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窈在案板上的長舌狀面皮上刷上一層油酥,均勻抹上調好味的肉末,用刀尖在面皮上劃了幾道,卷起,壓成餅狀。</br> 謝珣背著手走過去:“這是什么餅?”</br> “鍋盔。”姜舒窈手下不停,利落極了,“給你做軍屯鍋盔吃。”</br> 軍屯鍋盔,四川傳統小吃。起源可以追溯到三國時期,當時軍隊外出操練或行軍時常以干糧充饑,鍋盔攜帶方便,又比一般的干饃味道好太多,所以漸漸流行起來。</br> 軍屯鍋盔可以單吃充當主食,也可以配上酸辣粉、冒菜或者肥腸米線食用當配菜,口感酥脆,肉香十足。</br> 姜舒窈一連做了好幾個,打算明天慢慢吃。</br> 架起平底鍋燒油,放上鍋盔,熱油在面餅周圍“呲呲”冒起小泡,小火慢煎,待到鍋盔皮變成淺金黃時便夾出。</br> 此時鍋盔里面還沒熟透,只有外面的皮變得金黃酥脆,泛著綿長的油酥香味。</br> “明日一早我會讓丫鬟把鍋盔放進窯里烘烤,你走的時候記得帶上。”</br> 鍋盔的精華就在于此,放進爐膛里面慢慢烘烤后外皮依舊保留著油煎過的酥脆,內里卻十分柔軟。</br> 層層疊疊的軟面夾著剁的細碎的肉末,見香不見肉,軟嫩的面皮和麻香的肉末合為一體,鮮而不膩。</br> 謝珣腹中飽著,雖然有點饞,但還不餓,便點頭道:“好,辛苦你了。”</br> 說完也不走,默默等姜舒窈把最后一個餅煎好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br>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謝珣就爬了起來,拿上昨夜準備的兔皮袋,晃過月洞門,來到小廚房旁,在旁守候的丫鬟立馬打開土窯為他取出鍋盔。</br> 剛出爐的鍋盔酥油香濃郁,土窯的熱浪夾著誘人的肉香撲面而來,謝珣心念一動,問道:“烤了幾個?</br> 丫鬟答:“回爺的話,夫人讓烤了六個。”</br> 謝珣一合掌:“那就好,我拿一個路上吃,再帶上倆。”</br> 丫鬟聞言便笑道:“夫人也是這般打算的呢,她讓爺吃一個,戴上兩個,再給大老爺和二老爺一人帶一個。”</br> 聽著前半截,謝珣勾起了嘴角,笑意還未起,便聽到了后半句。</br> “給他們帶干什么?”謝珣不樂意了,雖然是自家親哥,但是親兄弟也要明算……餅。</br> 丫鬟被他的冷臉嚇了一跳,連忙低頭恭敬道:“夫人說若是大老爺二老爺推辭的話,便拿回來就好,反正鍋盔是越烤越香。”</br> 謝珣“哼哼”冷笑,板著個臉:“他們才不會推辭呢,不厚著臉皮多蹭兩個還算好的了。”</br> 丫鬟不敢答話,謝珣也沒想為難她,待丫鬟用油紙包好五個鍋盔后,謝珣把自己的裝好,不情不愿地拿上三個鍋盔往外走。</br> 丫鬟叫住他:“爺,夫人還準備了水囊讓您帶上。”</br> 謝珣奇怪道:“我有水囊啊。”</br> 另一個丫鬟從小廚房過來,把水囊遞給謝珣道:“爺,水囊里裝的是夫人讓下人磨的豆漿。”m.</br> 謝珣摸著水囊外的溫度,心頭泛起暖意,娶了媳婦兒的日子真好。</br> 他把水囊裝好,摞著三個油紙包前往前院與兩個哥哥匯合。</br> 謝瑯謝理見到謝珣手上拿著的油紙包,知道自己撿到便宜了,連忙接過并讓謝珣向三弟媳轉達他們的謝意。</br> 至于謝珣那冷臉上透著的不情不愿,他們只當沒看見。</br> 他們本來也打算去街市買胡餅,帶上的皮袋子正好派上了用場。</br> 隔著油紙包都能聞見那股酥油香和花椒的咸麻氣息,兩人不禁從娶妻感嘆到還是生女兒好,也不知道二者是怎么聯系上的。</br> 謝珣馭馬離他們三人寬,默默地把手上拿著的鍋盔啃完,又掂量掂量袖子里裝著鍋盔的袋子,總算舒坦了。</br> *</br> 朝會開始時,晨光初綻,一番儀式過會,日頭漸漸上來了。</br> 官服寬大厚實,上繡飛禽,文雅又氣派。看著好看,但是穿著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br> 藺成站在謝珣旁邊,被日頭照得萎靡不振,腿也開始麻了。他稍微扭了扭身子,見斜側方一位仁兄掏出了水囊,便跟著偷偷摸摸地拿出了水囊。</br> 怎么小心翼翼地喝水不被發現,這是個難事兒,但藺成有經驗。</br> 他將頭垂得更低,借抬袖擦汗的動作迅速拔掉塞子,用力一擠囊身,清水入口,大力喝一口,頓時舒服不少。</br> 他放下袖子,余光瞥到謝珣也動了。</br> 謝珣比他姿態從容太多,連抬袖的動作也清俊優雅,就當藺成以為他是要真擦汗時,就見他從袖子里掏出了水囊。</br> 這個水囊蓋子有些奇怪,謝珣是擰開的,擰開后里面露出了一根蘆管。</br> 見狀藺成驚訝萬分,對啊!他怎么沒有想到這種方法,剛才喝一口水嘬得他臉都酸了。</br> 謝珣風度翩翩地含住蘆管,悠悠然喝幾口豆漿。</br> 涼了的豆漿依舊甘甜香醇,豆香味清新,幾口下肚,煩躁和炎熱逐漸消散。</br> 藺成稍微往謝珣那邊傾了點:“伯淵,你喝的什么?”總覺得他不會喝清水!</br> 謝珣壓低聲音回答:“豆漿罷了。”</br> 藺成道:“等會兒給我留一口。”</br> 謝珣沒想到他連豆漿也饞,頓時憂心起自己袖子里綴著的鍋盔來。</br> 不過姜舒窈這豆漿煮得真好,清甜解渴,回味悠長,想著等會可以配鍋盔吃,他的心情就愉悅了不少,干站著也不那么枯燥了。</br> 日頭升高,番邦國皇子從文武百官中走出,向天子獻禮進貢。</br> 這個時候朝會的威嚴散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熱鬧。</br> 官場的老油條小油條們心下一動——飯點來啦。</br> 此時時辰已接近晌午,眾人早就饑腸轆轆,衣袍摩擦,窸窸窣窣,各自掏出吃食。</br> 有帶糕點的,有帶胡餅的,還有帶糖饃的……</br> 謝理位列靠前,身著毳冕,官服繡有著章紋,佩金飾劍,威嚴赫赫。</br> 站在他身側后方的官員被他嚴肅的氣勢壓得收斂了幾分,偷摸摸瞧著他,生怕他看見了自己的小動作。</br> 還好謝理只是素容看前方,他們心下一松,剛準備動作,就見謝理微微活動了一下雙臂。</br> 眾人齊齊頓住,斜著眼偷瞧他。</br> 只見謝理抬頭看著高臺上的帝王儀仗,微微蹙眉,眉心那道淺淺的皺紋變深,神色更加嚴肅。</br> 眾人不由得面有愧色。是啊,外朝來賀,番邦獻禮,本是彰顯我朝威風,他們怎么連一點饑餓也忍不住呢?</br> 不愧是謝大人,果然克己復禮,堪當我輩楷模。</br> 這種日頭曬著,謝大人依舊紋絲不動……呃,謝大人動了。</br> 威嚴素容的謝大人低下頭,探向袖里,然后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個油紙包。</br> 他從容地收回手,以袖掩之,身姿依舊挺拔,恍若未曾做過小動作。</br> 眾人:……?</br> 謝理拆開油紙,酥油香味瞬時溢出。</br> 他淡定地擺好姿勢,抬袖擦汗,“咖嚓”一聲啃了口鍋盔。</br> 余溫尚在,鍋盔外皮酥脆,入口即碎,細嚼間油酥香味十足。</br> 餅內層次豐富,層層疊疊,內瓤薄而柔軟,肉末剁得細碎,口感與軟韌的面皮差不大,肉香味十足卻嚼不到肉粒。</br> 餅瓤的面香融入到了肉末里,肉末里的油香經過烘烤也融到了面皮里,花椒面擱得足,去膩去腥,吃起來舌尖酥酥麻麻的。</br> 第一口咬上去后就再也停不下來了,一口接一口,花椒的椒香味和肉香味結合在一起,滿口留香,吃完以后嘴里剩下淡淡的麻意,回味無窮。</br> 隔著老遠眾人也能聽見謝理“咖嚓咖嚓”的啃餅聲,吸吸鼻子,還能聞見空氣中淡淡的油酥香和肉鮮味。</br> 旁邊的官員低頭看看手里的鴨油餅,餅皮粘著濃厚的油,非但不香反而膩味,而里頭的鴨肉溫了以后,只剩腥味不見肉鮮。</br> 哎,手里的餅子它突然就不香了。</br> 這廂謝珣也啃完了第一個餅,那味道饞得藺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br> 他壓著氣音叫謝珣:“給我吃一口吧。”討好道,“我帶了綠豆糕芝麻糕還有花生糕。”</br> 謝珣道:“你小聲一點。”</br> “你給我吃點嘛,伯淵,吃了我就不喊你了。”</br> 謝珣無奈道:“你怎么老是蹭我的吃食?”</br> “謝伯淵,你不是這般小氣的人吧。”</br> 謝珣在心里哼唧一聲,不置可否,猶豫著拿出另一個鍋盔,小聲道:“我怎么給你啊?”</br> “等會兒天子起駕時,你就可以塞給我了。”</br> 謝珣應了,待到天子擺駕,百官動身時,把鍋盔塞給了藺成。</br> 藺成恨不得當場抱著他痛哭流涕大喊“真是我的好兄弟”,看在場合嚴肅的份上,忍了。</br> 吃了一口酥脆麻香的鍋盔后,終是沒忍住,低頭感動道:“伯淵,以后你若有難,我藺文饒哪怕豁出去了也得助你。”</br> “……你可盼我點兒好吧。”</br> 藺成閉嘴了,繼續啃鍋盔。</br> 他吃慣了巷尾的羊肉燒餅,此時吃姜舒窈做的,不由得感嘆原來餅還可以做出這種滋味。</br> 外皮的油被烘烤得干爽,只余油香,不見油膩,里頭的肉餡鮮中帶麻,瘦肉細嫩,肥肉經過烘烤,早已化掉,油膘香浸入軟松的面皮里,香醇可口,鮮香味美。</br> 他吃完,在周圍官員快要被他若有若無的聲音中煩死時,開口說道:“伯淵,你夫人家可還有表姐妹?”聲音聽起來還有點小害羞,“若是、若是同你夫人一般,我愿——”</br> “呵。”謝珣輕笑一聲,打斷他的白日夢,“藺文饒,你以后休想再從我這蹭到吃的。”,,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