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珣傷勢轉好以后,姜舒窈又回到了以前的習慣，每日都要花大量的時間琢磨吃食。前一陣子謝珣出京公辦,姜舒窈準備不及，只能給他帶上醬和熏肉，但既然有了前車之鑒,她便重新開始考慮起了做些便攜、易做的吃食。</br> 謝珣養病期間常常分享路上的趣事給她,姜舒窈聽著也就對古代人的習慣更了解一些。</br> 一般人趕路不會像游歷那樣帶些鍋碗瓢盆米肉菜的，大多都是吃干糧。謝珣他們嫌棄干糧吃多了哽得慌,會用熱水的蒸汽熏一熏,讓干糧軟和后再蘸醬吃。</br> 他說的越多,姜舒窈腦子里的想法就越清晰。</br> 在只有熱水的條件下，如何能做出一道美味鮮香且易攜帶的飯食來呢？</br> 她這幾日一直在廚房忙活,謝珣傷勢略好以后,便跟著她到了廚房,站在一旁看熱鬧。</br> 謝珣踏入小廚房,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卸下的窗戶，空蕩蕩的，窗前架著高木架，上面垂著許多的面條。</br> 姜舒窈把窗戶卸了,裝了網紗，如今面條的水分已經差不多被晾干了,正好進行下一步的制作。</br> “為何把面晾了起來？”他奇道。m.</br> 姜舒窈一邊將面條取下,一邊解釋道：“這就是掛面了,面條晾干以后更易于保存,下次想吃面時就不用重新和面拉面，直接取一把掛面丟入鍋里煮便是了。”</br> 謝珣點點頭，嘆道：“原來還可以如此啊。”說完，頓了頓，忽然想到一事，“若是這般，那我下次趕路就能帶上掛面煮面，不用再吃干巴巴的干糧了？”</br> 姜舒窈笑道：“光帶把面有什么好吃的？”</br> “還有醬。煮了掛面，用醬一拌，正好。”他很快就把伙食安排好了，只是這么一說，肚子居然有些餓了。</br> 姜舒窈思考了一下：“這樣也行。”</br> 方便食品種類繁多，比如紅油面皮、干拌面、鋪蓋面之類的，除了面以外，還有方便粉絲，都是用熱水煮一煮或者泡一泡就能食用的。</br> 但是說到方便食品，他們都比不過人氣最旺的方便食品開創者——方便面。</br> 方便面和上述的方便食品不同，它的面條是油炸過的，泡煮過后更韌、更香，若是沒熱水，拿來當干脆面干吃也行，味道絲毫不遜小吃，且油炸以后保存的時間更長。</br> 她做的掛面是常規的細長型，取下來后入鍋煮熟，撈出來過水瀝干，等到面條差不多干了以后，鍋里倒入大量的油，放入面條。</br> “唰啦”一聲巨響，油香味四溢。</br> 因為謝珣成日躺著，姜舒窈怕他不好消化，所以一直沒讓他吃重油重口的吃食，如今一聞著油香味，謝珣就不停咽口水。</br> 迸濺的油泡消下去以后，姜舒窈用長筷將面條撈出。面條揉了雞蛋進去，炸過以后有股子濃郁的醇香味，火候控制的剛好，出來的面條色澤金黃，根根分明，看著就酥脆可口。</br> 謝珣吃過馓子，以為姜舒窈便是做的這個了，雖不解為何要做成根根分開的模樣，他還是捧場道：“好香的馓子。”說罷，偷偷繞到姜舒窈旁邊，欲伸手偷一根吃。</br> 姜舒窈回身，他立刻縮回手，心有余悸。</br> “不是馓子，就是面。”</br> “面？”謝珣疑惑更甚，“為何要炸面，這酥脆的面條可怎么吃？”</br> “面條當然是煮著吃或者泡著吃了。”姜舒窈開始準備方便面調料。因著沒來得及曬蔬菜干，所以湯底的清新鮮味不能靠蔬菜干了，得全靠料包提供。</br> 她背過身，謝珣又開始蠢蠢欲動。</br> 正準備動作時，姜舒窈再次轉過來，取醬料，看到謝珣站在一旁，道：“你站在這兒我不太方便做飯。”</br> 謝珣只能往后退了一步，看著那金黃酥脆的面條嘴饞。</br> 真香啊，外面的馓子就沒這么香。難道是因為揉了雞蛋進去的關系？</br> “晚上我想吃煎蛋面。”他提出請求。</br> 姜舒窈自然應下。</br> 就在謝珣思考怎么吃點方便面的時候，門外跑進來一個小蘿卜頭，蹦蹦跳跳地喊著：“三叔！三叔母！”</br> 因為謝珣傷著，徐氏不準雙胞胎常來打擾他，所以雙胞胎已經許久沒來三房了。</br> 再來到三房，不僅謝昭興奮，連謝曜也跟著在后面小跑了起來。可惜謝珣有傷，他們并不能一下子撲到他身上，只能在他面前停下。</br> 謝珣剛把方便面塞入嘴里，謝昭就跟個小牛似的沖了進來，將他逮了個正著。</br> 謝昭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看著謝珣，嘿嘿笑著：“三叔~”</br> 謝珣內心尷尬至極，表面還要故作鎮定，他招招手，謝昭和謝曜便走了過來。</br> 姜舒窈正背著他們，看不見他們的小動作。</br> 謝珣小聲道：“你們三叔母不讓我吃油重的。”</br> 謝昭點頭，表示理解。</br> 謝曜卻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說：這就是你偷吃的理由嗎？</br> 謝珣更尷尬了，大哥二哥說他兒時性子與謝曜一樣，難怪他從記事起就被當小大人看待了，面對這樣的小童實在是讓人很無奈啊。</br> 他剛才偷吃被看見，謝昭有樣學樣，同樣踮著腳尖扒拉方便面吃。</br> 他比謝珣大膽多了，嚼得“咔咔”響，一根接一根沒有停下的意思。</br> 謝曜看看謝昭，又看看謝珣，也跟著過來踮腳拿了根方便面吃。</br> 謝珣被他們的吃相勾出了饞蟲，也跟著一起吃了起來。</br> 方便面下去了小大半時，姜舒窈轉身了，一眼就瞧見偷吃的兩個小孩，大的那個剛剛收手，沒被抓住。</br> “謝伯淵！”姜舒窈蹙眉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不懂事嗎？”</br> 她走過來問雙胞胎：“洗手了沒？怎么問也不問就吃了，萬一不能吃呢？”</br> 謝昭抬頭看謝珣，似乎有把他供出來的意思。</br> 謝珣連忙接口：“他們問了我的。”</br> 姜舒窈聞言盯著謝珣，讓謝珣一時有些心虛，正待承認錯誤，就聽姜舒窈嘟囔道：“就你這樣，以后怎么教孩子。”</br> 這話擊中了謝珣，他一下就羞紅了臉，垂頭道：“是我的不是，我一定改正，做一個好父親。”</br> 待姜舒窈拿走方便面，回廚臺煮面時，謝珣還在那蹙眉嚴肅反思。</br> 謝昭從袖里拿出剛剛順勢藏好的方便面，“卡嚓卡嚓”地嚼著，仰著脖子對謝珣道：“三叔，三叔母有身孕了嗎？”</br> 謝珣一下子就被點醒了，對啊，八字還沒一撇呢，他在反思什么。</br> 這邊姜舒窈開始做方便面，為了測試面條的厚薄是否合適，她分別煮和泡了一碗，成品都不錯。</br> 醬料包醬香濃郁，肉香十足；粉料包用紫菜、香菇等磨粉，混入香辛料，意在提鮮，做出來的成品和現代的方便面味道差不多，甚至因為用料足，更多了一股葷肥鹵香的味道。</br> 醬料包煮出來的湯比高湯更清，但因為粉料包的作用，鮮味并不差，再加上方便面揉進了雞蛋，醇香味也被彌補。看著簡簡單單一碗面，實則頗費巧思。</br> 姜舒窈兩邊各嘗了一口后，覺得味道不錯，便撒上了蔥花，燙了青菜放進去，最后按謝珣的要求，煎了個雞蛋鋪上去。</br> 因著兩個小家伙也在，姜舒窈也給他們分了兩個小碗嘗味道。</br> 三人站一排，沒有端到桌案上就等不及品嘗了。</br> 筷子一跳，吸溜入嘴，動作整齊劃一。</br> 炸過的雞蛋面色澤金黃，面條比起常規的拉面來更加勁道，且過了油，雞蛋的香被高溫鎖住，吃起來更加鮮香醇厚。說是方便面，但更像是拉面，軟彈勁道，即使是泡出來的方便面，也不會失了那份獨特的韌滑。</br> 爽滑的拉面裹著清透醬香的湯汁入口，火候剛剛好，既讓醬料包的鹵香味融入了拉面，又不會讓拉面吸收太多湯汁而變軟變糯，失去它本身的勁道嫩彈感。細嚼面條，濃郁的蛋香和清淺的油香在舌尖縈繞蔓延，比起普通面條來說，有種獨一無二的美味。</br> 吃完軟而勁道的面條后，仰頭喝下面湯。</br> 清透的面湯主在凸出一個醬香和鹵香，細碎的肉末同湯汁一同入口，細細品來，還有面條散在湯中的面香和蛋香，不用高湯打底也能有這般的美味，莫說是趕路饑餓的行人，就是在家里呆著的人也不能拒絕這碗拉面。做起來又快又方便，鮮香可口，吃起來暖融融的，唇頰留有余香，只覺得完全沒有過癮。</br> 于是吃完面以后，三人就站著不走了，眼巴巴地等著姜舒窈再次炸面。</br> 只可惜姜舒窈正待繼續時，老夫人那邊派人傳話過來，大房的老大老二從書院回來了，讓三房晚上過去吃家宴。</br> 別說兩個小的了，連謝珣都有些失望。</br> 到上房時謝曄謝晧已經到了，謝昭謝曜擠出笑來迎接從書院歸來的大哥二哥。</br> 兄弟相間格外熱絡，大房四子打了招呼，往桌前落坐，剛剛坐下就齊刷刷地垮了臉。</br> 雙方對視一眼，都很不解對方為何不開心。</br> 在謝晧謝曄看來，他們從書院回來，好不容易可以自由了，卻沒法去小吃街痛快吃喝一頓，必須得先和一家子吃頓家宴，實在是煩悶。想著與同窗道別時的場景，謝曄謝晧就很不愉。同窗認為小吃街已經夠美味了，他們回謝府以后定當吃的更美味一些，對于同窗羨慕的眼神，謝晧謝曄只覺得十分無奈。</br> 他們不僅吃不到比小吃街好吃的美食，還得同老夫人一道吃些清淡寡味的飯菜。</br> 比如面前這道湯煨甲魚，做得精致，喝著也鮮，可就是少了那味兒，比起這些食材精貴的佳肴，他們更想吃的是油香麻辣的炸串和熱燙痛快的麻辣燙啊。</br> 而在謝昭謝曜看來，他們好不容易被母親放去了三院，今晚可以蹭頓晚膳了，卻因著大哥二哥回府而泡湯，難免可惜。</br> 小輩們不開心，長輩們倒是樂呵呵的。</br> 就連不怎么露面的謝國公也來了，看著謝晧謝曄頗為欣慰：“一眨眼，你倆也到了科舉的年紀了。”</br> 姜舒窈在一旁聽著，有些驚訝，仔細一想，確實是到了秋天，正是秋闈的時候。</br> 老夫人也笑著附和了幾句，問著可準備好了，是否安排妥當。</br> 謝晧謝曄一一回答。</br> 老夫人說著說著招招手，丫鬟走過來向謝晧謝曄奉上木盒。</br> “祖母？”二人不解道。</br> “打開看看。”老夫人和藹地笑著。</br> 兩人打開木盒，見里面躺著根上好的人參。</br> 鄉試規矩嚴，吃住都得拘在小小的號房里，吃的也只能帶干糧，無非就是些干饃、饅頭和咸菜，提一籠子進去，吃上足足三天。還不敢多喝熱水，免得來回跑廁所。</br> 謝珣當年科考時就受了罪，最后一天不吃不喝，全靠一口氣撐著，最后提早交卷出來，只因實在是餓得難受了，又不想吃那外皮干硬成石子的饅頭了。</br> 所以一根人參對于考生來說極其重要了，就算食宿跟不上，含上一口，答卷的精力就不會泄了。</br> “多謝祖母。”二人起身道謝。</br> 謝珣突然想起一事，插嘴道：“對了，你們不用帶咸菜，帶上你們三叔母做的肉醬。”他和東宮同僚們是最明白饅頭蘸醬的美味的人。</br> 雖然不明白肉醬是什么，但是“三叔母”三個字就是活招牌，謝曄謝晧連忙道謝。</br> 這時姜舒窈道：“不如帶上方便面吧，我用竹筒裝著，泡一桶丟一桶，比啃饅頭美味多了。”</br> 謝珣恍然，贊同地點頭。謝昭跟著討論，徐氏連忙讓兒子道謝，謝理問方便面是什么，周氏問什么時候琢磨的吃食……</br> 一群人熱熱鬧鬧的，老夫人掌家三十多年，就沒有見過哪一次家宴如此放松吵鬧過。</br> 上次老夫人被打臉后，蔫了許多日倒也想通了，每日誦經禮佛，安靜地在壽寧堂待著，不問三房的事了。</br> 如今再看，仿佛只是一眨眼，曾經那個人憎人嫌的姜舒窈竟然成了謝國公府最受寵愛的人。她想不明白，太想不明白了。</br> 就連寡言的謝國公也被他們吵吵鬧鬧的氣氛逗笑了，問身邊的謝理:“瞧你這樣，似是吃過三兒媳做的吃食？”</br> 老夫人等著他們安靜下來，卻久久沒有等到，氣氛反而越來越松快。</br> 連她都有些懼怕的寡言嚴肅的大兒子居然碘著臉問：“三弟妹，辣條可要放在林家市肆賣？我的同僚們嘗了一次后，整日都纏著我要。”</br> “應當會的吧，不過這事兒你得問二嫂，辣條更多的是經由她的手的。”</br> “既然辣條要賣了，蛋糕呢？”</br> 都什么跟什么呀，老夫人聽的頭疼，忍無可忍吼道：“安靜！規矩呢！”</br> 眾人齊刷刷地轉頭看她，讓她一時有種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覺。</br> 她咽下那口氣，目光在一桌人的臉上滑過。</br> 變了，都變了。</br> 她現在確定了，曾經不喜姜舒窈的人紛紛倒戈了，不僅倒戈了，還眾心捧月著，無比喜愛姜舒窈這個曾經本是格格不入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