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宮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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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儀式過后是筵席,擺滿三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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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些貴婦閨女平日里少有出門的機(jī)會(huì),碰到這種輕松聚會(huì),又沒有男丁在場(chǎng),便都比平日里豪放些,好好地?zé)狒[了一番。便是不茍言笑、孤芳自賞的惠文長(zhǎng)公主,言談間也露出一絲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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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午時(shí)三刻,惠文長(zhǎng)公主率先起身告辭。如同一個(gè)信號(hào),除了東平侯夫人和謝明珠,其他貴婦千金也跟著告辭。大夫人和二夫人帶著各位姑娘,親自送她們出去。眾人紛紛登上華麗的馬車。一時(shí)間,槐樹巷里冠蓋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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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送完客,大家便散了,回各自的院子里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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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東平侯夫人去老夫人的院子里歇息,紫英真人到大夫人院子里歇息,而謝明珠去的是二姑娘的院子。阮碧回到蓼園東廂,瞇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就被秀芝叫起來,洗臉梳發(fā),重新?lián)Q了一身華麗衣衫。她要進(jìn)宮謝恩,珍珠、玉鐲、《大還心鏡》不是收下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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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去皇宮乘的還是紫英真人的馬車,一路她都閉目小憩,不過眉宇間神色悠閑,似是塵埃落定。阮碧也不吭一聲,反正這一回雙方都下了一步妙棋,至于勝負(fù)如何,還有待以后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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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出阮府所在的槐樹巷,經(jīng)西瓦子街,過梁門往北拐,行二里便是皇宮的西華門。過西華門后,下馬車改乘軟轎。紫英真人終于緩緩睜開眼睛,莫測(cè)高深地斜睨阮碧一眼,一聲不吭地下了馬車再上軟轎。阮碧跟著下了馬車上軟轎,咿呀咿呀的轎子聲,象搖籃曲讓她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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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路都有太監(jiān)往里通稟,尖尖細(xì)細(xì)的嗓音此起伏彼。行了不到一刻鐘,轎子停了下來。阮碧下轎子,只見眼前一個(gè)氣勢(shì)恢宏的宮殿,門匾上三個(gè)金漆大字“慈寧宮”。有大太監(jiān)從大殿里匆匆出來,對(duì)紫英真人說:“真人請(qǐng)進(jìn)吧,太后娘娘剛剛起來,在里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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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點(diǎn)點(diǎn)頭,對(duì)阮碧說:“你隨我進(jìn)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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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進(jìn)大殿,便有一股香氣撲鼻。不過太后并不在大殿,她在側(cè)殿里的美人榻上坐著。聽說她與紫英真人差不多的歲數(shù),看起來則要小很多,臉如滿月,無(wú)斑無(wú)紋,墨發(fā)如云,神色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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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手捏三清訣行禮,她坐著捏著三清訣還以半禮,示意宮女引紫英真人坐下。然后一雙妙目轉(zhuǎn)到阮碧身上,問:“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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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連忙上前磕頭,說:“阮碧見過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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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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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起身,退后三步,肅立在紫英真人身后,垂首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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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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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抬頭,太后仔細(xì)看了一眼,微微頷首,說:“不錯(cuò),神清氣朗,模樣兒也秀氣,有阮文孝公的氣派。聽說你如今方才十三歲,于道法卻頗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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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敢說什么心得,只是略懂一二。”阮碧信口胡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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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說:“倒是挺謙遜的,若真是只懂一二,又如何能得紫英青眼呢?定是有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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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話未說完,外面太監(jiān)傳:“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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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斜靠著美人榻,懶懶地說了一個(gè)字:“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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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腳步聲經(jīng)過大殿往側(cè)殿而來,一會(huì)兒,兩個(gè)滿頭珠翠、衣著華貴的女子說說笑笑地走了進(jìn)來,看起來年歲相仿,都是二十五六上下。阮碧一眼就認(rèn)出了謝貴妃,因?yàn)樗x明珠長(zhǎng)的十分相似,只是比謝明珠要精致許多,黛眉遠(yuǎn)山,一雙妙目顧盼如秋水。至于趙皇后,相比之下略顯遜色,倒不是五官不好身材不婀娜,就是不夠神彩飛揚(yáng),略顯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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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起身捏三清訣行禮,趙皇后、謝貴妃還了半禮。禮畢,三人坐下。阮碧知道該自己登場(chǎng),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上,雙手著地,行大禮。“小女子阮碧見過皇后娘娘,見過貴婦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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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起來吧。”趙皇后的聲音清清亮亮,有點(diǎn)象未出閣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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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從地上爬起,頗有點(diǎn)腰酸背疼,這一天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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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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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抬起頭,心想,如果日日抬頭低頭這么頻繁,指定三十歲不到就頸紋縱橫。可知這宮廷當(dāng)真是折磨人,除非是做太后。可是有不經(jīng)妃嬪直接當(dāng)太后的嗎?顯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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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皇后上下打量她,從腳到頭,又從頭到腳。見她一點(diǎn)也不緊張,似乎還微微走神,有點(diǎn)詫異。不過,話還是照原來商定的說:“氣度從容,怪不得真人喜歡,我瞅著也是喜歡的很。若是早些認(rèn)識(shí),便要跟真人搶上一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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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失笑,問:“你又不收徒,搶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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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皇后帶點(diǎn)天真口氣說:“搶來做妹妹,我從小就盼著有個(gè)妹妹,象小棉襖一樣的暖心窩,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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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貴妃笑盈盈地說:“這有何難?阮五姑娘只是真人的俗家弟子,姐姐再收她做妹妹就是了。只是這么一來,這位阮五姑娘怕是成為我們大周朝最有福氣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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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話用心真險(xiǎn)惡,如果阮碧是大周朝最有福氣的女子,那生下九五之尊的太后是什么?不過謝貴妃每回出手,都是把阮碧往宮廷外推遠(yuǎn)一步,所以她也樂意聽著,低眉順眼,乖的不行,絕對(duì)不打擾大老板們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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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皇后淡淡地說:“貴妃妹妹此言差矣,要論福氣,這天下還有比母后更有福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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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在心里“咦”了聲,趙皇后也不笨,不知道謝貴妃如何應(yīng)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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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貴妃呵呵地笑了起來,說:“是我沒有說全,庶民里面最有福氣的,母后何許人也,跟庶民比,豈不是欺負(fù)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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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果然是個(gè)厲害人物,阮碧深心贊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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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旁的太后也樂了,說:“明珂這張小嘴說起話來比外面的黃鸝還動(dòng)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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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母后,我可不依,你豈可拿我比扁毛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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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笑著說:“好了好了,是我錯(cu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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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偷偷看趙皇后,只見她神色不變,但是眼神略顯無(wú)奈。看來這樣的遭遇戰(zhàn),她們打過多回了,多半都是她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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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五姑娘,年初便聽說了你,如今是真正見上了。”謝貴妃笑盈盈地說,“真真是畫兒一樣的妙人兒,看來是我家明月瞎了眼。”說罷,一雙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阮碧。太后與皇后也聽說過阮碧的“緋聞”,目露好奇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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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貴妃娘娘說笑了。”阮碧說,“說起這事,小女子十分汗顏。年初,去延平侯府賞梅,梅林太大了,小女子又是第一回去,竟然迷了路。后來遇到謝二少爺,方才脫身,不想傳到外頭,便成了我為謝二少爺佇立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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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貴妃拿過茶杯淺啜一口,目光里透出一點(diǎn)冷意。“如此說來,是我無(wú)中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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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個(gè)問題可難回答了,若是說她無(wú)中生有,那是犯上。若是說她沒有,便是自打耳光,欺上之罪。阮碧雖然不想顯露崢嶸,但是她如此步步進(jìn)逼,就不能不應(yīng)戰(zhàn)了。職場(chǎng)多年,她懂得以妥協(xié)求團(tuán)結(jié)則團(tuán)結(jié)亡,以斗爭(zhēng)求團(tuán)結(jié)則團(tuán)結(jié)存。于是說:“確實(s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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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干人等臉色都變了,侍立一旁的大太監(jiān)低喝一聲:“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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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道德經(jīng)》有曰:天下萬(wàn)物生于有,而有生于無(wú)。又曰:有無(wú)相生。可見這有無(wú)便是一回事。我不曾有為謝二少爺佇立雪中之心,但落在他人眼里卻有為謝二少爺佇立雪中之行。我有中生無(wú),貴妃娘娘無(wú)中生有,原屬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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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一番巧詞奪理把大家都說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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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會(huì)兒,太后回過味來,笑對(duì)紫英真人說:“你這弟子果然有十分的靈性,一番有無(wú)同源讓她說的別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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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看了阮碧一眼,說:“太后別夸她了,她年歲小,還是應(yīng)該以修養(yǎng)德性為主,別白白浪費(fèi)這份聰明,一個(gè)勁地往世智聰辯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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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沖阮碧招招手,說:“過來,讓我仔細(xì)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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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走到她面前,她拉著她,細(xì)細(xì)地打量一會(huì)兒,問今年多大?幾月生日?可讀過些什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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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一一回答,十二分的乖巧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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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趙皇后俏笑著說:“真人,你看看,這下子太后也要跟你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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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笑著說:“我又不收弟子,搶來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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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謝貴妃笑著說:“太后不是還差一個(gè)兒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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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太后眸光閃爍,松開拉著阮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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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阮碧忍不住看了謝貴妃一眼,心道,與你無(wú)怨無(wú)恨,你怎么總跟我過不去呢?她的一番乖巧,經(jīng)謝貴妃口里就變成了別有所圖。謝貴妃與她眼光接觸,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轉(zhuǎn)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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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好好,你既然不想讓我好過,我也不會(huì)讓你好過的。阮碧暗暗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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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以后,太后興致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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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紫英真人識(shí)趣地拉著阮碧告退。出了西華門,聽到外面大街上的人馬喧嘩聲,阮碧豎起耳朵去聽,這才是真實(shí)的生活,鮮活潑辣的。紫英真人見她聽到俗世的聲音卻一臉歡喜,不由地冷笑,說:“你便這么一點(diǎn)出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