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來到船尾向后望去,大海茫茫,哪有半只船影?</br> “維兄,何以得知追兵來了?”</br> 維里倫又迎風抽了抽鼻子,道:“不會錯的,海風里有三佛齊人香料的味道,他們就在我們后面!”</br> 李非心里直呼臥槽,想不到這貨竟然還有這種本事。</br> 他也迎風深吸一口,除了海風中的咸腥之氣,什么也聞不到。</br> 維里倫道:“在下的鼻子天生就比常人靈敏些,這香味雖然只有一絲,但在下絕不會記錯,正是三佛齊人的,他們的軍士烤魚干時喜歡加這種香料。”</br> 說完,他就走到主桅旁,順著桅桿爬了上去。</br> 李非心想,這人能帶著五六人只靠小艇在深海里逃命這么多天,肯定有些特殊本領,只怕追兵真的就在后面了。</br> 維里倫爬到頂端,手腳并用緊緊攀住桅桿,探身向船后望去,喊道:“有船!六艘,應該是三佛齊戰船!”</br> 這一喊,把王順、林清等人都驚動了,一個個陸續湊了過來。</br> 李非一躍而起,抓著纜繩一步步躥了上去,輕飄飄落在帆葉上,穩穩站住,向后一望,果然發現海天之際有幾道船影。</br> 維里倫眼中精光一閃,贊道:“道長好身手!”</br> “貧道只是身子骨輕快些。”李非笑了笑,定睛察看。</br> 他的眼力比維里倫可強多了,只見那船身狹長,看樣式正是三佛齊的戰船,至于船上具體情形,由于相距過遠,以他的眼力也是難以看清。</br> 六條船五小一大,相互間遠隔著近乎并排而行,速度極快。</br> 維里倫道:“我們得早做準備了!”順著桅桿滑了下去。</br> 李非也貼著風帆輕輕落下。</br> 王順上前問道:“道長,如何?”</br> 李非道:“后面的確有六條三佛齊戰船。”</br> 維里倫道:“都是順風行船,對方戰船比我們快很多,過不了多久就能發現我們了。”</br> 王順一驚,看向李非,見他神情如常,想起在吉達爾港時他大顯身手的情形,心里頓時安定了很多。</br> 卻聽維里倫繼續道:“只能棄船逃走了。”</br> “什么?”王順大驚,立即反駁道:“為何要棄船?就算被他們追上,大不了跟他們拼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你這么說是何居心?”</br> 維里倫毫不動氣,冷靜說道:“王兄別急,對方不僅船多,還都是靈敏便捷的戰船,我們是商船,沒有攻防武器,船大目標也大,敵人根本不必與我等硬拼,只需圍住我們,遠遠的以火箭射擊,到時我等要么被火燒死,要么跳海淹死,眼下只有放棄大船,用它吸引敵人,我等才有活命的機會。”</br> 王順一時張口無語,他雖出海多年,卻從未經歷過海戰,此刻聽維里倫一說,才意識到海船交戰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而這維里倫所說,顯然是大有道理的。</br> 李非雖知道維里倫所說在理,卻并不驚慌,畢竟他還是有不少手段的。</br> 大不了騎著虎雕先一步迎上去,憑一己之力把敵人料理了,只是敵船足有六條,又相互遠隔,若是有一兩艘漏過了,追了上來,那這條商船多半也要毀了,到時就只能乘坐對方的戰船繼續航行了。</br> 總之,在他看來,事情遠未到危急萬分的時刻,因此一直淡定不語。</br> 王順皺眉道:“船上除了你們帶來的那條小艇外,沒有其他小船,就算要棄船,一條小艇也載不了這許多人啊。”</br> “王兄所言極是。”維里倫頓了頓,對李非抱拳道:“此事說到底是因我等而起,對方是沖我們來的,在下這就帶著弟兄們下船,用小艇逃命去,料想三佛齊人也不敢為難你們大宋商船,只希望道長能把伍丁留在船上,讓他扮做宋人,救他一命。”</br> 王順道:“你們也可以藏在船上啊。”</br> 維里倫搖頭道:“對方是為追殺我等而來,即便是你們大宋商船,他們也一定會上船搜查的。”</br> 李非擺了擺手,笑道:“維兄莫急,事情還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說那三佛齊人未必只是沖你們來的,眼下我們還是同舟共濟為好。”</br> 林清與王順對視一眼,同時想到后面的追兵或許是阿鎮城主府的也未可知,二人微微點頭,都沒言語。</br> 維里倫道:“在下多謝道長厚意了,不過我等常年與三佛齊交戰,知道他們的底細,若是僅憑這條商船,一旦被他們追上,我們根本不是對手,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他宰割。”</br> 林清問道:“除了棄船,就沒別的辦法了么?”</br> 維里倫皺眉思索一會,道:“現在趕緊轉舵,改變航向,或能搏得一線生機。”</br> 王順道:“改了航向,我們不能順風而行,速度一慢,只怕仍舊會被他們發現。”</br> 維里倫默然片刻,眼中掠過一抹決絕之色,突然把手指放到嘴邊,發出一聲別樣的呼哨,接著轉身走到了船尾處。</br> 噔噔噔腳步聲連響,那五個僚人士兵從下層爬出,快步奔到了維里倫身前。</br> 維里倫走到其中一人面前,用末羅游話鄭重說道:“邦吉兄弟,大哥求你幫忙做一件事!”</br> 邊說邊把皮盔摘下,戴到那名士兵頭上,身后的綠披風也脫了下來,披到了那士兵背上。</br> 那名叫邦吉的士兵似乎察覺出什么,露出驚恐神色,聲音顫抖的說道:“維里倫大哥,我……我……”</br> 維里倫平靜說道:“你放心,你的父母家人大哥會替你好好照顧,回順達后,大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們接回家好好照顧。”</br> 說完掏出一根繩索,把邦吉雙手反綁到背后。</br> 邦吉眼里流下淚來,不停搖頭道:“不……不……別……別……求求你……”</br> 維里倫如抓小雞一般將他提起來,舉到舷邊,丟了下去。</br> 邦吉又穩又準的落入了船后小艇中,維里倫抽出腰刀,砍斷繩索,大船與小艇迅速分開,漸行漸遠。</br> 二人雖然一直以末羅游語對話,但眾人看情形已猜了個大概,林清再給簡要翻譯后,人人驚詫不已,震駭莫名,只有李非不動聲色,冷眼旁觀。</br> 維里倫跳回甲板上,看向王順道:“我們快點轉舵吧。”</br> 王順嘆道:“你這又是何苦?”</br> 維里倫淡淡說道:“三佛齊人里若有追蹤高手,我們被發現是遲早的事,在下犧牲兄弟,只是為了能將他們阻上一會,為我等布置后手爭取時間。”</br> 說完他又看向李非:“道長,之后的航向,能否由在下決定?”</br> 李非聽到他居然還有后手,不禁好奇起來,點頭道:“大家是一條船上的人,維兄若有好提議,貧道自會聽取。”</br> 維里倫道:“好,在下想去火長室里指明航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