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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第 104 章

    周氏回到三院時,大家正圍著烤窯等月餅出鍋。</br>  甜軟的香氣散得滿院都是,姜舒窈將木板拿下來,用刷子給月餅刷上一層蛋黃液。</br>  謝昭扯著她的袖口請求:“三叔母,讓我刷一個吧。”</br>  姜舒窈剛把刷子遞給他就聽到動靜,往院門方向看去。</br>  她一動作,正在閑聊的其他人也跟著轉身看過來。</br>  今夜對周氏來說過得跟夢一樣,七年終是走到了盡頭,但她從未想過,這一天真正到來時,那些意難平在回來的路上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被夜風吹散了。</br>  她臉上綻放出釋然的笑,大步朝他們走過去。</br>  七年漫長,難熬的不是時日,而是那些細碎的無法挽回的選擇。但若有人問她后悔當年嫁進京城嗎,在踏入院門前,她是不知道答案的。不過現(xiàn)在她明白了,她的答案是不悔。</br>  徐氏拋開謝理,快步向她走過來,蹙眉輕聲問:“如何了?”</br>  周氏看著這個和自己爭了七年、常常氣得她跺腳的女人,忽然覺得世間萬事可真是奇妙。</br>  她搖頭,還未說話,徐氏已經(jīng)緊張地拽緊了手帕:“你難道,不,他難道……”</br>  周氏噴笑了出來,她道:“塵埃落定。”</br>  徐氏吸了口氣,柳眉微揚,歡欣的神情還未升起就被匆匆壓下了,轉而化作了擔憂:“那你……”她是知道周氏這個死心眼曾經(jīng)有多癡心的。</br>  周氏見她這幅小心翼翼地模樣,笑得愈發(fā)開心:“我要歸家了。”</br>  徐氏一愣,旋即同樣笑了出來,多余的話也不知道如何說,只能不斷點頭:“好,好。”比她預料中的結果還要好。</br>  姜舒窈同樣放下了手里的刷子盤子小跑過來,問:“怎么樣了?”</br>  周氏將事情復述了一遍,姜舒窈也跟著笑了起來:“太好了,二嫂你可以回家了。”</br>  說到這里,她神情又變得有些傷感:“漠北呀,離京城很遠。”</br>  一旁笑著的徐氏也變了神情,從為周氏開心變成不舍。</br>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即使到了那邊,我的老板娘還在京城,我還得回來學習菜譜了。”她聳肩道,“尋常人走走停停要兩個月,我又不一樣,我比天下大多男子都要厲害。”</br>  徐氏剛剛升起的那些惆悵立刻散了,與她斗嘴道:“好大的口氣。”</br>  周氏反而習慣這樣的徐氏,頓時舒服了。</br>  姜舒窈松了口氣:“那就好。我娘生產(chǎn)以后你可要回來看看,畢竟我娘整日街頭亂竄,全靠你護她,孩子出生時可不能少了你。”</br>  周氏點頭應下,提起自己的打算:“我決定月末就走,這樣趕到漠北還能過個年節(jié)。”</br>  “這么快?”</br>  “是,決定了就盡早出發(fā),拖拖拉拉的像個什么樣。”</br>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的同時,第三次刷完蛋液的月餅被重新送入了烤窯。</br>  待到月餅出鍋時,所有人都停下了閑聊看向月餅。</br>  月餅形狀不一,整整齊齊碼在盤內(nèi),酥皮金黃,花紋凸起處呈紅褐色,散發(fā)著香甜的氣味,帶著剛出爐的暖意,聞著十分綿長醇厚。</br>  剛出爐的甜品是最美味的時候了,姜舒窈招呼大家嘗嘗,囑咐道:“小心燙。”</br>  于是大家便圍城一圈,拿起了自己用模具印出的月餅。</br>  謝珣的自然是碩大的印著他字跡的五仁月餅。</br>  姜舒窈仰頭期待地看著他:“試試味道如何。”</br>  剛出爐的月餅托在手中,余溫尚在,一口咬下去,濃甜的熱意立刻席卷了口腔,絲絲密密,浸潤唇頰,分不清是蜜意還是熱氣,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滿足感。</br>  月餅外皮微,口酥細密,香松柔膩,皮兒是軟甜的,餡兒卻帶著硬度。核桃仁、瓜子仁剁碎了和冰糖混合做餡兒,吃起來甜度足,又有堅果的油香氣,香甜可口。</br>  謝珣點頭:“好吃。”</br>  姜舒窈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在他心中什么都是好吃的。</br>  不過她就喜歡他這樣的。</br>  “還有豆沙餡兒,你試試這個,我最喜歡這個了。”</br>  她用手托著送來月餅,謝珣自然地張口,惹得雙胞胎擠眉弄眼的。</br>  謝珣啃了一口豆沙月餅,姜舒窈收回手,自己也啃了一口,兩個人笑瞇瞇地看著對方,一起咀嚼。</br>  姜舒窈喜歡豆沙,但不喜歡齁甜的豆沙,所以糖放得少,豆沙餡還保留著清淡的紅豆清香。外皮酥薄綿潤,牙齒咬下時能感覺餅皮和豆沙餡的密實,甜淡適宜,嚼起來糯糯的,紅豆香與面香混為一體,松軟溫熱。</br>  “這個我也喜歡。”謝珣咽下月餅,細細品著甜香氣。</br>  姜舒窈笑道:“等挨個吃完,看你哪個不喜歡。”</br>  品完月餅,眾人在院里賞了會兒月,便準備各自回房。</br>  徐氏和周氏在岔路口道別后,看著周氏的背影,遲遲沒有動作。</br>  謝理走過來提醒道:“夫人,二弟妹已經(jīng)沒影了。”</br>  徐氏沒有動作,只是嘆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唏噓。”</br>  謝理也道:“是啊,情之一事誰又能看得清呢。”他寬慰道,“不過對于二弟妹來說,也未必是虛度空耗七年光陰。人生常有不勝意,但更多的是平平淡淡,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瑣碎日子里,煩惱也好,美好也罷,日后說不定還會嘗嘗懷念呢。”</br>  徐氏點頭,終于挪動了腳步。</br>  謝曄和謝晧在前面走著,雙胞胎拽著謝理的長袍,月光將五人的身影拉得很長。</br>  徐氏落后一步,在后面慢慢地綴著,腦里思緒紛雜。</br>  或許是今夜過得太平和了,徐氏松懈了不少,忽然小跑著追上謝理:“夫君,我有一事想要問你。”</br>  謝理用袍子帶著昏昏欲睡的雙胞胎往前走,一邊顧著他們,一邊側頭道:“何事?”</br>  徐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些年來最為不解的問題:“為何自我嫁過來以后,你從未納妾?”當年她嫁過來以后看著黑臉的夫君還好一陣擔憂,這般古板嚴苛的一個人一看就不知道體貼妻子。她自知相貌不算頂尖,性情也平平,每次上峰送來歌女時,她都要提心吊膽的,恨不得立刻將閨中學到的手段拿出來,穩(wěn)固自己正妻之位。</br>  可出乎意料的,這么多年謝理不僅體貼入微,還拒絕了所有的鶯鶯燕燕,給了她少女時期不敢奢望的婚后日子。她疑惑過,患得患失過,直到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br>  謝理提溜著打瞌睡的謝曜,聞言輕笑道:“夫人可記得大婚當晚你說過什么嗎?”</br>  十多年過去了,徐氏連大婚的流程都要忘了,怎么還會記得說了句什么。</br>  她仔細回想一遍,無非就是些吉利的套詞,還能是什么?</br>  謝理看她這樣就知道她忘了個一干二凈:“那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你撐起身子來對著我悄聲說‘夫君,請你莫要負我,我不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求相敬如賓,正妻之位穩(wěn)固。若是你做不到,我便攪得你后半輩子不得安生。’如此可怖的威脅,為夫哪敢忘?”</br>  話說完,謝曜已經(jīng)困得站不穩(wěn)了,謝理便蹲下身子抱起他,繼續(xù)往大房走去,活像剛才說的話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閑聊罷了。</br>  他反應平淡,徐氏卻如被雷劈般僵硬在原地。</br>  她愣愣地看著謝理的背影,難以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么。</br>  這么多年,她也就大婚那個晚上才說了心里話,還是趁著他睡著時說的,但他卻聽了個一清二楚,還記了十多年?!</br>  她詫異地盯著前方,所以其實謝理從一開始就明白她根本不是面上那般溫婉無爭嗎?那她這么多年的裝模作樣,他全都清楚?</br>  謝理回頭,看著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哈哈大笑。</br>  勉強收住笑后,他道:“夫人,跟上啊,孩子們困得受不住了。”</br>  徐氏木木地點頭,提著裙擺向他跑去。</br>  大家散去后,三房院子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br>  姜舒窈和謝珣洗漱之后都不愿立刻上床就寢,便干脆往門檻前擺了個矮凳,依偎著賞起了月亮。</br>  “幸虧白芷回家去了,若是她在,定要讓我回房去,說大晚上的賞月小心著涼。”</br>  謝珣用斗篷把姜舒窈裹得緊緊的:“這樣不會著涼的。”</br>  姜舒窈把腦袋在謝珣懷里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仰頭看向天空:“今夜的月亮真美,也不用等到十五再賞月嘛。”</br>  謝珣摟著她,同樣抬頭看向圓月:“是啊。”他左手摸到姜舒窈的手,與她十指緊扣,“那我們以后常常賞月如何?不必等到十五,也不必等到滿月,就你我二人,吟詩作對,把酒言歡——”</br>  姜舒窈打斷她:“你可別為難我,我哪會兒吟詩作對。”</br>  謝珣覺得很有道理,贊同地點點頭:“我負責吟詩作對,你負責把酒言歡。”</br>  姜舒窈滿意了。</br>  謝珣想到二房的事,順勢提起了糾結許久的問題:“你有想過離京生活嗎?”</br>  姜舒窈不解道:“離京?去哪?”</br>  “我以前游歷時去過很多荒涼的州府,見過太多百姓疾苦,立志有朝一日能去往那些地方做父母官,為百姓盡一份力。等到做出功績后再回京輔佐太子,這樣也不怕久居京中失了本心。”他握緊姜舒窈的手,有些忐忑,“后來我娶了你便歇了這份心思,怕你跟著我受苦。”</br>  姜舒窈立刻就明白了,估計是謝瑯請求調(diào)任青州知府一事觸及了謝珣的心事,她道:“吃什么苦呀,你會委屈我嗎?”</br>  謝珣連忙道:“當然不會。”</br>  “那不就結了。對我來說,只要把日子過好就不叫苦。你若是去北方,那我們就可以嘗到地道的山珍;你若去東南,那我們就可以吃到很多魚蝦海鮮;若是去西南那更好了,那邊水果很美味的。”</br>  謝珣內(nèi)心的擔憂一瞬間散了個一干二凈,搖頭輕笑:“怎么立刻就想到吃食上面去了。”</br>  “日子不就是這樣嘛,吃吃喝喝就是我的盼頭。你不必顧慮我,只要跟著你,去哪兒我都愿意。”</br>  謝珣沉默良久,最后將下巴在姜舒窈頭頂蹭了蹭,悶聲道:“謝謝你。”</br>  姜舒窈抬起頭來親親他的下巴,笑道:“不客氣。”</br>  她縮在斗篷里,笑容燦爛,滿眼都是自己,謝珣心尖一軟,低頭壓向她的唇。</br>  溫暖、甜蜜,觸到以后便不想分開。</br>  謝珣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在她的唇上流連輾轉,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br>  謝珣終于明白了品嘗她紅唇的甜頭,輕輕地含著,若有似無的碰著,這種試探太過于小心,以至于時碰時離,酥酥麻麻的,像是有蝴蝶在心尖振翅一般,癢癢的,脹脹的。</br>  姜舒窈想要推開她,卻忘了自己被裹在了斗篷里,伸不出手,只能承受著他的輕吻。</br>  等到他停下時,她渾身的力氣早就散了個一干二凈。</br>  謝珣清了清嗓子,動了動長腿遮蓋住身下的異樣,轉移話題道:“咳,夜深了,該就寢了。”</br>  姜舒窈點頭,謝珣想站起來,卻被她拉住:“我沒力氣了,你抱我過去。”</br>  謝珣微愣,一側頭就對上她盈盈似水的目光。</br>  怕壓不住邪念,他不敢多看,一把抱起姜舒窈,大步往內(nèi)間走去。</br>  將姜舒窈放在床榻上后,他想轉身熄燈,卻陷入了姜舒窈水汪汪的眸子,怎么也挪不動腳步。</br>  他感覺自己不受控制一般,坐在床邊,再次壓上她的唇。</br>  這一次直讓姜舒窈徹底喘不過氣來,想要推開他,卻沒有力氣,手掌在他胸前亂碰,惹得他心頭癢麻,干脆一把將她壓下,握住她的手推到頭頂。</br>  她的發(fā)髻被壓散,那根隨便挽著烏發(fā)的木釵搖搖欲墜。</br>  “可以嗎?”謝珣問。</br>  他的眼眸不再像往日那般清冷疏離,早已染上了迷離的情愫,壓迫感十足。</br>  姜舒窈側首躲開他的視線,點了點頭。</br>  謝珣指尖顫抖,輕柔地將木釵從她發(fā)間抽出。烏發(fā)散落,輕輕滑過他的手背,冰涼如緞。</br>  隨之散落的,還有衣衫與滿屋的春色。</br>  *</br>  秋日過去,冬日悄然來臨。</br>  周氏又是準備又是收拾的,終于趕在寒冬到來前動身離開。</br>  她動身這日早上,謝國公府眾人起了個大早,紛紛前往城門送她。</br>  周氏只覺得這樣太過于拖拉,一路走一路回頭讓她們回去。</br>  面對離別,徐氏偷偷抹了幾回眼淚,結果一掀開車簾,見周氏坐在高頭大馬上,一副恨不得立馬出城恣意縱馬的模樣,眼淚頓時收了回去:“就送你這一回,以后你再走,想讓我送你我都不送。”</br>  周氏放下了婦人髻,扎成了高高的馬尾,換上一身便行的衣裳,美艷褪去,只剩英姿颯爽。</br>  她策馬靠近徐氏的馬車:“說話算話啊。”</br>  徐氏深吸一口氣,摔了車簾。</br>  到了城門,林氏早就在此處等候多時了。</br>  周氏見她從馬車上下來,頓時皺了眉頭:“不是說讓你在家安心養(yǎng)胎嗎,怎么又出來了?”</br>  林氏撐著后腰道:“你離京我不得送送嗎?”</br>  周氏看她的大肚子就提心吊膽的:“送什么送呀,你放心吧,我到了漠北開店前一定先寄信給你,隨時跟你匯報生意,絕不會毀了林氏吃食的名聲。”</br>  林氏哼唧道:“沒心肝兒的,我大早上爬起來送你是擔心生意嗎?”</br>  周氏無奈道:“我知道你們是舍不得我,但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別的不說,你生產(chǎn)時我肯定會回來啊,這么一算,也就兩三個月以后。”</br>  話音剛落,徐氏從馬車里探頭,和林氏異口同聲道:“誰舍不得你了!”</br>  周氏連忙道:“行行行,不是不是。”</br>  徐氏從馬車上下來,招招手,后面兩輛馬車的車夫立刻馭馬上前。</br>  她對周氏道:“你趕路就行,他們會在后面慢慢跟著的。”</br>  周氏翻身下馬,來到她跟前,不解道:“他們是做什么的?我行路并不需要人伺候啊。”</br>  徐氏有些別扭:“不是伺候你的,算是我給你準備的離別禮吧。他們是我用慣了的掌柜的,算賬是一把好手,且老家都在漠北,我便想著讓他們跟著你過去吧,也算是圓了他們思鄉(xiāng)之情。”</br>  周氏揉揉頭:“我要算賬的干嘛?”</br>  徐氏聞言瞥了她一眼:“不帶賬房過去還得趁找人手,且不一定合用,別的不說,你還想自己算賬不成?”</br>  周氏頂嘴道:“怎么不行?”</br>  徐氏忍不住了,嗤笑一聲:“你以為我真不知道這些年你在賬目上動的手腳吧?”她執(zhí)掌中饋,周氏眼饞,兩人私下里爭了了很多年,小打小鬧的,這么多年過得也不算太無聊。</br>  周氏心虛,不說話了。</br>  徐氏道:“況且也不全是為了你,更多的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功勞大,且一直都有歸鄉(xiāng)之意,我便放他們回去,你用得上便用,用不上就算了。”</br>  周氏點頭,兩人陷入沉默。</br>  那邊林氏也讓人拉來了兩大馬車雜七雜八的,給周氏介紹道:“都是用得著的東西,單子在這兒,你路上慢慢看。”</br>  姜舒窈扶著林氏走了過來,從袖口掏出一本厚厚的冊子:“二嫂,這是我寫的廚藝心得,從初學時到如今的,希望對你有用。”厚厚一本,每天趕著時間,直寫了一個多月。</br>  周氏接過,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跡,此時心頭終于升起了不舍之意。</br>  她聲音有點悶:“謝謝你們。”</br>  想說的話太多,若是說下去便永遠動不了身了。</br>  林氏年長,最明白這個道理,對周氏道:“行了,動身吧,現(xiàn)在走還能趕到京郊驛站吃頓午飯。”</br>  周氏點頭,回到馬跟前,回頭看她們一眼,利落翻山上馬。</br>  “那我走啦。”她道。</br>  三人點頭:“路上小心。”</br>  周氏笑了笑,揚起馬鞭,策馬離開。</br>  高馬疾馳,風吹得她衣衫鼓動,發(fā)絲飛揚,眨眼間便化作了一個小點,消失在遠方。</br>  林氏撇嘴,嘟囔道:“剛剛出了京城騎馬就這么虎,也不知道回了漠北該得有多狂。”</br>  徐氏附和道:“可不是。”</br>  說完后,三人再次陷入沉默。</br>  林氏招招手:“走吧,咱們回去吧。”</br>  徐氏和姜舒窈點頭,正欲轉身,姜舒窈捂住嘴巴忽然干嘔了一聲。</br>  林氏嚇了一大跳:“這是怎么了,莫不是喝了太多冷風?”</br>  姜舒窈還未答話,又干嘔了一下。</br>  徐氏趕忙喚丫鬟取熱水過來。</br>  姜舒窈接過水囊,喝了一口熱水后胃里總算舒服了,剛準備說“我沒事”,還沒發(fā)出聲,再次干嘔了起來。</br>  等她平復下來,起身時就撞上了徐氏和林氏炯炯有神的目光。</br>  “怎、怎么了?”她有些害怕。</br>  林氏道:“你之前可有惡心過?”</br>  姜舒窈不解:“這些日子是有一點,估計冬日到了老是喝冷風,胃里進了涼氣……”說到這,實在是受不了林氏和徐氏發(fā)亮的眼了,“你們怎么了?”</br>  林氏有些激動,扶著后腰,摸著肚皮道:“你可和女婿圓房了?”</br>  姜舒窈一驚:“娘!”她瞥了眼徐氏,紅了耳根。</br>  徐氏卻對林氏道:“看樣子是了。”</br>  “是什么?”姜舒窈一頭霧水。</br>  林氏噗嗤笑了出來,扯過她的手,把她往馬車上引:“傻丫頭,能是什么,你有了!”</br>  “有什么了?”姜舒窈被她推著,不敢掙扎,怕碰到了林氏的孕肚,“娘,你小心一點。”</br>  徐氏捂嘴笑道:“還能有什么,當然是有身孕了。”</br>  姜舒窈愣神的同時,林氏已吩咐車夫道:“回府,駕馬穩(wěn)一點,越穩(wěn)越好。”</br>  徐氏和林氏一掃先前的萎靡不振,等到大夫診脈以后確定是有了身孕之后,更是歡欣鼓舞。一個叫人送信給謝珣,一個著手準備安胎事宜。</br>  謝珣接到林氏的口信后,還以為出了什么急事,急急忙忙地就趕回了謝國公府。</br>  一口氣不帶喘跑到了正院,見下人們來來去去的,十分忙碌的模樣,更是焦急。</br>  等踏入房門,見到了姜舒窈安然無恙地坐在椅子上才松了口氣。</br>  還未開口詢問,姜舒窈搶先開口:“伯淵,這一年你不能外放了。”</br>  “嗯?”謝珣沒有理會她這句話,而是先靠近把她上下看了一遍,擔憂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br>  姜舒窈道:“也不算出事了吧,就是我有孕了。”</br>  謝珣點頭:“沒出事就好,沒出事就——等等,你說什么?”</br>  姜舒窈見他這幅傻樣忍不住笑了出來,拔高音量:“我說,我有孕了。”</br>  謝珣冰山臉徹底破碎,狂喜涌上心頭,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本想抱她又不敢靠近,最后還是姜舒窈撲進了他的懷里,他膽戰(zhàn)心驚地接住。</br>  “小心一點。”他顫顫巍巍地道。</br>  姜舒窈笑得更歡了:“你這樣也太傻了吧。”沒想到謝珣也能有今天。</br>  謝珣無奈,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亂拱,理智回籠開始細細問道:“大夫看過沒?怎么說?要做些什么?注意些什么?不對,我不該問你,你先坐下,別坐板凳,去軟塌上坐著……”</br>  絮絮叨叨的,足以預見未來十個月他該有多緊繃。</br>  姜舒窈有孕,謝國公府要慶祝,小吃街也跟著慶祝,市肆、早食攤、零食店全都跟著慶祝,半個京城都在一片歡欣祥和之中,連東宮團走路都帶著風,樂呵呵地商量著該送些什么給嬰童。</br>  全京上下,緊繃的只有謝珣一人。</br>  這場熱鬧一直持續(xù)到過年都未散去,年關一至,熱鬧翻倍,一片鞭炮齊鳴中,新的一年到來了。</br>  京城的初雪落下后,京城一片銀裝素裹。</br>  姜舒窈縮在謝珣懷里賞雪,沒一會兒便昏昏欲睡,惹得謝珣擔憂至極:“最近怎么愈發(fā)精力不濟?”</br>  姜舒窈無語:“孕婦都這樣。”</br>  謝珣不信,伸手取來旁邊的冊子翻閱自己的筆記。</br>  剛剛打開就被姜舒窈強行合上。</br>  謝珣無奈,只能放下書,雙手摟住她,繼續(xù)同她看景。</br>  窗外的風雪漸漸停了,屋內(nèi)的炭盆還燒得正旺,謝珣看著窗外的白雪,思索著等會兒怎么拒絕姜舒窈出去玩雪的請求。</br>  只是等他理由都想好了,姜舒窈還未開口。</br>  低頭一看,懷中人不知何時已睡著了。</br>  謝珣搖搖頭,輕笑了一聲,將她抱到床榻上去。</br>  不一會兒,風雪又起,雪花落在冰晶上,在屋檐上凝成一道道冰棱。窗外風雪正盛,寒風簌簌作響,屋內(nèi)卻一片祥和寧靜,唯有輕緩的呼吸聲和書頁翻動的輕響。瑞雪兆豐年,來年定當是美滿的一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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