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那天,她去給幾位朋友挑禮物,逛到一家手作店,看中了一套木質書簽,剛想拿起來細看的時候,有人捷足先登。
“好漂亮。”
那人笑著,揚了揚高挑的馬尾辮。
“讓給我吧,我真的很喜歡。”
不是程云川又會是誰。
林絳想起一句詩:寧期此地忽相遇,驚喜茫如墮煙霧。
半小時后,隔壁星巴克,兩人面對面而坐。
“感覺藝考回校之后,就沒怎么再見你。”林絳雙手撐在下巴上。
程云川把玩著剛買的書簽,笑:“那會兒被拒絕得太慘,想著先收心學習,高考后再說,不過停了一段時間后,好像也沒那么喜歡了。”
“你和誰一起來玩的?”林絳“哦”了聲,不知道該怎么回她,索性轉移話題。
“和一幫同學報了個團來的,沒想到除了我們以外,剩下的都是老年人,但沒辦法,為了省錢嘛。”程云川笑,又把話題扯回來,“你現在對他……嗯,還喜歡嗎?”BIquGe.biz
林絳沒想到她這么直接,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微笑,是那種自己都能感受到不自然的微笑。
程云川一看她的臉色,就明白過來,抿了抿嘴說:“那次在廣播站,真是對不起啊。”
林絳愣了愣才想起那事,旋即笑笑,說:“沒事,反正以后可能也不會和他再有什么交集了。”
程云川眼眸暗了暗:“說實話我有點好奇,你是什么時候喜歡上他的啊?”
這問題還真有點難,林絳思緒拉遠,眼睛也不由瞇了起來,也許是第一眼就喜歡他了,也許是第二眼,第三眼,總之就是喜歡了。
她說:“不太清楚。”又問,“你呢?”
程云川一笑,掏出手機給林絳看:“你看,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超市,當時就被他帥到了,那時候還不知道他是誰,就在貼吧上用小號發帖子找他,找到了之后,還生怕別人跟我搶,又趕緊刪帖。”
林絳一聽,腦子里有什么轟一聲炸開,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記得那張照片——
畫面有重影,明顯看出是抓拍,男生只露了一個模糊的側臉,鼻梁高挺,不仔細分辨,并不能看清是誰。
透過玻璃窗,正看到風把人們的衣裳吹得鼓動,形形色色的行人路過彼此,一片安閑的模樣。
林絳盯著外頭瞧,像是被人間安樂吸引了,久久沒回過神。
草灰蛇線,伏脈千里。
她暗笑這世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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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確實有一定的殘酷性。
顧翔去了長沙的一所二本,王佳倩則留在青城本地,兩個人一南一北,還真是一畢業就分手了。
不過也有好事,李凱一畢業就向李娜表了白,兩個人填了同一個志愿,往東北去了。
剩下的人里,何萊去往武漢,沈宴考得好,如愿上了西南政法大學,去了重慶。
而林絳也如愿以償考上Z傳,去往浙江。
他們這群人,就像一把星,散落在南北東西。
臨去大學之前,班里組織謝師宴,酒過三巡,何萊拉著林絳出去透氣。
何萊這天喝了點酒,眼睛里像有水霧,下巴搭在林絳的肩膀上說:“林絳,我好難過。”
林絳沉默地拍拍她的肩膀。
何萊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林絳后背上,她的聲音也輕輕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林絳心一緊,旋即明白過來。
只聽何萊繼續說:“其實我有個喜歡的人。”
林絳穩了穩神,說“嗯”。
何萊便起身,對上林絳的眼睛,有點疑惑:“你知道是誰?”
林絳低著頭,緩緩扯出笑容:“你不想說,我就不知道啊。”
說完,兩個女生對望著彼此,看著看著兩人都一下子笑了,何萊抱著林絳不肯撒手,問她:“林絳,你說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嗎?”
林絳拍她的后背,無比篤定:“當然會。”
其實最后一次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班里的人就注定零落,有些人是真的不會再見了,但有些人不管會不會再見,天涯若比鄰。
那天結束之后,班里一行人要去KTV,林絳沒有一起去,成明昊約了她吃飯,她想了想沒有拒絕。
那晚,林絳看見成明昊的時候眼前一亮。
他又染了頭發,金色的,還燙了卷,和他可愛稚嫩的臉龐特別不搭,但又好像更顯得他可愛。
他還是很愛笑:“上周你們家請我媽吃飯,我想跟著去來著,我媽死活不同意,差點打我一頓。”
林絳失笑:“上次和成老師吃飯還問你好呢。”
“還沒恭喜你考上了Z傳。”成明昊說。
“我更要恭喜你考上A電,太厲害了你。”林絳真心佩服。
成明昊揉了揉腦袋,說:“一般一般。”
兩個人又閑扯了幾句。
聊著聊著,成明昊開始講他打游戲的趣事,林絳拿著可樂走神,愣了兩秒,漫不經心似的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對了,江為風考哪去了啊?”
其實這個暑假,林絳和鄭萍也聊過幾次天,鄭萍問她考去哪里,兩個人還聊了軍訓,以及舍友相處等閑話,但都沒有提江為風。
今天終于問出想問的話,林絳心虛得肩膀都抖了一下。
還好成明昊沒發覺:“唉,怎么說呢,其實他最后那段時間還挺努力的,但之前荒廢太久,沒考上一本,去了成都一所二本學校。”
林絳眼神晃了晃,沒接話。
剩下的飯吃得食之無味。
臨走了,成明昊問她:“林絳,上了大學還能聯系嗎?”
“當然了。”林絳笑。想了想又補充,“咱們是朋友嘛。”
成明昊聽完后半句,眼神忽然由亮轉暗。
他還是選擇問出口:“你有喜歡的人吧?”
林絳一愣。
“但不是沈宴對吧?”男生露出少有的認真。
林絳呼了口氣,沒否認。
“我能冒昧問句是誰嗎?”
林絳抿了抿唇,沉默即是答案。
成明昊對著天空笑了笑,隨后從包里掏出一張照片放進林絳手掌心。
林絳打開一看,是那時候顧翔生日,他在KTV里拍的她,她表情呆呆的,像個木頭人。
成明昊問:“以后咱們就是好朋友了,作為朋友可以擁抱一下嗎?”
林絳沒拒絕,沒理由拒絕。
擁抱過后,各奔前程,彼此祝安好。
這一天她坐公交回家,靠在車窗聽許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路邊的行人樹木匆匆而過,林絳想不明白究竟是她在路過風景,還是風景路過了她。
林絳定于9月7日啟程去往浙江,那天她上車之后,在38.6℃這個號的空間里寫了第一條動態:
你看山高水長,不如在頂峰相見;你看星辰遼闊,不如努力發光。
她意有所指。
成明昊那晚和林絳告別之后,便去了江為風家。
他到門口的時候,江為風正好剛從外面滑板回來,只見成明昊耷拉著腦袋,一語驚人:“我失戀了。”
江為風去冰箱拿了兩罐啤酒出來,成明昊接過其中一瓶,二話不說灌了一半。
“你瘋了?喝那么猛?”江為風拿腳踢他。
成明昊仰在江為風的床上生無可戀:“今天本來想跟林絳表白來著,但她就一直強調我們是朋友,我就慫了沒敢說出口。”
江為風不以為意:“她要是真想和你做朋友,就應該早告訴你,何必拖到現在。”
“不是啊,我之前又沒表白,她怎么說做不做朋友啊。”成明昊一聽,從床上坐起來。
江為風輕哼:“你還不夠明顯啊,你簡直成了當代司馬昭了。”
成明昊撇嘴:“我看你就是信了程云川的鬼話,對林絳有偏見,人家今天還問起你了呢。”
“問我什么?”江為風眼眸一轉。
“問你考哪去了唄。”成明昊說完,再次痛飲苦酒。
江為風聽完恍惚,盯著某一處不動。
那晚,江為風翻了林絳的空間,隨后又把訪問記錄刪除,半夜無眠。
江為風去成都定在9月11號。
臨走前一天,鄭萍忙里忙外給他收拾東西,問江為風:“滑板還帶嗎?”
江為風在一旁正整理衣服,聽到之后,想也沒想:“帶。”
鄭萍又說:“防曬霜也給你裝上了哈,別看你白,軍訓過后保準另一個樣。”
江為風答:“知道了。”
“本來我還想給你裝一包衛生棉呢,網上都說軍訓時用那個墊腳不錯,但我覺得你肯定不會用,就沒給你買。”
鄭萍低頭笑,有碎發落下來,她順手撥到耳后,窗戶外面的光灑在她身上,把她照得溫暖無比,江為風也低頭一笑。
鄭萍一直在嘀咕:“防曬霜,板藍根……想想還缺點什么。”
她拍拍額頭,叫江為風的名字:“我這腦子真是不管用了,為風,你去把我的手機拿過來吧,就在客廳茶幾上。”
江為風不說話,起身去拿,進屋之后遞給她,鄭萍卻不接:“你打開QQ找林絳,記得她給我發過一份開學必帶清單,你找出來念一下,我對對數。”
江為風手指頓了頓,打開QQ時心里有些異樣情緒作祟。
屋里的陽光潑潑濺濺,他赤著腳,特隨意地坐在地毯上,一下一下用26鍵輸入“林絳”的名字。
她的QQ很快跳出來。
江為風呼吸一滯,愣在原地。
只見林絳二字的備注后面,還跟著一個括號,那是她真正的ID。
她取名簡短,里面卻有著他讀不懂的時光與深海,足以讓他一生疑惑。
他蹙著眉頭,怔怔盯著手機屏——
38.6℃。
他輕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