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林絳考得很好,英語破天荒地破百,數學130全班最高分,名次升至班級第12名。
班會上,班主任在前面口沫橫飛,表揚名單里就有林絳,林絳坐在下面寫考試總結,一只柳絮落在本子上,又被她拂開。
春暖花開了,她不敢掉以輕心。
這段時間,林絳學習幾乎到了沒日沒夜的地步,晚上也很少和沈宴一起走了,她下了自習還要去補一小時的英語課。
她努力讓自己忙起來,心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習題和公式,才能不去想其他亂糟糟的事情。
有時候會碰見江為風,她自認為表現得還算過關。
就像,某節體育課后自由活動,她和一幫女同學站在一堆聊天,他恰好拿著籃球路過,她原本興致缺缺的臉上瞬間揚起歡快的笑,就好像沒看見他一樣。當然,他離開之后,她臉色驟變為平淡。
從小到大,語文課上教過不少關于時間過得快的詞。比如:光陰似箭,流光易逝,日月如梭云云。
現在想來古人真是智慧,命運的齒輪不停轉動,高三這樣苦捱的日子也不過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高考前幾天,班里便開始互傳同學錄,大家有時候下課去上個廁所,就會發現課桌上擺放著樣式各不相同的紙張,上面還特有心地用鉛筆寫了名字,以免搞混。
同學錄上要填的內容大體是一樣的,姓名生日QQ星座愛好,還有寄語。林絳每一份都規規矩矩地認真寫,李凱這群愛玩的男生通常會寫一些搞笑的內容,比如愛好女,籍貫火星,特長少兒不宜等。
班里有些同學心思靈巧,會在寄語后面寫藝術字,最常被寫到的是“一帆風順”,“一”字拉的好長,四個字像是被掛在一根繩子上似的。
6月5號這一天,是高三學生最后在校的日子。
早晨一到教室,班長就站在講臺上說“大家都別撕書哈,給保潔阿姨們省點心。再說了……萬一沒考上,都撕了該怎么辦”,被李凱拿著拖把轟下臺。
其實早在沒進入6月份的時候,班里就有人討論過“要不要撕書”這件事。當然,真的到這一天的時候,大家反而沒有之前想象的那么激動,全都安靜坐著復習。
快到中午的時候,有老師組織高一高二同學“喊班”,這是三中歷年的習慣,低年級學生站的板板正正,對著高三樓狂喊“金榜題名”這類的句子,聽著特震撼,就像打仗之前的戰鼓聲。
從下午開始,各科老師輪番來講考試注意事項,但每位老師強調的最后一句話,都是千篇一律的別緊張和加油。這一天老師們都變得親切溫柔起來,連素有“巫婆”之稱的英語老師都有些哽咽。
班主任一天都沒怎么出現在班里,連早晨的宣誓都是由著班長主導的。
到最后一節課的時候,他總算出現。
他和平日一樣不茍言笑,一進教室,就站講臺上講高考的注意事項,當他說到“絕對不能遲到”的時候,班里不知道是誰打斷他:“老師,最后一天了,你不煽情點啊。”
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這笑聲太熟悉,很像以前上課有調皮的學生亂接話茬,惹得全班狂笑的聲音,只是以后都聽不到了。
終于,班主任開口了:“聽說你們把后門的窗戶起了個名字叫‘好望角’,挺有創意。雖然,我以后不能趴在‘好望角’偷偷監視大家了。但是,未來前路漫長,老師會目送大家抵達新的彼岸。”
話未說完,已有人小聲啜泣。
那天下午放學后,班里不少關系好的同學都互相送了禮物,何萊和一群女生提議去操場的涂鴉墻寫“高考心愿”,林絳則在班里收拾書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時聽見下課鈴恨不得立馬跑走,這一天卻磨磨蹭蹭半天。
最后沈宴上班里來找她,他手上抱著書,書包里全是他班里同學送他的禮物。
林絳邊走邊和他聊天:“你這班長沒白當。”
沈宴嘿嘿一笑:“今天放學之前,我在黑板上寫了張請假條,班主任盯著很久,才簽下自己的名字,班里女生哭成一片。”
“可以啊,你什么時候學會這么煽情了?”林絳笑。
沈宴勾了勾唇,說:“男人就該有細膩的一面。”
林絳被他的臭屁,惹得又是一陣笑,結果笑意還沒到達眼角眉梢,迎面就走來一個人。
林絳的笑意瞬間凝固在嘴角。
江為風是正對著光而來的,夏季的陽光在傍晚也有些刺目,他被照得瞇起眼睛。BIquGe.biz
沈宴先迎上去:“不走啊?”
江為風一笑,視線始終沒看她:“等石頭。”
“那我們先走了?車子停門口沒鎖呢。”沈宴笑。
沈宴說完這話的時候,江為風終于側目看林絳,她感覺到了,也以目光迎上去,誰知道男生只是玩味地看著她笑,眼底一片清涼。
林絳莫名想起《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里的那句話——那個時候我忽然發現,我對你的心靈來說,無論是相隔無數的山川峽谷,還是在我們的目光只有一線之隔,其實,都是同樣的遙遠。
林絳因這眼神而頓了一秒,旋即卻沖他笑了。
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敵意那樣,她把曾經藝考時,對著鏡子練了無數次的,她認為自己最美麗的笑容掛在臉上,對他說:“加油。”
說完后,她徑直離去。
背對著他,林絳使勁眨了眨眼.
再見,再也不見。
她沒什么遺憾了。
而男生站在原地,風吹動了他的衣角和碎發,可除此之外,他整個人都是靜默的,像一張膠片相機拍出的相片。
夕陽把他高瘦的影子照得很長很長。
江為風莫名覺得無聊透了。
他臨時取消了和石頭約飯,早早就回了家。
鄭萍這個點,依舊在電視臺工作,江河炒了兩個菜,給自己倒了杯酒,坐著和江為風聊天。
“祝兒子明天考試加油,老爸先干了。”江河一口悶。
江為風以茶代酒,意思了一下。
父子倆開始閑扯,但大多是江河在說,聊答題經驗,也聊心態,邊喝邊說。
沒多久,江河就有些微醺了,卻不忘囑咐江為風:“不過,就算考不好也別灰心,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找到自己想走的路,堅定大膽地走下去。”
江為風勾唇,又給江河滿上一杯。
他一直想問:“爸,你不覺得我混嗎?”
“人各有命,人各有志。”江河笑著搖頭,又咂了口酒,“說實在的,你最近比以前好學多了,這就是進步。”
江為風嗤笑:“您客氣。”
從小到大,江為風在家攏共就開了一回夜班。
快二模前,他和同班幾個同學打球,上半場結束后,沈宴也過來了。
他一進球場,大家都在吹口哨起哄,他實在太久沒來了,幾個賊的一個勁訛他飲料喝。
江為風流著汗坐在旁邊喝冰鎮可樂,余光一直往沈宴那邊瞥。
下半場結束的時候,沈宴請大家喝水,拿了一瓶給他。
他隨口問了兩句他的近況,沈宴嘆了口氣笑:“不拼命不行啊,大家都太拼了,尤其是林絳,以前我帶她上學,她要么和我聊天,要么就在我身后哼歌,現在全改成背書了,搞得我壓力很大的。”
江為風附和著笑了兩聲。
后來兩個人又說了什么他忘記了。
他只記得,那晚的夜很長。
月亮出來沒有?他也忘記了。
他只記得,數學真他娘的難!
二模之前他認真學過一段時間,可二模成績實在惡心,之前排名多少他不知道,那回是第37。
偏生石頭不會看眼色,笑呵呵地夸他說:“哎呦我風哥可以啊,進步那么大。”
是么?
石頭至今也不明白自個兒為什么又被揍了。
江河端著酒杯晃悠了下,又啜一口,湊近江為風壓低了聲音:“兒砸,說真的……”
“嗯?”
“你緊張不?”
江為風一愣:“有什么可緊張的?”
“好!!!”江河一拍桌子,嚇了江為風一顫,只聽他中氣十足,“我兒子雖然看著散漫叛逆,但是勇敢,大方,沒有頹氣。”
江為風拿酒的手一頓。
約莫過了三五秒的樣子,江河舉著酒杯,沒喝先挑眉笑了:“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你鄭姨說的。”
江河醉了。
江為風笑。
那晚他看清月亮了,是古銅色的。
就像打火機上頭竄的火。
寒窗苦讀十來年的高考,好像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考試那天,徐名娟和李靜一人買了件旗袍,說什么“旗開得勝”,把沈宴和林絳樂得不行,最后千說萬說,才打消了兩位老母親穿旗袍送考的想法。
考完試之后,林絳沒有按照計劃那樣玩天玩地,甚至在第二天,因為固執的生物鐘,而沒能睡個懶覺。
這個暑假很長,沈宴去麗江了,王佳倩和一群追星女孩約著出國追星。
林偉的旅游公司和航空公司一直有合作,機票特便宜,便宜不賺白不賺,林絳一個人去日本旅了個游。
在新宿坐富士急行巴士前往富士山、河口湖,林絳耳朵里一直塞著小喇叭,陳奕迅的聲音讓她覺得心底空空的。
沒見過富士山之前,恨自己不能將其私有。
見過富士山之后,幸無人可將其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