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叫上黃包車直奔前門。

瑯玕居開在前門大街路東，達官顯貴云集之處，齊承耀的眼睛瞄著富人的錢包。二層小樓座樓在丁字路口，兩面臨街，地方不比別人寬綽，也不比別人狹窄。四柱三樓樣式的牌樓門臉忒齊整，卷棚懸山頂，上覆琉璃瓦。

不錯，謝統勛看了暗暗點頭。待進到店里，他心里再贊一聲，飯館的裝修敞亮、潔凈、極具特色。因為富人講究體面和享受。

四人來到樓上雅間里坐定，伙計拿來菜譜，齊承耀分給大家，“看看，想吃什么？”齊承耀很自信，因為他在菜品上做足了功夫，兩位主廚是擅于做魯菜的山東師傅。北平以魯菜為尊。

“滿漢全席！”謝湄筠對齊承耀翻個白眼，他今天最討厭！

謝統勛看妹妹一眼。

“那就‘上八珍’，簡單點！”湄筠改口。

齊承耀笑笑，頑皮的女孩，“上八珍”是“滿漢全席”里的精華，一點也不簡單。

“這菜譜上的字很漂亮！”謝統勛贊一聲。

謝湄筠接過來瞧一眼，“這是文鸞寫的。他的字拿不出手，我跟文鸞幫他寫的菜譜。這是我寫的，”她拿自己手里的菜譜跟哥哥獻寶，“我們都是‘簪花小楷’！”

謝統勛笑笑，湄筠寫的是“褚體”，文鸞是“趙體”，哪里是什么“簪花小楷”。

“看看這本，”湄筠從齊承耀手里拿過來，“他自己寫的，‘蒼蠅小楷’！”女孩撇嘴。

確實不怎么樣。他明白湄筠何以說她們的字是“簪花小楷”了，為了埋汰齊承耀的“蒼蠅小楷”。寫的好的叫“蠅頭小楷”......“蒼蠅小楷”？他在心里笑，他這個妹妹！齊承耀生存艱難。謝統勛看見文鸞低下頭，她強壓著笑。

“沒關系，想笑就笑吧，我的字確實不如你們。”齊承耀說。小女孩今天跟他擰上了。他統共就寫了一本菜譜，寫著玩的，平常放在自己手里，小女孩倒認得。

“有什么拿手菜，你推薦幾個。”謝統勛替他解圍，“文鸞、湄筠，你們喝什么？”

“梨湯。”

“酸梅湯。”

兩個女孩一人要了一樣。

拿手菜？多了去了！齊承耀點了雞茸魚翅、鍋塌鮑魚、蔥燒海參、酒蒸鴨子、醋椒魚、芫爆肚絲、四吃活龜、芙蓉雞片和燴烏魚蛋。湯是酸辣雞絲湯，店里每天都用活雞、活鴨、肘子、排骨吊湯，鮮極了，來他這里的顧客都喜歡要上一碗酸辣雞絲湯。

伙計擺上四個冷蝶，捧上燙好的狀元紅，給兩個男子斟滿酒杯。謝統勛端著酒杯站起來，向齊承耀示意，“大恩不言謝！”他一口喝盡。

齊承耀連忙起身回應，亦喝盡杯中酒，再親手為謝統勛斟滿杯子。他這妻兄對他還是心存芥蒂的，若是真想感激他，早就該登門致謝，怎會拖到今天的不期而遇？

兩個男子同鄉、同齡，出身相似，且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共同話題不少。他們聊一聊關外的局勢、北平的風俗、彼此的軍旅生活和買賣，飯桌上并不冷場。

齊承耀這個人雖年紀輕輕，但境界闊大、見解不俗，謝統勛拋開成見后對面前的人有了新的看法。

謝湄筠眼瞧著兄長跟齊承耀推杯換盞，說話越來越投機。

飯后，伙計奉上三包點心，里面有棗泥方糕、銀絲卷、四喜包和燙面餃，量雖不大，勝在極精致。這是“瑯玕居”的規矩，客人飯后都要送一包精致的點心。

謝統勛隨手把點心遞給文鸞，“我一個大男人，不愛吃點心。”

齊承耀盼著謝統勛說句一語定乾坤的話，敲定他跟湄筠的關系，可惜沒有。

看著湄筠的態度，目前并不想跟齊承耀在一起，妹妹心里委屈，他明白。凡事順其自然，齊承耀自求多福吧。

四個人離席，崔文鸞走出雅間時，搖曳的珠簾從她發上拂過，女孩的發夾被珠簾別住、崩落，走在她身后的謝統勛眼疾手快接住發夾。微醺的他借著酒意，把發夾塞進自己衣兜里。

“哎......”女孩輕輕叫一聲，回身看地上。

“怎么了？”謝統勛明知故問。

“我的發夾！”

“什么發夾？”謝統勛繼續裝糊涂。

“就是......剛才珠簾別住了我的頭發，我的發夾掉了，掉哪里去了？”

“什么樣的？”

“嗯......”什么樣的，她不好意思說。謝統勛幫她撿過一回，她怕他還記得。

齊承耀看著謝統勛裝蒜，微微露出笑意，他走在最后面，謝統勛的舉動他看在眼里。

“玫瑰金色的，”已經走出去的湄筠回到雅間，俯下身幫朋友尋找。

崔文鸞走回桌子邊蹲下身，或許崩落到桌子下面了。

“你別閑著，”彎著腰的謝湄筠拽一把齊承耀的長衫下擺，“幫我們找找！”

“一個發夾而已，找不到再買一個。”找什么找？在別人兜里能找到嗎？

“哎呀，不行，這個發夾文鸞寶貝得很！我跟她一起買的，我的早壞了，她還一直戴著。”

“是這個嗎？”謝統勛走過去，從兜里掏出發夾，俯下身遞到崔文鸞眼前。

“嗯。”女孩羞得不敢抬眼，滿臉緋色。他居然戲弄她！

“起來了！”女孩纖美的頸項都透出霞色來，謝統勛趁著酒勁拉一把女孩。平常，他不會如此逾矩。

返回軍營的路上，謝統勛一直想著崔文鸞窈窕的身材，還有那美麗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