
“我來拿。”
夏從撿起包里的鑰匙,開門就把她推進去。
他也跟著進來了。
談語冰尷尬的站著,她現在很想換衣服!
夏從也沒多呆,拿走了她的熱水瓶,順手帶上門。
淋了這么長時間的雨,她整個人從內到外沒一處干的地方,站到屋內就滴下一灘水漬。
剛剛在他背上,她那顆因為未知的恐懼快速跳動的心莫名的安靜下來。
如果今天沒有他趕到,會是什么樣的結果,她不敢想象。
談語冰想到這里,眼睛又泛酸。
夏從灌好了一壺熱水,在門口等著。
女人換衣服的速度總是要慢點的,尤其是剛剛受過如此大驚嚇的人。
如果他今天沒有回來古源,她會怎么樣呢?
一想到這個最壞的結果,夏從的心就像被塞了千斤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又想抽煙了。
談語冰打開門,夏從正看著屋檐外的雨滴出神。
她沒立刻叫他,她想起當時在周老師喪禮上他也是這么微抬著頭,和雨絲在做眼神的對抗。
夏從回過頭看到她一身干爽的站在門口,心里松了許多。女人的頭發還濕著,臉色恢復了些血色,她雙手抱臂看著他。
“怎么不叫我?”
談語冰燦然一笑:“剛剛打開門。”
夏從把熱水瓶給她放在書桌上,又從口袋里拿出一盒紅糖遞過去。
“記得泡著喝。”
“謝謝。”
夏從說完覺得該出去了,就是挪不動步子。
他站著,她坐著,兩人都沒有說話。
夏從突然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他走到她面前,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以后別一個人出去,有什么事情我和你一起去。”
談語冰點點頭。
“今天廖武有沒有……”
“沒有。”
談語冰知道他問得什么。
“你要不要報警?”
“沒有實際傷害,報警用處不大吧。”她嘆氣。
夏從眉頭緊鎖,沒什么表情,似乎在想別的事情。
“你先休息會吧。”
他丟下這句話就開門出去了。
談語冰睡到半夜被餓醒了,晚飯沒吃有點難受。
外面的雨停了,偶爾一兩聲屋檐水滴落的聲音。
她套了個羽絨服,摸黑下去翻箱子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吃。
結果很悲慘,干糧都沒有了。
談語冰拉開窗簾看外面黑色的天際,下過雨的天空還是黑沉的,半顆星星都看不到。
刺啦一聲,外面有響聲,似乎是開門聲。
她的心無端動了一下,是他嗎?
窗戶外面出現一個高大的黑影,兩手插兜從外面望進來。
黑夜深重,他們在玻璃窗里都只看得到一個輪廓,看不清表情,可談語冰覺得看見了他的眼睛。
這就足夠,她知道是他在這里,他知道她醒來了。
談語冰在黑夜里微微笑了,她打開門,還是沒有開燈。
男人站在門外隱在黑暗里,他朝她伸出手來。
她向前去,一看是包泡面。
“你沒睡覺嗎?”
她輕輕地說,生怕驚擾了幽靜的夜空。
夏從低笑一聲,沉悶的聲音從胸腔發出:“餓得醒來了。”
“來這邊廚房煮面吧,我也沒吃。”
他走在前面,打開門等著。
談語冰一聽說他也沒吃,內心柔軟一片。
他房間亮著燈,桌上擺著電腦和書,明顯是在工作。
談語冰嘴角微微上翹,心里輕快許多。
廚房里材料不多,煮出兩碗色香味俱全的泡面還是可以。
一點青菜,兩個雞蛋,幾顆火腿粒,在沸騰的水里翻滾,她輕巧地撈出苗條,再加上做好的湯汁,一碗令人垂涎三尺的豪華版泡面新鮮出爐。
夏從在房間早就聞到香味,他站在廚房門外看了一會灶臺前的背影,瘦小的人裹著大羽絨服,做起飯來眼里就只有鍋了。
談語冰盛面條的時候,他走過去。
“我來端。”
“好。”
兩人吃過幾次飯,好像每次都是面條,這次居然還是泡面。
一次比一次簡陋。
夏從拿起筷子就大口吃起來,看起來是餓狠了。
談語冰也不甘落后。
兩人在靜悄悄的深夜吃得熱火朝天。
“我來洗吧,你快去睡,明天還要上課。”
男人站起來,把兩個碗拿到廚房,趕她去睡覺。
談語冰出門的時候卻又聽到他說話。
“別害怕,我在的。”
背對著他,談語冰沒回頭,她聽清楚了,眼眶不知道為什么又紅了,不敢回頭去看他。
夏從沒什么洗碗的心思了,他想她可能又紅了眼眶。
次日早餐,談語冰起了個大早。
一開門,愣住了。只著一件黑色運動衛衣的男人靠在宿舍前面那顆大槐樹下抽煙,外面風大,吹得煙灰四處飛散,火星忽明忽滅。
她看到那根煙都要快燒到手指了。
夏從聽到開門聲似乎從抽煙的思緒里醒過來,他抬眼看著早起的女人,透過眼鏡都能看到那個大黑眼圈。
“這么早?”
“你不是更早嗎?”
兩人相似一笑。
“我去學校。”
談語冰不知道說什么好。
“吃了早餐再去,我熬了點粥。”
夏從過來從背后把她往前輕輕推了一下,指著廚房的方向。
談語冰將信將疑,他還會下廚?
平時再好的飯菜也沒見他有什么食欲,她一度以為他在修仙。
等她看到桌上擺好的白米粥和榨菜,談語冰眨了眨眼睛,非常好奇味道如何!
出乎意料,味道很不錯。
白米粥熬得粘稠又清香,一定是文火慢慢熬得,花了不少時間。
這么早就在屋外抽煙,還熬了一鍋這么好的白米粥,他昨晚到底睡了多久?
談語冰偷偷掀起眼皮看了一下對面的男人,怎么熬夜都沒有黑眼圈的?
真是個神仙男人。
“你今天還要去那個學生家里嗎?”
他吃完問。
談語冰頓了一下,嘆氣:“還是要去一次,那小孩應該有點苦難。”
“我陪你去。”
“不……”
談語冰這個不用沒說出來,因為她看見夏從不容置疑的眼神。
“去學校吧。”
“啊?你也去?”
“要不然呢?我找找胡校長。”
“唉……”
談語冰話到嘴邊又縮回去。
夏從嘆口氣:“放心,我不會說昨天的事情,以后自己小心,知道嗎?”
袁菲在學校看到夏從的時候非常不可思議。
“夏哥,你怎么突然就回來了?”
“不能來?”
“哦……不是這個意思,主要你不是在相親嗎?”
袁菲說完又覺得自己嘴太快了,這種私事不該這么宣揚。
“相個親而已,又不是把自己賣給別人,我怎么就沒有自由了?”夏從瞇縫著眼睛說。
旁邊的陶星一聽相親兩個字,臉都垮了。
談語冰沒什么表情,獨自去了教室。
她想看看曹輝今天有沒有來,教室里學生來得差不低了,沒有小男孩的影子。
她納悶這個據說非常勤奮的孩子怎么就無故缺課幾天呢?
問班上的同學是否知道曹輝在哪里,大家都搖頭。
下課的時候,孫佳佳到了老師辦公室,她沒找六年級班主任,找了談語冰。
“談老師,您是不是在找曹輝?”
“對啊。”談語冰好奇小姑娘會告訴她什么。
“我可能知道他在哪里。”小姑娘遲疑一會說。
談語冰示意她接著說。
“您可以去鄰村那家紅磚廠看看,以前每次他沒上課都是在那里打工。”
談語冰心下一驚,這么小的孩子去紅磚廠打工?
他真是很缺錢嗎?
“謝謝你。”
孫佳佳走出辦公室,又回過頭來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談語冰已經從初時的震驚中平靜下來,和她預料的差不多,可能程度嚴重一些。
曹輝去磚廠打工不只是自己沒錢,還要給黃晨光進貢。
聽到這些,她五味雜陳。
人生艱難,有些人的人生則可能苦不堪言。
下午談語冰再次踏上曹輝家的小路,這次不是一個人,夏從陪在旁邊。
兩人走到那條小河邊時,都沒有說話。
談語冰腳步加快了,像是在后面被什么在追趕。
今天是晴天,山間的風卻也不小,風吹起她自然垂落的黑發,在夏從眼前像隨風而動的柳條。
談語冰在前面越走越快,像要在山間隨風飛起來,她聽得到后面男人沉默的腳步聲還有山間的呼呼風聲。
哦,還有昨天廖武那些穢語和得意的大笑。
她要再快一點,遠離這個有不愉快記憶的地方,走出這片小山坡。
談語冰的后背突然被一股力扯住了,她動不了,她知道是夏從在拉著她。
“歇一下,你這是跑步比賽嗎?”
夏從淡淡地說,手輕輕地在她后背順了順。
談語冰沒有轉身,筆直站著沒有動,眼睛看向前方,還有幾十米就可以下山了。
她大口喘著粗氣。
談語冰感覺后背貼上男人滾燙的胸腔,頭發似乎被什么往下壓。
是他的呼吸在頭頂作亂。
男人的下巴正好抵在她頭上,呼吸來來回回地噴在她的發絲間。他的右手橫在她脖頸處。
她心跳得慢了半拍。
他從背后單手抱住了她,她和他之間只隔著幾層衣料,兩人筆挺的站著,像兩具凹造型的雕塑。
夏從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不夾雜任何欲念。
“我說過我在的,任何時候都不用害怕。”
他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