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幾年來第一次感到如此屈辱。
蕭陌那張臉幾乎貼住我的,我使勁掙扎,他卻死死按住我的脖頸以上部位,讓我動彈不得。良久,他才放開我。我捂著嘴,咳了兩聲,覺得喉嚨似乎有異物感,我又羞又惱,“你給我吃了什么?!”
蕭陌心情甚好,他笑著說:“當(dāng)然是讓你乖乖聽話的東西了,你要是再敢離開我,這東西就會侵蝕你的全身,讓你死無全尸。”說著他伸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一手轉(zhuǎn)動輪椅,一手牢牢抓住我。
走了幾步,我突然笑出聲。蕭陌停了下來,瞇著眼,回頭看我,“你笑什么?”
“我笑你,明明已經(jīng)到了茍延殘喘的地步,卻還在做無謂的掙扎,你可知道,你這副身體,已經(jīng)不能再渡魂了。”
蕭陌眼神一凜,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他懷里,眼中滿是懾人的威脅,“你說什么!哼,我怎么會死!就算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能活得長長久久!”
我冷言道:“你不要再做夢了,你的身體你應(yīng)該比我還清楚,何必再自欺欺人。”我幽幽嘆息,“還有你,真的很喜歡掐我的脖子。”
蕭陌的手突然松開,轉(zhuǎn)而抓住我肩膀,聲音變得柔情似水,“好,我不掐了,那你告訴我,紅桑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真正的渡魂術(shù)是什么樣的?”
我搖頭道:“你為什么不信我,我娘真的沒有跟我說過你這樣的情況。”
蕭陌這次沒有發(fā)火,他眼里盡是柔情蜜意,嘴角的笑也達(dá)到了極致,他就猶如一株罌粟一般,殘酷而美麗,蠱惑人心。“桑月,告訴我,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幫我好不好,嗯?”他輕聲在我耳邊低喃著。
“我的確想幫你”
他捧住我的臉,讓我面對著他,“那你跟我說,我該怎么做,你也不想看到我被病痛折磨吧?你告訴我怎么渡魂,我只需這一次,最后一次。”他語氣輕柔,輕得似乎可以化出水來,他的臉近在咫尺,他那雙深色的瞳孔映著我的臉,閃著妖異的光彩,漸漸那雙眸子就變成了綠色,那翡翠般的碧色就像催*情的毒*藥,妖魅得足可即刻令人神魂顛倒,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呆呆地看著那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嘴里不受控制地說道:“好,我將我所知道的,全部告知于你。”
蕭陌笑意愈來愈溫柔,他輕聲道:“慢慢說,我們不急。”
“換生時,需以強(qiáng)大的精神力占取別人的肉體,謂之渡魂。但有兩種情況,雖然都能成功交換身體,二者卻大有不同。”
“哪兩者?”
“第一種情況,奪舍,即搶奪對方的肉體,舍去他人的魂靈,此種方法,能讓新身體長久不衰,但必須找到精神力極其薄弱之人,加之強(qiáng)大念力,才能渡魂成功;第二種,便是強(qiáng)行融合他人的魂魄,使二者魂魄并存,此做法相對容易,只要渡魂之人足夠強(qiáng)大,融合起來并不難,只是若容下的往生記憶太多的話,渡魂之人也難以承受,所以新身體會極快地衰老,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蕭陌眼神一寒,輕輕拍著我的肩,似乎在沉思,“第一種,可讓對方也活下來?”
“不能。渡魂之后,對方就死了。”
“那你跟幽若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她也活著?”這是他始終不明白的事,難道紅桑所說的,全是假的?
我沉默了許久,卻搖了搖頭。
蕭陌抓起我腦后的頭發(fā),迫使我仰起頭看他,他碧眸閃過一絲不悅,“你搖頭是什么意思?說話。”
“那副身體,理應(yīng)是死了。為什么還活著,我也不知道。”
良久,他又恢復(fù)那柔情道:“這個不管了,那你告訴我,怎樣才能把別人的魂魄趕走?”
“你真的想知道么?”我淡淡開口。
蕭陌沒有料到我會這么問,似有疑慮,但卻不甚在意,他盯著我的眼睛,“嗯,我想知道。”
我湊近了他的耳邊,輕輕說:“我說了那么多,你覺得我還會告訴你,讓你再繼續(xù)害人嗎?”
蕭陌那雙碧眼里寒光乍現(xiàn),他一怒之下揪起我的衣領(lǐng),把我狠狠甩到一邊,我的后腦勺重重地磕到樹干上,我吃痛地哼了一聲。
“可惡!你竟然耍我!”
我慢慢站起身來,“你以為,誰都受你傀儡之術(shù)控制嗎?”
“為何你不怕我的傀儡術(shù)?紅桑到底教過你多少東西!”
“我娘只是教我如何保護(hù)自己,我不想成為你的傀儡,更不會受你驅(qū)使,渡魂的方法,我是死也不會告訴你的,我要讓渡魂術(shù)從此在世間消失。”
蕭陌臉上帶著冷酷的笑意,“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既然你不肯救我,我活不了,你也休想活!你不是說我的身體不能再繼續(xù)渡魂嗎,那我現(xiàn)在就渡魂到你身上,我就算死,也要讓你跟我一起。”他如同瘋狂的魔鬼般朝我移動過來,那雙充滿魔性的妖瞳因?yàn)楸┡兊酶颖叹G。
我心知不妙,轉(zhuǎn)身就跑。
他冷笑道:“我說了,你跑不掉的。”
我拼命地朝前方跑去,不敢停下,不敢回頭,生怕他又使出瞬移那一招。
身后不斷傳來蕭陌的叫喚,一聲比一聲更聲嘶力竭,“桑月!”那狂怒的聲音響徹整個林子,瞬間林子的鳥全部被驚得四下飛散。太陽漸漸升起,早晨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灑滿了整個大地。蕭陌痛苦地吼了一聲。他渾身痙攣,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他捂著心口,卻仍舊不停地朝我的方向移動。
我放慢了腳步,心里有些猶豫,蕭陌卻狠狠盯著我,那雙碧眼里除了仇恨和殺意,什么也沒有。我狠了狠心,繼續(xù)往前跑。
蕭陌完全暴露在了陽光下,因?yàn)榍榫w的暴動,他感覺體內(nèi)似乎有一把火正灼燒著他的身體,避無可避,他的手緊緊抓住輪椅的把手,每一分痛楚,他就更用力,以至于手上的關(guān)節(jié)都犯了白,咔咔作響。
為什么都這樣?紅桑你背叛了我,你的女兒也棄我不顧,為什么你們?nèi)绱私^情?為什么世上就沒有一個人留在我身邊你們每個人,都欺騙我,都想要我死真的好恨
“紅桑不要我了,連你也要離開我嗎”蕭陌喃喃道,眼里的綠色已經(jīng)慢慢褪去,他的嘴唇完全干裂,卻仍舊沒有停下來。
他用盡力氣喊了一聲:“別走!桑月!”他目光毫無焦距地向前伸出手,然而那原本瑩白的手背上卻開始一寸寸龜裂,干枯如柴,他最終無力地躺倒在輪椅上。
我聽到蕭陌最后的呼喚,那聲音如此凄厲絕望,我不由得轉(zhuǎn)過身去,卻見他歪著頭坐在輪椅上,身體一動不動。
“蕭陌!”循著聲音趕到的珈藍(lán)遠(yuǎn)遠(yuǎn)看到坐在輪椅上的人,急忙奔了過去,然而剛想觸碰那人的身體,珈藍(lán)似乎被電擊一般,大叫了一聲坐到了地上。
蕭陌閉著眼,臉上的皮膚像是被暴曬后的干癟,暗淡無光澤。特別是那雙手,也變得骨瘦嶙峋,從手上的裂縫處,還流出了又紅又白的膿血,十分恐怖,他整個人,就像是幾近枯萎的枝干。突然,他微垂的睫毛動了一下,虛弱無力的聲音從他那毫無血色的雙唇間發(fā)出:“藥救我”然而,只說了這幾個字,蕭陌就再也不作聲。
珈藍(lán)驚恐地看著他,定了定神,從懷里拿出一瓶藥,起身想過去喂他服下,然而手觸到他的鼻下,完全感受不到呼吸,她手里的藥瓶倏地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
她瞪著眼睛,不確定地輕輕喚了一聲:“蕭陌?”然而輪椅上的人毫無反應(yīng)。珈藍(lán)雙腿一軟,緩緩跪倒在了地上,眼睛無神地看著前面的人,良久,從她空洞的眼里,流出兩道清淚來。
蕭陌死了。
我心里宛如被刀子狠狠割了一個口,我有些站立不穩(wěn),驚慌失措地逃往竹林外。由于蕭陌的死,林子里的迷離幻境開始消失,我一路橫沖直撞,一連摔了好幾個跤,也不覺得疼,腦海里除了剛才面臨死亡的恐懼,只有蕭陌那張干枯消瘦的臉和他最后緩緩伸向我的手。
青冥和祁岫他們也聽到了林子里傳來的怒吼聲,他們朝著聲音的方向一路奔來,眼里都是焦灼之色。
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奔在前頭的青冥,我向他跑去,整個人撲在他懷里,嘴唇哆嗦道:“我殺人了”
青冥一驚,抱著我道:“阿月,別慌,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哀聲說:“我殺了蕭陌。”
四人都是一愣,祁岫看了會我說:“桑月姑娘,此事我們?nèi)莺笤僬f,我看這個林子有些不對勁,似乎是由人的幻境生出,怕是回去的路要封了,我們得先趕緊離開這里。”
“珈藍(lán)呢!怎么沒和你一起?”那摩問道。
我垂了垂眼,思緒復(fù)雜,“珈藍(lán),怕是不能跟我們一起走了,她跟蕭陌是一伙的。”
那摩驚訝地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
“我們先離開這里。”青冥牽起我的手,剛邁開一步,我腳上一痛,險些栽倒。青冥眼疾手快地拖住我,緊張道:“阿月,腳扭到了嗎?左邊還是右邊?”
“右。”
“讓我看看。”說罷他也不顧旁邊有人,蹲下來查看我的腳踝,他稍稍掀起我的裙角,只見我右腳腳踝處已經(jīng)高高腫起,白皙的皮膚此刻也紅了一大片。青冥輕輕用手一碰,我疼得不禁蹙起了眉。
青冥關(guān)懷的舉動和我依賴的神情盡數(shù)落入祁岫眼里,他默不作聲地轉(zhuǎn)過了頭,眉間有淡淡的一絲落寞。
“傷得不輕,看來暫時是走不了路了。”青冥說道,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朝林子外走去。
蘇爾搖了搖祁岫的胳膊,“城主,怎么不走了?姐姐都到前面了。”
祁岫淡淡一笑,“走吧。”
那摩向林子后方望了一眼,便緊隨其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