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千辛萬苦，這對象總算追到了手。</br> 蔣堯本來算盤打得挺美，他們倆是同桌，又都住宿，做什么都方便，上課的時候牽個小手，晚自習去小樹林溜個彎，回寢室再聊到深夜，說不定兔崽子就住下了……感情升溫分分鐘的事。</br> 然而，他忘了，這是這學期的最后一周，期末考試周。</br> 白天不用到教室集合，直接去考場。</br> 上次期中考他們倆都是年級中游的排名，分數差得不多，但這次很不巧地分在了前后兩個考場。蔣堯考完一場回自己班教室，連他同桌的人影都沒看見。</br> 晚自習倒是能見著，可尹澈不愿意跟他去小樹林，看他的眼神像看不法分子：“你帶我去那兒做什么？”</br> “還能做什么，牽個手走一走……”</br> “不牽。”</br> 熟悉的拒絕，熟悉的冷酷。</br> 連手都不肯牽，更別說讓他留宿了。</br> 這戀愛談了四天，就跟以前的兄弟模式沒什么兩樣。直到第五天所有試考完，蔣堯陡然意識到：要放寒假了。</br> 雖然只有三周，但也意味著，很可能和男朋友三周都見不到面。萬一感情淡了呢？萬一有情敵了呢？</br> 談個戀愛怎么這么艱難？</br> 周五上午考完，吳國鐘讓所有人回教室一趟，主要提醒同學們別遺漏寒假作業，另外說了些寒假里的注意事項，以及中間返校的日期。但誰也沒心思聽了，一放學，各個嗓門比吳國鐘還大。</br> “大熊！打球去？”</br> “好咧！走起！”</br> “章可！晚上開黑別忘了！”</br> “記得記得！老時間，別咕咕我啊！</br> “姓韓的！”陳瑩瑩跑過來，“老吳剛說的寒假志愿者你去不去？我跟楊亦樂打算報名。”</br> 韓夢：“我去年參加過，就是到幼兒園跟一幫小屁孩兒玩，太折騰了……誒，蔣堯不是喜歡小孩兒嗎？問問他。”</br> “切，沒愛心。”陳瑩瑩轉身朝另一邊喊，“蔣堯，志愿者報不報？跟小孩兒玩。”</br> 蔣堯：“不了，我家有個小孩兒要照顧。”</br> 陳瑩瑩：“好吧……”</br> 尹澈聽見了，隨口問：“你妹不是去國外了嗎？”</br> 蔣堯沖他一笑，低聲說：“還有你這個小孩兒啊。”</br> “……你才小孩兒。”尹澈背起書包，“幼稚。”</br> 寢室里的行李昨晚就收拾好了，管家上午帶了人來搬。其實也不多，就一個行李箱，反正只放三個星期的假，中間還要返校。但喬婉云總是操心過度，不光替他搬行李，今天還親自來學校接他，站在1班教室后門笑著招手：“小澈，媽媽來接你啦。”</br> 其他同學都驚嘆：“澈哥你媽媽好漂亮！”</br> 喬婉云聽了很高興，尹澈沒阻止周圍人瞎叫喚，跟著走了。</br> 蔣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無情小男友頭也不回地離開，一聲再見都沒說。</br> 喜歡一個冷酷男孩，真是不容易……</br> 宿舍樓今天對外開放，全是來幫孩子收拾行李的家長，有的抱著被褥，有的提著行李。蔣堯孤苦伶仃，只能自力更生，隨便往行李箱里扔了些衣服和書，拎著箱子下樓，心里悲嘆著沒人疼沒人愛，一抬頭，發現他的無情小男友正站在宿舍樓門口。</br> 蔣堯立刻飛奔過去，帶起一路風。</br> “你不是跟你媽走了嗎？”</br> 尹澈背著書包，酷酷地看了眼他的行李：“要載你一程嗎？”</br> “我倒是想，可你弟也在車上吧，我能坐哪兒？后備箱？還是車尾系根繩子拖著我走？”</br> 尹澈翹起嘴角：“你別理他就行。”</br> “本來就沒理他。”蔣堯笑笑，“算了吧，今天你媽也在，我這副樣子不合適，改天再見。”</br> “你又不是沒見過她。”</br> “那不一樣，現在我是你男朋友了啊。”</br> 尹澈對這稱呼還是不太適應，別過臉：“哦，那改天見吧。”</br> 他的臉一側，耳下到毛衣領子之間，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br> 蔣堯移開視線，又忍不住瞄回去：“那什么……寒假可以約你出去玩嗎？”</br> “嗯。”尹澈抿了抿唇，似乎有點糾結，“但是不過夜。”</br> “啊？為什么？”</br> “太快了。”</br> “……”</br> 要命……這腦子清不干凈了。</br> 蔣堯覺得他家兔崽子應該是那種天然撩。</br> 自己不知道自己多會撩。</br> 回到家，喬婉云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家兩兒子拍照片，曬朋友圈：“兒子放寒假啦，又有的忙咯。”</br> 尹家兩位少爺長得俊是她朋友圈人盡皆知的事，點贊評論分分鐘幾十條，除了夸帥之外，問的最多的就是有沒有對象。</br> 尹澤三天兩頭換對象，喬婉云也知道，反正他有分寸，不會亂來，也就任由他去了。</br> 至于另一個兒子單不單身，她還真不清楚。</br> 晚飯過后，喬婉云趁著送水果的機會，順便問了：“小澈，最近在學校里怎么樣？跟同學相處得好嗎？”</br> 尹澈晃了晃手機：“在聊。”</br> 喬婉云很驚喜：“真的？媽媽能看嗎？”</br> 尹澈看了眼聊天記錄，沒什么不能看的，就把手機遞了過去。</br> 喬婉云以為是某一個同學，結果是一群同學：</br> 韓夢：[這面膜效果還不錯，@陳瑩瑩，班長，你要嗎？給你寄點，別總這么糙。]</br> 陳瑩瑩：[老娘天生麗質，不需要。]</br> 郭志雄：[真這么好用？能變白嗎，能的話給我寄點。]</br> 章可：[臥槽，大熊你怎么了？你要做精致的熊熊男孩了？]</br> 郭志雄：[我妹子說我有點黑……想趁這個寒假變白一點兒。]</br> 韓夢：[要美白，涂防曬，還有少曬太陽。你天天出去打籃球，不黑才怪。我這面膜能美白，但不可能幾個星期就讓你白得很明顯。]</br> 郭志雄：[那有沒有什么快速美白的方法啊？你不是最懂這些了嗎，快教教我。]</br> 韓夢：[快速美白的東西一般都會傷皮膚，勸你慎用，其他方法……我也不太清楚，替你艾特咱班最白的@尹澈，澈哥，求在線教學！]</br> 蔣堯：[他天生的。]</br> 韓夢：[又沒問你！]</br> 喬婉云看這些年輕人的聊天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翻到她兒子回的兩個字：[刷漆。]</br> “小澈……”喬婉云哭笑不得，“你這么回不太好吧？”</br> “沒關系，他們不介意。”</br> 喬婉云接著看下去，又有幾條新信息。</br> 郭志雄：[澈哥你也太狠了……]</br> 蔣堯：[你澈哥回你就不錯了，他都沒回我私聊，跪安吧。]</br> 章可：[什么什么？你倆有什么小秘密需要私聊？]</br> 蔣堯：[你都說了是小秘密，怎么能告訴你？]</br> 喬婉云看這名字有點眼熟，稍加回憶，想起來了：“蔣堯是你那個同桌？他在群里說他私聊你了，你沒回他。”</br> 尹澈一愣，伸出手：“可能是剛發的，我沒看見。”</br> 喬婉云沒窺探他隱私，把手機還回去：“看你跟同學關系這么好，媽媽就放心了。”</br> “嗯，是挺好的。”尹澈心不在焉地回。</br> “你也快成年了……”喬婉云斟酌了下措辭，“是不是……可以開始考慮起來了？”</br> “考慮什么？”</br> “就找對象嘛，學校里有沒有中意的？沒有的話，媽媽幾個朋友家的兒子挺帥的，都是很優秀的alpha……”</br> “會考慮的。”</br> 實際上已經考慮好了。</br> “我自己會找，您別操心。”</br> 喬婉云舒了口氣，很欣慰：“那就好……媽媽以為你對alpha還是很抗拒，一直不敢提這事。看來馮醫生的治療有效果，改天好好答謝他。”</br> 跟馮醫生沒什么關系。尹澈想說，他到現在依然不適應蔣堯的靠近。</br> 只不過因為是蔣堯，他才能多容忍一會兒而已。</br> 等喬婉云走出去關上門，群里已經聊完三四個話題了，現在正在聊寒假作業分工的事。</br> 尹澈切出群聊，看見蔣堯果然給他發了信息，不止一條：</br> [在干嗎？想我了嗎？]</br> [一個人在家，好無聊……點了外賣。]</br> [但我會做飯，如果你來我家，我親自給你做。]</br> [怎么不回我啊，兔崽子，回家了就不理你男朋友了？]</br> [回個數字也行啊……]</br> 尹澈發了個“1”過去。</br> 過了十幾秒，蔣堯發來一段語音，聲音含笑：“讓你發數字你就真的發啊？我也太卑微了，以前是充話費送的便宜兒子，現在是充話費送的便宜男友，能不能對我多點關愛？”</br> 尹澈坐到床上，往腰后墊了個抱枕，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后，撥了一通視頻電話過去。</br> “開門，送關愛。”</br> 蔣堯的臉出現在屏幕里，似乎剛洗完澡，頭發還濕著，清爽帥氣得像少女漫里的男主。</br> “我靠，受寵若驚啊，怎么突然發視頻，是不是想我了？”</br> 蔣堯沒指望聽到肯定的回答，也就過個嘴癮。</br> “嗯。”尹澈身上的睡衣有些寬松，平時捂得嚴嚴實實的脖子全露了出來，白得晃眼，“有點想。”</br> “……”</br> 屏幕突然黑了。</br> 像上次一樣，通話時間還在變化。</br> “給我五秒，我清空下腦子！”</br> “……我掛了。”</br> “別別別！”屏幕又亮了，蔣堯捂著半張臉，耳朵微紅，“靠，我第一次發現我臉皮這么薄。”</br> “臉皮薄的人才不會問這種自戀問題。”尹澈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不是很燙，應該不明顯。</br> 兩個人忽然就沒話說了。</br> 蔣堯以前不正經的話特別多，討人歡心的話也沒少說，如今認真談一回戀愛，卻純情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生。</br> 也確實是情竇初開。</br> “什么時候可以去找你？明天行嗎？”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現在就想插個翅膀飛過去。</br> “明天不行。”</br> “好吧。”蔣堯停頓了一會兒，又問，“為什么不行？”</br> 尹澈本來沒打算說，但既然他問了，說出來也沒什么：“去治病，為了我男朋友。”</br> 蔣堯眼里明顯閃過驚喜的光，然而立即又擔心了：“治這個病會不會很痛苦？”</br> beta信息素缺失癥這種病他不了解，之前尹澈說了之后，他去網上查過類似病例，有的說天生的治不好，有的說等成年后體內信息素發育成熟了，會慢慢恢復，也不知道該信誰。</br> 治療方法大多是吃藥，似乎沒什么副作用，甚至很多得這病的beta嫌麻煩，不去治療。反正信息素對沒有發情期的beta來說沒那么重要，如果和同樣是beta的對象交往，不治病也不影響。</br> 尹澈本來可以不治這個病，長這么大不也好好的？就因為對象是他，一個alpha，為了他才去治病。</br> 蔣堯心里有點愧疚。</br> “如果很痛苦，就別治了，我不介意。”</br> 尹澈“嗯”了聲。</br> 不介意歸不介意，但如果能治好的話，蔣堯肯定會很高興，剛才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br> “等你有空了給我發個消息，我隨時待命。”蔣堯拿毛巾擦著頭發，“沒空出來的話聊聊天也行，不一定非要見面。”</br> “盡量吧。”尹澈看了他一會兒，“你的手繩呢？”</br> 蔣堯手腕上空空蕩蕩。</br> “解下來洗了洗，晾著呢，明天就系上。”</br> “憑什么你的能解開？”尹澈動了動腳，“給我打個死結？”</br> 那天他答應蔣堯之后，蔣堯當天趕制出了一條新的紅繩，比之前那條像模像樣多了，非要給他系在腳踝上。</br> “系手上不行嗎？”</br> “情侶手繩太大眾了，我們來點新穎的，一個手一個腳，多有創意。”</br> 尹澈不懂他的腦回路。</br> 系就系了，還給他打個死結。</br> alpha的占有欲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br> “不打死結容易松，你要是覺得臟了就剪了，我再給你編條新的。”</br> “算了。”本來就沒打算取下來。</br> 尹澈拉起自己的褲腳管，看了眼：“顏色太艷了，上一條好像沒這么紅。”</br> “是嗎？我看看。”</br> 尹澈沒多想，切換鏡頭，對著自己的小腿和腳踝，把睡褲又拉高了些：“喏。”</br> 繩子確實顏色鮮紅，像剛熟透的櫻桃，綁在白皙的腳踝上，艷麗得過分，無端生出一種旖旎的風情。</br> 蔣堯的眼睛有點不知道該往哪兒看。</br> “嗯……好像是太艷了，下次知道了。”</br> 下次還挑這顏色。</br> 尹澈切回自拍模式：“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br> “沒事了，早點睡吧。”</br> “好，晚安。”</br> “晚安。”</br> 視頻立刻被小男友無情掛斷。</br> 像什么“你先掛，不，我等你先掛”這種甜蜜小情侶對話，不存在的。</br> 但蔣堯很心滿意足了，抱著手機看了半天小男友的腳踝截圖。</br> 隱約覺得自己這樣有點變態。</br> 甚至想對小男友做點更變態的事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