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兩個人工作纏身，紀元和李茂將近一個月沒再見面。
    這天，辦公室里，紀元手把手教阿美分析數據，給她幾個指標練習，教她參照著一些項目資料，用分析結果寫幾頁幻燈片。
    阿美遇到和她專業不大相關的內容，一句不愿學，就撂了攤子。
    紀元無奈，強調這是工作基礎，不能避開。
    阿美一股拗勁，覺得紀元故意難為她，變著法兒欺負新人。
    紀元只好作罷。
    小慧旁觀者清，忍不住嘲諷：“阿美，我覺得你也不用學，坐得像一尊佛就能領工資，我們還得供著您呢，哪用您親自干粗活呀！”
    阿美一聽，登時眼睛就紅了，跑外面哭去了。
    不一會，惹得其他部門的男同事路見不平，來問怎么了。
    小慧說：“能怎么的？我們欺負新人唄！”
    男同事說：“小慧姐你太幽默了，您這么高風亮節的前輩，怎么會欺負新人呢？”
    小慧冷笑，說：“別指桑罵槐！我們部門的事輪不到你出頭呢！”
    男同事連連陪笑，退出去，安慰阿美去了。
    小慧說：“看！要把咱倆說成老妖婆了！紀元你也太實誠了吧？她不學，你正好不教！沒聽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呀。”
    “由她去吧。”紀元說。
    “這就對了，”小慧說，“等過幾年，她自己也要負責項目了，看看是不是也能撒個嬌哭個鼻子就混過去！普通掙薪酬的年輕人，恨不得多學一點技藝防身！這么任性，也不知道是真缺心眼，還是仗著有人撐腰！”
    紀元笑一笑，索性不理會，專心做自己的事去了。
    工作周磕磕碰碰，轉眼又到了周五。早上八點半，部門開總結短會，經理指導紀元改善數據分析方法。
    經理年資高，一二十年的行業經驗，和專業有關的問題，總能說中要害，紀元在這方面很尊重他。
    阿美話多，笑著說：“紀元是有一些地方不老道，我都看出來了！”
    經理不予置評，紀元也沒說什么。
    散會后，茶水間沒別人。
    小慧說：“缺心眼又發作了，以為傍著經理就可以見誰踩誰了。”
    紀元是一個柔和的人，但不意味著她不會被得罪。
    她問小慧：“聽說上海分公司招標到一個新項目，要給我們做？”
    小慧說：“是有這事。項目規模很小，客戶辦事處離我們近一些，上海那邊想讓我們部門接手。”
    “你騰得出手嗎？”紀元問。
    “咱倆手上都有事，誰騰得出手？”
    “讓阿美去吧。”
    “她怎么能行？”
    “上海那邊應該會帶她做一個月。”
    “一個月哪能上手？”小慧忽然笑了，說，“紀元，你存心要讓阿美吃苦頭？外地分公司的人公事公辦，可就沒咱們這么客氣了。”
    紀元問：“那以后你帶阿美？”
    小慧說：“求放過！還是讓生活改造她吧！問題是阿美火候沒到，經理不會同意。”
    紀元沒說話，小慧一時也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壞招兒……
    臨時，經理讓紀元去客戶那兒開會做匯報。
    自從經理認定紀元和李茂關系匪淺，這些接洽工作就都安排她來完成。
    紀元出發前，將一個剛寫完的電子版報告，發郵件給阿美。
    阿美很愿意拿到最新的項目進展。
    紀元說：“阿美你看完了，交給經理過目。”
    阿美態度好了一點，同意了。
    小慧看在眼里，覺得更納悶了。
    紀元完全可以將報告直接發給經理，不用讓阿美轉交。
    上午十一點左右，紀元剛到客戶總部樓下，小慧的電話就來了，笑著罵：“你真是個害人精！”
    “我怎么了？”紀元問。
    “你是不是早猜到阿美會拿著你的報告，向經理邀功？”小慧問。
    “她這么做了？”紀元問。
    “這還有假！她說你忙著做數據分析，報告大部分推給她來寫，她是天天加班，加班了一個月才完成的！”
    紀元平淡地問：“小慧你都不為我澄清嗎？”
    小慧笑了，說：“你還裝！我澄清什么！我趁機就說阿美這么長進，上海分公司那個項目，她上手正好。經理沒多想就同意了，阿美也非常得意，以為手上有幾個模版就能大展拳腳了！真夠天真的！紀元，你說你是不是故意送報告給阿美？”
    紀元不給準話。
    她只是忽然想知道，一個喜歡鉆營的人，慣性到底有多大。
    小慧說：“我就等著看好戲，看看阿美敢不敢跟客戶那邊抬杠耍心眼！項目合同，上海那邊已經簽了，要是鬧起糾紛來，公司可是要吃訴訟的。”
    小慧說的是最壞情況，阿美做不好，經理會讓她們幾個同事加班幫忙。
    紀元說：“小慧，我現在去見客戶。”
    “行，咱倆回頭見。”小慧笑著掛了電話。
    寫字樓大廈，客戶辦公室。
    客戶項目小組和紀元開了一個小會，讓她反饋項目初步的結果。
    紀元處于被動，簡略匯報之后，客戶項目負責人拋出問題，紀元逐一作答，答得還算順利。
    十二點半，工作匯報暫告一段落，客戶讓紀元先去樓下食堂吃飯，下午再繼續商討下個月的實施細節。
    紀元起身，離開會議室，搭電梯下樓去了。
    她走沒多久，李茂就來了，進部門辦公室找人。
    部門負責人一看見李茂，頭皮就發緊。
    話說集團總經理是李茂的舅舅，持股最多的卻是幕后的廖家老太太。
    李茂這個外孫呢，招老太太喜歡。
    項目業績那樣平庸，追究起來，也就停職一兩天，轉眼又被調去負責拍賣公司了。
    部門負責人心想，幸好李茂被調走了，不然自己還得被他折磨……今天不知道刮什么邪風，又將人吹回來了？
    李茂掃視一圈，詫異地問：“我的那個人呢？”
    部門負責人一頭霧水，問：“李總說的哪個人？”
    李茂說：“我剛經過的時候，她還在和你們開會。”
    “開會？是紀元嗎？她到食堂吃飯去了。”
    有部門職員先反應過來，連忙回答。
    李茂說：“你們也早點去吃飯。 ”
    他坐電梯下樓去了，整個部門若有春風拂過。
    眾人感慨，這還是李總第一回這么和煦。
    對了，那位供應商那邊的女職員，什么時候成了李總的那個人了？……
    大廈的員工食堂，紀元打好飯菜，刷臨時飯卡，找位置坐下吃東西。
    沒多久，李茂就來了，端了一堆吃的，往她對面坐下。
    她抬頭看見他，遲鈍了片刻，發現一個月沒見，他頭發長了一些。
    李茂遞了一份蝦仁蒸蛋過來，很家常地問：“周末有空嗎？”
    紀元答：“周六看書，周日上午要考試。”
    他問：“考什么？”
    她答：“職業資格。”
    “陪你讀書怎么樣？”
    “你會很悶。”
    李茂笑著說：“不悶，我在一邊打游戲，多像差生陪優生讀書。”
    紀元說：“不行，會影響我。”
    李茂嘴角輕輕上揚，說：“那我去考場接你。你考完試，我帶你去逛逛。”
    “逛什么？”
    “雙胞胎考拉見過么？動物園新引進的。”
    紀元想了想，問：“兩只考拉即使不是雙胞胎，長得也很像吧？”
    李茂說：“我們只能選擇相信動物園了。”
    他總愛說“我們”這個詞。
    她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投了他的緣。
    紀元低頭吃飯，蝦仁蒸蛋還是很好吃的。
    李茂的眉眼一直掛著笑意，跟紀元匯報這個月他到底在忙什么，有一件說一件，婆婆媽媽……
    周圍吃飯的職員，一直在偷聽。
    李總這匯報態度，比妻管嚴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