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雙花寨議事堂,秀秀驚訝地:“水魚兒,你再講一遍,你看到國軍搬來哪樣怪東西?”
眾人也都是疑惑的神情,看著回來匯報偵查結果的水魚兒。
水魚兒用手比劃著:“吶,就是這樣長、碗口這樣粗的鐵筒,都杵在地上。”
田田凝重地和秀秀對視一眼,說道:“如果我沒記錯,這就是以前王教官給我們講過的新武器,迫擊炮和機關炮!”
秀秀連連點頭,有些神往地:“對,對,我也是想起這個。嘖,真沒想到,竟然離我這樣近!”她馬上去拉文孝信,“孝信,走,我們也去看看,這東西難得一見!”
文孝信卻把她按坐下來:“莫鬧了,你歡喜啥子?那可是用來打我們的!”
秀秀從興奮里回過神來,默然了。
朝天椒有些疑惑,問田田:“田田,那東西咋個可能是大炮?當初竿子營老輩在山頭留下的炮我們都見過,雖然銹爛了,但看起不像水魚兒講的那樣小啊?”
賽鳳仙瞥她一眼,嘲弄道:“那個當家的和秀秀都沒見過?要是你認得了,還叫哪樣新武器?”
朝天椒惱火地:“廢話多,我不是在問當家的嘛!”
田田解釋道:“迫擊炮的特點就是短小、帶起方便,但本領卻很大,能打到山丘或堡壘掩護后的人。也就是說,在一定距離下,就算我們把寨門緊閉,躲在大石頭后面,炮彈也會落進來。而機關炮射程遠、摧毀力強,炸開的時候,彈片擴散還會造成大面積殺傷……”
眾人沒想到是這樣厲害的武器,頓時都愣了。
楊巍山有些憂心:“田田,要真是你講的那樣,他們可來勢洶洶啊!”
水魚兒點頭又補充:“他們不光帶來些怪東西,還增加好多兵,離我們寨子也更近了。”
田田思索片刻,分析道:“國軍這回是要動真格的了!從炮的數(shù)量判斷,他們少說也出動了兩個炮連,照這架勢,搞不好整個團的兵力都會來攻山。”
幺孃一下站起來,慌張地:“天吶,天吶,他們想滅了我們!”她直向楊巍山懇求,“楊班主,要不你去勸勸蘭蘭吧,讓她莫要置氣了,這里的人都跟她沾親帶故,何苦要大伙兒的命呢?”
賽鳳仙忙擺手勸她:“幺孃,莫講這些,楊班主聽了會難受的!”
秀秀也說:“我看,那個妹娃心變硬了,楊班主的話她也未必聽!空山這么久,孝義和水上飛一直想辦法救我們,連冉天放都來幫忙,她倒好,還要把我們往絕路逼。”
文孝信扯了扯她的衣擺,示意她看楊巍山,別再多說。秀秀趕緊閉上嘴。
楊巍山長長地嘆息一聲,沉著臉不語。
田田伸手握住父親的手,勸慰他:“爹,蘭蘭就是服從軍令,她又做不得主。”
幺孃歉意地看了看楊巍山,卻又止不住地擔憂:“那我們該咋個辦呢?”
水魚兒扶住她的肩,給予安慰:“怕哪樣?還有我們呢,我們會保護寨子!”
朝天椒:“當家的,你下令吧,我們這就沖出去!”
田田想了想:“我們和他們兵力差太多,我倒覺得,不到萬不得已最好莫打這個硬仗。”
賽鳳仙點頭:“嗯,當家的講得對,寨子里有老有小的,打起來我們吃虧,搞不好就是死路一條。”
朝天椒:“可現(xiàn)在容不得我們選了,他們已經(jīng)要打上門了!”
沉默的楊巍山突然開口道:“前些日子我跟大伙兒找山路,倒是想起一件事。記得我還是伢崽的時候,聽老輩講過,這地方之所以叫八卦嶺,除了地勢險,還因為虎幫的頭代大刀把子在山上開了一道生門。”
眾人驚訝:“生門?”
田田忙問:“爹,為啥叫生門?”
楊巍山:“其實就是一個通往山下的密道,這樣山上的匪幫既能神出鬼沒下山劫財,又能躲過官府圍剿。不過,這都是傳言,到底有沒有這密道,恐怕只有每一代的虎幫大刀把子才曉得。”
田田點頭:“好,沖著生門這名字,只要還有一絲可能,我們就該冒險一試,想辦法找到它,逃出生天!”
秀秀忙舉手自薦:“這種地方一定是隱蔽又有機關,我去找!”
賽鳳仙:“要是沒找到咋辦?”
田田馬上部署:“這樣吧,我們分頭行動。秀秀、孝信和我爹帶人去找密道;賽鳳仙、水魚兒、幺孃,你們帶著寨子里的老少收拾東西,準備轉移;朝天椒和我以及孝忠、孝智一起備戰(zhàn)。如果找不到生門,我們就打出去,掩護大伙脫困!”
眾人應:“好!”紛紛散開行動。
12、文家堂屋日內
文孝義不安地在屋里來回踱步,水上飛帶著冉天放快步進來。
水上飛:“二少爺,冉大哥來了。”
文孝義上前一步:“水上飛說你有急事見我?”
冉天放:“是,鎮(zhèn)上情況不太對,我看國軍是要對雙花寨開火了。”
文孝義:“我曉得,可是想不出啥子好辦法,我們文家的家丁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萬不得已就硬沖上去,拼死也要保護大嫂他們。”
冉天放:“這個時候莫要沖動,畢竟那是正規(guī)軍,你們文家的家丁再英勇,最多也是拼個魚死網(wǎng)破,我來就是想和你商議商議,大家一起想個穩(wěn)妥的辦法。”
文孝義和水上飛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藤蘿垂繞的八卦嶺山洞口。楊巍山帶著文三兒鉆進洞里,可是很快就出來了,很失望的樣子。
楊巍山:“這樣的山洞要是有密道,那也太明顯了,我看不應該是這種地方。我們去別處吧。”
他們又快步向另一處而去……
樹林里。秀秀手里拿著一張手繪的八卦圖,不時指著這里走兩步,不時又指向那里走兩步。文孝信跟在她身后走來走去,終于停下不肯走了。
文孝信疑惑地:“秀秀,你講真有這個密道嗎?我們是不是在浪費時間啊?”
秀秀頭也不抬,繼續(xù)看圖琢磨:“田田不是講了嗎,先找找看吧。”
文孝信:“那,這圖有用嗎?你這么聰明都看不懂,我就不信一個山匪頭頭能有這本事,還研究上八卦了。”
秀秀一聽,想了想覺得有理:“對,我光想著八卦里的生門,咋個忘了這最簡單的道理!”
文孝信勸她:“我講得對吧!所以我們莫在這折騰了,還是趕緊回去備戰(zhàn)……”
秀秀一把拉住他:“你等等。我是想,虎幫應該不會選太麻煩的地方挖密道,要逃生的話,當然是最近、最快的地方最好。所謂生門,他們應該也不會懂得那些玄乎,無非就是聽了些簡單的道理,偽裝一下洞口,稍微迷惑一下人就是了。”
文孝信:“你想到哪樣了?”
秀秀思索:“最近、最快的地方,多半就在屋子旁邊。八卦最基本的人人都曉得,就是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也就是講陰陽生萬物。”
文孝信點頭:“這我也聽過,可這又咋樣?”
秀秀:“我問你,哪樣極陽,哪樣極陰?”
文孝信:“好像是水極陰,火極陽,那你還是沒講清楚……”
秀秀一巴掌拍他腦袋:“笨!把這些聯(lián)系到一起,離我們大伙屋子最近的地方,又有水跟火兩種東西的,是哪里?”
文孝信恍然大悟:“哦——”
秀秀一拉他,趕緊往回跑:“快,回去看看!”
雙花寨灶房里,一瓢水潑進灶洞,熄滅了火勢,冒起一縷煙氣。
幺孃站起身,放下水瓢,趕緊把灶頭上一排蒸籠里的饅頭撿出來,一個個裝到包袱里,準備帶走。
秀秀和文孝信匆忙忙闖了進來。
幺孃回頭一看他倆,吃了一驚:“你們咋個回來了?不是去找密道嗎?”
秀秀興奮地:“正在找。”
幺孃一愣,然后明白過來:“這里?這里我天天來,沒見有密道啊!”
秀秀站到屋子中央,左看——是一面墻寬的灶臺,右看——是半人高的大水缸。她想了想,走到灶臺處上下打量。
文孝信也跟上去看,搖頭:“這里不像。你看灶臺連著外墻,灶洞這樣小,又常常燒著火,逃生不方便。”
秀秀點頭:“嗯,難得你對了一次。”她扭頭又回望大水缸,問幺孃,“幺孃,那個水缸你動過嗎?”
幺孃搖頭:“那么沉的東西,我哪動得了。每天都是伢崽們挑水來把它灌滿。”
秀秀挽起袖子走到水缸邊,招呼文孝信和幺孃:“快來幫忙!”
幺孃和文孝信忙走過去,三人作勢要挪開水缸。
這時賽鳳仙和水魚兒進來,賽鳳仙:“幺孃,吃的拿好了嗎?就等你了。”
水魚兒發(fā)現(xiàn)正在推動水缸的三人,驚訝地問:“哎,你們這是做哪樣?”
幺孃:“快來幫忙!”
水魚兒立刻上前去搭上手。
賽鳳仙勉強地:“天吶,要干力氣活啊,好吧。”她也幫手。
幾人一起使勁,大水缸被一點點挪動了位置,漸漸露出地面一塊木板的縫隙。
幺孃、水魚兒和賽鳳仙都很驚訝,秀秀和文孝信相視一笑,更加振奮了。
秀秀:“快,再加把勁!”
幾人再次努力,水缸被挪開。
秀秀揭起木板,露出洞穴里一級級臺階,她再伸手一探,感受風。
秀秀:“有風流動,是通的!”
大家很興奮:“找到了,密道找到了……”
秀秀對水魚兒說:“水魚兒,你快去跟當家的講,我們找到密道了!”
水魚兒高興地:“嗯!”扭身就跑出去了。
文孝信:“那我趕緊把楊班主他們叫回來。”也走了出去。
幺孃欣慰得雙手合十,面朝上天:“多謝祖宗保佑!多謝祖宗保佑!雙花寨有救了!”
朝天椒、賽鳳仙、秀秀見她如此,了然一笑。
背著步槍的國軍步兵一隊隊跑向陣地。蘭蘭跟在他們一側,她看到前方王定遠的身影,忙走上前去。
蘭蘭向王定遠一行軍禮,還沒開口,就被王定遠扯到一邊。
王定遠:“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不要來嗎?”
蘭蘭急切地問:“團長,情況咋樣了?山上有人下來嗎?我爹媽呢?”
王定遠搖頭:“山上沒動靜。看樣子,他們不打算投降。”
蘭蘭轉身就要上山,卻被王定遠一把拉住:“你去哪里?”
蘭蘭:“上山,別人我可以不管,可是他們二老,我不能不管。”
王定遠:“不要沖動,蘭蘭,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是來干什么的!不錯,山上有你父母,你姐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孝禮的遺孀,我還做過她的教官,要親手殲滅他們,我也痛心。我們給過他們機會,可是毫無成效。現(xiàn)在的形勢已經(jīng)不可逆轉,會發(fā)生什么,我不敢保證。”
蘭蘭失神地:“我曉得,這些我都曉得,可我……”她難過地垂下頭。
王定遠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她:“很抱歉,我只能做到不讓你們親人相殘。”轉身招呼一旁的士兵:“來人,把楊副官帶下山,不許她再上陣地!”
蘭蘭伸手拉住王定遠,匆匆地低聲求他:“團長,請你,求你給我爹媽一條活路……”
王定遠硬著心腸推開她,一揮手,讓士兵們上來把她帶走。
蘭蘭一路頻頻回頭,喊著:“別傷到我爹媽,別傷到我爹媽……”她被拉著漸漸遠去。
王定遠回轉身,皺著眉頭看向雙花寨,思索片刻,再次下令:“通信兵,向山上喊話,就說我給他們最后一次機會,按他們的規(guī)矩限一炷香時間,只要楊田田認罪投降、接受招安,他們就可以活命,我保證他們的安全。”
通信兵:“是!”
一支香插在地上,被火柴點燃了。
王定遠神色冷峻地舉起望遠鏡看山上。
遠處的大樹上,冉天放撥開樹枝,看著國軍陣地和越走越遠的蘭蘭,想著對策。
山下國軍通過喇叭的喊話聲隱隱傳來,但雙花寨的老少們卻毫不理會,男人背槍、女人背包袱,一個挨一個排著隊等候在密道旁。
國軍士兵喊話:“……山上的人聽著,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限一炷香時間,抵抗死罪,投降活命……”
水魚兒、幺孃給眾人檢查武器、背囊,然后發(fā)給火把……
田田檢查了一下腰間的槍,舉起火把走到密道口,準備第一個下去。
朝天椒上前攔住:“當家的,下面又黑又濕,前面有哪樣還不曉得,我先去探路吧!”
田田搖頭:“來不及了,還是我打頭陣。其他人走中間,人走得差不多了,你就讓孝忠、孝智他們從寨門撤回來,你們斷后。”
朝天椒點頭,不再堅持。
楊巍山領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還有抱著茂娃的任三妹、背著元元的賽鳳仙走過來。
任三妹囑咐田田:“妹娃,當心些!”
田田:“好。爹、媽,你們和賽鳳仙帶著細娃兒們走中間,水魚兒也跟你們一起走。”
楊巍山:“我們曉得,你放心。”
秀秀上前遞給田田一把拴著繩索的鐵爪:“田田,帶上這個!”
田田接過,一貓腰,下了密道。
隨后秀秀和文孝信跟上,楊巍山幫助其他人一個個往下去……
陣地上,國軍士兵舉著喇叭,繼續(xù)喊話:“……山上的人聽著,抵抗只有死路一條。給你們最后一個機會,限一炷香時間,投降就能活命……”
山上只有山風吹動樹葉搖晃、雙花寨的幡旗在飄飛,寨門卻依舊緊閉,毫無回應。
地上燃燒的香越來越短,已有一半化為灰燼。
王定遠看了看香,又仰頭看著雙花寨方向,神情變得越來越冷峻……
海鎮(zhèn)長坐在堂屋椅子上,聽到手下前來報告的消息,仰頭大笑。
海鎮(zhèn)長:“哈哈哈,好!這回雙花寨在劫難逃,今日就是那幫女匪的死期!你再上山去,有啥子情況趕緊回來報告!”
保鄉(xiāng)團團丁:“是。”他轉身離去。
海鎮(zhèn)長樂滋滋地翹起了二郎腿,手指敲打著桌面,哼起了戲曲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