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等了幾天,老驢才把他們幾個叫進辦公室,塞給他們一套題。在物理和化學上,他們班和強化班的練習基本是一樣的,畢竟老驢自己就是強化班的化學老師,對班里平時做的練習心中有數。
主要的區別其實是在英語和數學上——學校對強化班的要求也和普通班不同,普通班是以一本線為目標,強化班的學生卻是要沖刺清京的。
在這個年頭,清京就是一所學校的門面。
距離z縣不遠的通南市是整個蘇省聞名的高考強市,名聲正是憑借出色的清北人數打下的,在通南下屬的一所縣級中學,每年都能考出兩位數以上的清京學生,在這一點上,z中是絕對比不過的。
但z中也不回放棄,尤其在對強化班學生的培養上。
根據當前蘇省高考的模式,提高語數外三科的分數才是重中之重,語文想實現迅速提升難度很大,因而教研組包括強化班自身的心思都投入在英語和數學兩科上。
強化班比普通班一天多寫一張試卷,英語聽力、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這幾項都屬于重點練習。
老驢這是把強化班的試卷偷渡給了他們,但據他自己說,別的班也有老師這么干,他屬于近水樓臺先得月,不過他之前不愿意做而已。
自然地,紀時的練習任務里多了一套數學卷和英語卷。
強化班的老師是會抽空去講平時練習里的難題的,他們這一圈人就沒有這種條件了,畢竟卷子是自己私下里偷偷做的。
他們一般是這樣——試卷做完之后先對答案,答案一樣的題目就放過,答案不一樣的題目就拿出來討論,最后總結出一個正確答案。
紀時為這特意又多買了幾本筆記本。
他之前自嘲學渣文具多,結果才過半學期不到,以前買了沒寫的筆筆芯都換了不知道多少次,筆殼寫得破爛也扔了好幾支,之前的空筆記本根本不夠寫,軟面抄都用完了。
有時候題目量太多,或者互相討論占的時間多的話,說實話,紀時其實抽不出看筆記的時間,那他只能利用課間或者跑操之后的那段時間。
畢竟是用心記的筆記,不看了很浪費,他總不能讓好好的筆記本變成裝飾。
“紀時,第四題選a,你記得看一下。”
紀時比了個ok的手勢,剛剛他們討論的那題他選的d,后來看了周偉樂的計算公式他才意識到自己寫錯了,紀時把那道題圈出來,在關鍵句子上畫了一道紅線,又用紅筆在題目下面把正確的步驟寫出來。
寫到一半,紅筆突然不出油了,紀時把筆轉開,一看,不久前剛買的紅筆芯居然又見底了。
他買紅筆可沒有買黑水筆勤快,也沒有多余替換的,他找后排的周偉樂借,對方卻癱著手,給紀時看同樣空空蕩蕩的筆,筆芯剛被他丟到垃圾桶里。
周偉樂摸了半天,最終給紀時拿了一支綠色的熒光筆,粗粗的,他們通常用來圈重點用。
紀時屬于買文具比較簡單的,筆盒里只有黑紅兩色的簽字筆,但是他們班也有那種筆特別多的,紅橙黃綠七色來一套,還有彩色熒光筆,一張試卷能被他們畫得五彩斑斕。
“我不要這個,沒有細一點的彩筆嗎?”
周偉樂抬了抬下巴:“你找前面他們借。”
黃雅瓊一聽他們的要求,筆盒一翻,她的筆比紀時還多,不僅數量多,顏色也多:“不用還了,這支就給你用。”
紀時雙手握拳:“感謝。”
有了筆,紀時就沉下心來繼續做題。
相比較剛開學的那段時間,他感覺自己進步的速度確實要放緩了些,這一點在每一門功課上都體現得很明顯。
像數學和英語兩門,擺在他面前的只剩下難題了,這些難題或許只占一張試卷10還不到的分值,卻足以令紀時絞盡腦汁,但除了這些題他也沒有別的題可選,除非他根本不想進步。
紀時這段時間在語文上花的時間很多,熱門的諸如《出師表》《陳情表》《師說》這樣的文章他已經背熟了,《逍遙游》和《離騷》這種背起來更難的也被他挑戰了下來,哪怕是那種非必考篇目的,比如《長恨歌》他也全篇在記。
這種古文背下來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幫他解決了文言文斷句這一大難題。
但對他而言,最麻煩的依舊是各種理解題。
紀時每次答這種題目的狀態都不是很好,因為他不自信,他甚至是很忐忑地在橫線上寫自己的答案,甚至有些題目他根本想不到該怎么答,只能偷偷摸摸去翻書后面的答案。
這段時間黃雅瓊留在教室里上自習,每次做到閱讀理解題,紀時就自動搬椅子去她桌子旁邊問她。
高中時代,男生和女生之間關系太親密就會制造出緋聞,但這一點在好學生身上其實并不太適用,而且紀時和黃雅瓊兩人都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兩人就很冷靜地一個講一個聽。
紀時聽課的時候繃起的臉也很難讓人聯想到別的方面。
“我是這么理解的,作者他是借景喻人,他所處的孤獨的環境其實是他自身的折射,你看這一段,他連續用了三個排比,其實是……”
紀時:“……”
他該怎么說?他其實也不是很理解這種語文很好的人,因為黃雅瓊的解釋和答案出入很小,最多就是表述上有所區分而已。
怎、么、他、就、想、不、到?
就很絕望。
紀時默默看向對方:“我覺得你可以去做語文老師了。”
“我也想數學有你那么好,好嗎?”黃雅瓊沖他翻了個白眼,“你看我吭哧吭哧寫滿了一張卷子,分看起來是挺好的,結果你一道數學題就把我打敗了。”
“就是,每次我看到紀時的英語試卷我也是這么想的。”周偉樂在一旁幫腔。
紀時想了想,也對。
他語文雖說考不到130,可想考110以下也沒那么容易,但數學呢,他們班從不及格到149都有,這一門科目分差就有50多了。
晚自習中間的休息時間,走廊的燈開著,教室里的人都出去溜達了兩圈,有人在教室門口比武,更有人一口氣沖到別的班,和別的班的同學打鬧。
姚蒙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帶了幾杯奶茶。
奶茶是用那種薄薄的塑料杯裝著的,和關東煮杯一個材料,不過杯口已經被封住了。
這個年代的奶茶和未來流行的喜茶一點點coco這些都不一樣,都是最簡單的珍珠奶茶,有些里面會加點椰果,不過總體來說沒有什么選擇,進了店里都只能選一種。
甜度也一模一樣,當然,價格也足夠便宜,一杯只要兩三塊錢。
“你怎么買了這個?”大家對姚蒙的審美表示了嫌棄。
“那我買什么?超市里只有這個是熱的,你們不是嫌冷嗎?”
其他人:“……”
其實他們都不太愛喝甜的。
最主要的是,姚蒙明明自己都不喝的東西,居然買回來給他們喝!
“我寧可喝尖叫。”周偉樂說。
“那我要紅牛。”紀時打了個哈欠,“正好給我提提神。”
黃雅瓊卻已經把吸管插上了,捧著奶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紀時也只能勉勉強強喝了,奶茶熱的時候還能喝,真冷了就一點也不好喝了。
他覺得,這個所謂奶茶的味道和超市里幾塊錢一杯的香飄飄簡直一模一樣。這個年頭香飄飄還是很火的,和優樂美一起各自占據了國內奶茶界的半壁江山,就算沒喝過奶茶,《蒲公英的約定》這首歌也是很有熱度的。
紀時只能感慨時間大法的厲害,他后來在超市里還能見香飄飄的,優樂美早就不知跑跑哪兒去了。
“甜得發齁。”周偉樂臉都皺成了一團,他比紀時更不能吃甜的,雖然喝可樂一點問題也沒有。
不得不說,可樂才是yyds。
“還有這個。”姚蒙默默拿出一個方便袋,里面裝著好幾包辣條。
紀時:“……你敢在教室里吃嗎?”
“只要老驢不在我就敢。”姚蒙無所畏懼。
這個時候的辣條界,衛龍還沒有占據整壁江山,不過也屬于辣條里面很受歡迎的牌子了,誰也想不到在多年以后,衛龍一個賣辣條的能華麗轉身,把辣條賣出高大上的feel。
姚蒙等于說了一句廢話,只要老驢不在,他們班同學都敢在教室里蹦迪,主要是老驢這人積威太深,大家根本不敢輕易造次。
他們畢竟還是不敢輕易挑戰老驢的權威,一人分了一包辣條放進書包,倒真沒大膽到在教室里吃辣條,也因為辣條的味道太重了,只要拆一包,味道立刻彌漫整間教室,那就太高調了。
休息時間結束之后,紀時他們繼續做題目,到這個時間注意力就分散得太厲害了,紀時不看語文也不看數學,人一困,課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被燈光照得都像有些模糊了似的。
他開始鉆研數學題,要求不高,寫一道或者兩道就行。
一道代數,一道幾何,平均分配,這樣最公平。
“三棱錐的內部……”
筆尖沙沙地在草稿紙上寫著,課桌上,已經用過的草稿紙堆成厚厚的一沓,和試卷一起占據著課桌的一半空間。
紀時輕輕打了個哈欠,眼睛里已經有了水霧。
但做數學題無疑會讓人亢奮起來,即使困得厲害,一道題沒解完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趴下睡得,夜晚的環境也更容易讓人平靜下來做題。
紀時思索了片刻,腦海中慢慢出現了對這道題的思路。
他先做了一個假設,再把自己的假設代入題目中去驗證,一步一步,三棱錐的圖片被他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個放大版的,黃雅瓊借他的那支筆則用來區分原圖和他思考的時候畫的線。
平時練習的時候自然不必像在考場上那么緊張,紀時給自己留了充足的時間。
雖說依舊很困,但最困的那段時間已經熬過來了,紀時把袖子往上一擼,手腕碰到桌子,有些冷,可這樣反而能讓他更清醒一些。
“對角線bc和ad垂直,那么三角形……”
紀時輕輕眨了眨眼,思緒已經完全沉浸在數學題里了,黃雅瓊原本有道題目想問他,一看他這么認真的樣子就沒好意思開口。
在她看來,紀時專注起來的樣子是很可怕的。
原來座位離這些人遠她沒有體會,但是坐到這一片之后她發現,不管是紀時還是姚蒙,紀時這些人平時也會嬉戲打鬧,可一旦專注于某件事情,他們就會保持非常可怕的那種專注力。
那是一種完全不受外界干擾的狀態。
不過黃雅瓊認真想了想,如果不是近半年來一直以這樣的狀態去學習的話,紀時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學期內實現排名上的飛躍?
她也一直努力維持著自己在班里的排名,超乎尋常地努力,一邊把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知識點重復無數遍,一邊承擔著排名可能會掉的壓力,其中究竟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相信其他人也和她一樣。
這個世界上即使有所謂的天才,那也覺得只是少數,她不是,紀時也未必是,大多數人都是靠著努力去實現自己的目標的。
那些考起來看似輕松的第一名,不管是班級第一還是年級第一,最終在試卷上體現的只有簡簡單單的分數,可汗水和辛酸卻只有自己知道。
黃雅瓊有時候覺得,姚蒙和紀時他們和她是一樣的,是奔波在高考這個戰場上的戰士。
但也因為有他們這樣的人在,她才時刻保持著警惕,不敢有半分松懈。
當然,也不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