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林清心情激蕩,事情便由老胡來講述。</br> 原來當年林海的船隊遭到了海盜劫殺,但真正害他的,卻是一個名為陳玄之的人。</br> 此人是林海多年好友,暗中勾結海盜,出賣船隊消息,害了林海后,自己則霸占了整個船隊,到阇婆安身,如今已成了一方巨商,在南洋多個港口都設有貨棧。</br> 老胡如今是貿易區那間“陳記貨?!钡恼乒?,林清進去賣貨時與其相認。</br> “那日陳玄之這廝稱病,沒有去頭船,結果船隊離開峴港沒多久便遇到了海盜,頭船危急,這廝卻以海盜人多勢眾為由,號令船隊掉頭逃跑,根本不顧主人死活!”</br> 老胡說起當日情形,依舊悔恨交加:“是老奴沒用??!在峴港時明明撞見了這廝跟幾個蠻子偷偷見面,當時卻沒能看出端倪,沒能早點稟告主人!是老奴害了主人啊……”</br> 說完,又痛哭起來。</br> 李非在海上跟船隊航行數月,對船只的安排也有所了解。</br> 在大海航行,一個船隊的船只間是不能相距過近的,否則若是遇到緊急情況,需要急轉避險,很容易造成船只相撞,越大的船越不能靠的太近。</br> 頭船一般就在最前面負責監察警示,船上有號角令旗之類的,如遇險情,便以旗號傳遞消息。</br> 商船隊間的管理還不算太嚴格,若是戰船隊,首要的便是嚴明號令,這樣才能讓指揮者更好的掌控整支船隊。</br> 李非沉吟一會,問道:“胡前輩在林家做了多少年管家?”</br> 老胡連惶恐道:“道長萬勿如此客氣,老奴聽少主人說,道長對他、對林家都是恩重如山,在道長面前,老奴豈敢自稱前輩?道長直呼小的胡老六即可?!?lt;/br> 他心中惶急,一時也忘了回答李非的問題。</br> 此時林清情緒已平復下來,一下便聽出了李非似有懷疑老胡之意,連說道:“回道長,胡伯他在我們林家已有三四十年,小的和家父都可說是他一手帶大的?!?lt;/br> 李非知道他雖沒有明說,但心里無疑是絕對信任老胡的,點了點頭,又對老胡微笑道:“那貧道就跟林清一樣,叫你胡伯吧?!?lt;/br> 老胡點了點頭,李非繼續問道:“胡伯,既然你清楚陳玄之這奸人的惡行,為何還在他手下做掌柜?”</br> 老胡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咬牙切齒的說道:“只因老奴的家人落在這賊人手里,老奴不得不聽命于他?!?lt;/br> “家人?”</br> 李非知道,按大宋慣例,遠洋出海,船上嚴禁攜帶女眷,這老胡怎么會在海外有家人?</br> 老胡解釋道:“當年老奴的兒子也隨船隊一起出海,后來我們父子被陳玄之挾持到了阇婆,這廝為了逼老奴幫他經商管賬,便扣住了我兒,之后還給他娶妻成家,如今我兒孫都受他所制,老奴一來擔心家人安危,二來還想留著老命,有朝一日能回大宋,把個中原委告訴少主人,因此便一直跟那廝委曲求全。”</br> 李非道:“你身在吉達爾,又不在陳玄之身邊,為何這么多年沒聯絡上林清?即便牽掛家人不敢回大宋,但傳個訊息回去應該不難吧,這里常年都有大宋商船往來的?!?lt;/br> 老胡道:“陳玄之這廝本不善經營,他一直把我留在身邊,詢問經商之事,我為博取他信任,也是有問必答,那廝生意越做越大,直到兩年前,老奴的小孫子出生,那廝才敢把我派出來經營分店,我當即便托來往的大宋商人去福州打探林家消息,結果他們回來告訴老奴,林家早已沒了,連少主也不見了蹤影……”</br> 說到這里,老胡眼中又忍不住涌出熱淚,他抹了把淚水,恨恨說道:“現在想來,陳玄之那廝怕是先打探明白了林家的情形,而后才放我出來的。”</br> 李非記得林清先是在福州街頭流浪了三年,兩年多以前被無塵老道收留的,老胡兩年前才來吉達爾,再托人回去打探,那時林家的確早已沒了,而林清也已做了道童,打探不到消息也在情理之中。</br> 如此這老胡所說,倒也合情合理。</br> 他又看向林清,問道:“聽你們所說,這陳玄之該是個身懷武功之人了?”</br> 林清咬牙罵道:“這廝年輕時不學無術,浪蕩江湖,的確學了一身武藝,可恨家父一直拿他做兄弟,我們兩家本是世交,他家道中落,我們林家一直盡力相幫,沒想到這無恥小人竟然恩將仇報!”</br> 老胡也道:“這廝心狠手辣,當日船隊里有不服他的人,大都被他一一害死了。”</br> 李非又問:“胡伯,當日你們船隊被劫,就只損失了一條頭船嗎?你主人到底是生是死?”</br> 胡伯思索道:“那日海盜足有數十條快船圍攻頭船,情形確是危急,不然大伙兒也不會僅憑陳玄之一人之意就掉頭逃命,以當時的情形,再加這么多年都沒有一點主人的消息,只怕他……他已是兇多吉少!”</br> 林清卻猛然抓住李非的袍袖,激動問道:“道長,你說……你說家父他、他……”</br> 連說幾個他字,后面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李非在他心目中就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他心中只盼著能從李非嘴里聽到一點好消息,哪怕只是一時安慰也行。</br> 李非拍拍他的手,道:“令尊是生是死,只有當日的海盜知道,而照胡伯所說,若真是陳玄之那廝勾結海盜,只要找到他,就不難找到當年的海盜?!?lt;/br> “噗通”一聲,林清又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流淚道:“道長,小的……小的……”</br> 說到后面,已是泣不成聲。</br> 李非把他攙起,溫言道:“你放心,我們本來就要去阇婆的,到時一定去會會那個陳玄之!”</br> 林清大喜道:“多謝道……”</br> 話未說完,李非突然抬手打斷了他,臉色一變,沉聲道:“有人來了!”</br> 他耳力遠超二人,早已聽到有大批身負武功之人正往這邊極速聚集,對他們形成包圍之勢。</br> 雖然不清楚對方是為誰而來,但直覺告訴李非,這多半就是針對他們的。</br> “你倆先回船上。”</br> 李非話音未落,船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賊子住手!”</br> 正是王順的聲音。</br> 李非轉頭看去,只見王順正站在舷邊,彎弓搭箭往海水里射去,其他船工也都迅速奔回船上,各自找出武器。</br> “下水!有人鑿船!”王順對兩名碇工喝道。</br> 那二人毫不猶豫,把尖刀往嘴里一叼,立馬跳下船去,一頭扎入海水中。</br> 李非也連忙抓住林清二人,往船上奔去。</br> 只見兩只索鉤從海面破水而出,搭到了船舷上,兩道上身赤裸下身白褲的人影順著繩索疾速往船上攀爬。</br> 此時身后也響起呼喝聲,李非回頭一瞥,滿眼白袍,瞬間就明白寶樹門的弟子為何都不在道場內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