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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貧民窟

    福州城自東晉衣冠南渡起,經南朝、隋、唐、五代……歷朝歷代增筑加固,及至宋時,城內布局已大致定型,官署衙門、民居商鋪,各居其位,街道坊市都規劃的井井有條。</br>  城內容納人數有限,城外四周仍有大量百姓雜居,販夫走卒、農戶苦力、船工纖夫等等,各種到福州這座大城討生活的人,從四方流聚而來,一年年下來,在城外也形成了大片的聚居地。</br>  福州府衙自然不會放任流民不管,在城外稍作規劃,派人管理,也形成了幾處像模像樣的坊市。</br>  為與城內坊市區別,于是便有了外坊內坊之分。</br>  大概就相當于市中心和貧民窟吧。</br>  林清介紹所謂內外坊時,李非瞬間就明白了。</br>  “在外坊開糧店的話,二百兩夠嗎?”李非問道。</br>  林清道:“在外坊,一百兩左右即可盤下一處不大不小的店面,剩下的,用作糴糧的本錢外,還能雇上個幫忙伙計。對了,道長初來乍到,可有糴糧的路子?”</br>  李非道:“糧食的來路倒不用擔心,林清,在外坊賣糧,你預估生意會如何?”</br>  林清道:“應該會不錯。外坊糧店很少,賣糧的多是些小攤小販的散戶,道長初時可把價格放的稍低些,與散戶相爭,待他們賣不出時,再從他們手中糴糧,如此即可漸漸把散戶變成供糧之人。”</br>  李非點頭道:“林清,你對答如此迅捷,看來對這福州城的各路生意都多有鉆研啊。”</br>  林清忙垂頭道:“經商之事,小的自幼耳濡目染,閑來無事時,便胡思亂想著玩玩,剛才口無遮攔,讓道長見笑了。其實小的年輕識淺,如何開店賣糧,又怎及得上道長的見識?”</br>  李非哈哈笑道:“無妨無妨,人各有所長,你雖然年紀比我輕,但在經商一事上,說不定真能做我的師父。”</br>  林清連惶恐道:“小的不敢!”</br>  李非道:“你剛才不是口無遮攔,而是發乎本性,情不自禁,可見你心中對經商之事一直念念不忘,對嗎?”</br>  林清躬身道:“道長果真慧眼如炬!”</br>  李非問道:“一般店鋪,若是雇傭個掌柜,月俸大概多少?”</br>  “一般掌柜的月俸在五錢到二兩銀子不等,大掌柜則可能有三四兩。”</br>  李非道:“好。貧道想讓你來做我糧店的掌柜,日常經營之事由你全權負責,貧道只管供糧,月俸四兩,你意下如何?”</br>  “啊!這……”林清吃了一驚:“道長不是在說笑?小的……我如何能擔此大任?”</br>  李非正色道:“你看我像是在說笑么?”</br>  林清囁嚅道:“可是……無塵道長尚需小的服侍……”</br>  “師兄那里自有我去說服。”李非打斷他道:“就這么定了!現在你只需好好想想,這糧店該開在何處即可。”</br>  林清低頭想了一會,道:“城南街市一家糧店也沒有,那里是塢幫的地盤,烏老大人不錯,容易說話。依我之見,就開在城南街市。”</br>  “好,帶我去看看,順便介紹下福州的幫派。”</br>  二人邊走邊說,往城外而去。</br>  ……</br>  福州城有三個幫派:馬尾幫、塢幫、僚幫。</br>  馬尾幫經營最久,勢力最大,據說幫眾近兩千人,因為人數眾多,難免良莠不齊,加上幫規不嚴,時有欺壓百姓之事發生,因此名聲也是最壞的。</br>  塢幫幫眾由船塢工匠、水夫、碼頭工人等組成,幫主烏洪本身就是個技藝精湛的船工。</br>  雖然人數沒有馬尾幫那么多,比之卻要團結很多,因為塢幫的成立,最初就是為了對抗馬尾幫,其目的只在保護自身地盤,對外較為友好,也不欺壓底層百姓。</br>  僚幫就是僚人組成的幫派,人數最少,僅三百多人,卻是三個幫派中最團結的一個。</br>  據林清說,福州的僚幫其實只是一個分舵,其總舵設在當今天下第一大港泉州,幫眾足有上千之數。</br>  僚幫與鎢棒關系較好,但也多是生意上的往來,從不參與宋人幫派間的爭斗。</br>  二人出城后,穿過曲折雜亂的街道,往南走去。</br>  李非一邊聽林清介紹,一邊留意著“貧民窟”的情形。</br>  民居大多是簡單的木屋、茅草屋,街市上果然很少見到糧店、衣帽鋪之類的,倒是鐵匠鋪、雜貨店這類比較臟亂的店鋪多些。</br>  城南街市離閩江已不遠,可遙望江邊大大小小的船塢,數不勝數,每個船塢都有大量船工在那忙進忙出。</br>  林清道:“大宋造船之術獨步天下,而福州造船之技冠絕大宋。家父曾言,大食人憑三桅快船縱橫東大食海,見了我大宋船艦后也不得不嘆服,尤其推崇福州所出的福船!”</br>  李非回想前世的文史知識,知道大宋的造船航海技術在當時的確是領先世界的,說一句“獨步天下”絕不為過。</br>  單單船塢這個東西,出現的就要比歐洲早四五百年!</br>  另外還有根據不同要求設計船模、描畫圖紙等技術,也是遠遠領先其他地方上百年。</br>  李非嘆道:“福州造船業之興盛,的確令貧道大開眼界!城南的這大片房屋都是船工們居住吧?”</br>  “不錯。”林清指向江邊最大的一個船塢,“那就是烏老大開工的船塢,道長要過去見見他么?”</br>  李非搖頭道:“今天不必了,我們先去選個鋪面。”</br>  二人在街市逛了大半天,終于選定了一處不小的宅院。</br>  這本是一家農戶的住屋,雖然陳舊,但當初建造時用料很足,依然完好結實。</br>  臨街四間房,收拾改造下就能當做店面,后面是個小院,院子三邊共有六間廂房,可以當做倉庫,也可住人。</br>  屋主是個七旬老翁,很早之前就來福州城外開荒種田,有兩個兒子帶著各自一大家子人,都隨老翁住在這里。</br>  因田地被城內富商兼并,加上連年賦稅越來越重,一大家子人生活越來越難,最后只能變賣祖屋,準備搬到最外圍的草屋去,另謀出路。</br>  李非以一百二十兩銀子的價錢買下宅院,當天過午便跟老翁去城南衙門交割了房屋地契。</br>  回來時,一大家子人已經收拾好了家具鋪蓋,等在門外。</br>  老翁深深看了宅院一眼,長嘆一聲,領著家人迤邐而去。</br>  三個小孫子眼含淚水走在隊伍后面,不時回過頭來,戀戀不舍的看上幾眼。</br>  李非心中一陣抽動,仿佛一下看到了大宋繁華背后那不堪的一面。</br>  他吐了口氣,問道:“像這一家子這般的情形,在福州城多嗎?”</br>  “不在少數。”</br>  林清答道,清朗的聲音仿佛一股冰涼的泉水,緩緩流過李非心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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