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br> 拐過一個街角后,老胡指了指對面的一座大宅院。</br> 這宅院一看就是宋人所建,門庭方正,院墻筆直綿延,比伍丁那小院至少要大個五六倍。</br> 三人來到院墻外,李非道:“直接進去。”說完架著老胡縱身翻過墻頭,落到院內。</br> 林清跟著躍上,李非知道他內力雖強,輕身之法卻尚未熟練,等他落地時在他肩頭輕輕一提,讓他沒發出半點聲音。</br> 李非揮手示意,老胡當先領路,帶著二人直奔自己兒子一家所在的偏院。</br> 據老胡所說,陳玄之家中并無看院護衛,只有幾個家丁夜里偶爾巡邏,一路上三人也沒碰到。</br> 穿過一道小門,進了一個小院,老胡突然停下往前指了指。</br> 前面四間屋里依然亮著燭火,窗戶上映著兩道人影,一個直挺,一個彎腰,像是一人在訓斥另一人。</br> 一個男子聲音道:“你再仔細想想!”</br> 深夜之中,并沒有特意壓低聲音,李非猜測此人多半就是這宅院的主人陳玄之了。</br> 彎腰那人搖了搖頭。</br> 那男子聲音繼續問:“兩天前收到的吉達爾那邊的消息,算算時間,老胡無緣無故在吉達爾失蹤已經足有半個月多!他上次回來就沒跟你們說什么嗎?”</br> “沒有,沒有。”另一人不停搖頭:“吉達爾的人不是說,當天在港口有個道士和寶樹門大戰了一場嗎?那個時候我爹他正在港口跟人談生意,也許……也許……”</br> 那男子道:“老胡好好的一個掌柜,怎么會招惹上寶樹門和什么道士,再說了,吉達爾那邊已查清楚,當天死的都是寶樹門弟子,根本沒發現老胡的尸身。你最好不要有事瞞著我,不然有你們一家好受的!哼!”</br> “哇……嗚嗚……”</br> 一個孩童聲音哭了出來,顯然是被嚇到了。</br> 老胡渾身一顫,雙拳緊緊握起,不由自主的猛然踏出一步。</br> “誰?”那男子喝問一聲。</br> 跟著窗戶洞開,一道人影穿窗而出,落在院子中央。</br> 李非見他這幾下起落,雖然矯捷利落,但身形沉滯,顯然內力不足,比之馬尾幫幫主馬寧兒之流或許能強上一些,但林清應該可以應付的來。</br> “老胡?”</br> 那人一眼先認出了老胡。</br> “陳玄之!狗賊!你可認得我?”</br> 林清大喝一聲,撲了上去。</br> 他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兒時曾多次叫過叔叔的人,這么多年來,他本以為此人也隨父親一起死在了海外,如今見到他還活的好好的,想起老胡所說的往事,心中怒火再也壓制不住。</br> “你是誰?”陳玄之側身躲過林清一拳。</br> 多年未見,林清已從孩童長成了少年,變化極大,就算白天見了,陳玄之一時之間也難以認出,何況是在深夜。</br> 林清不再言語,只是用拳腳猛攻。</br> “你到底是什么人?”陳玄之又連避三招:“再不答話,別怪我不客氣了!”</br> 他看出林清拳法生疏,雖然拳腳間虎虎生風,但招式明顯不夠純熟,破綻極多。</br> 林清依舊悶頭猛攻,陳玄之展開身法,瞅準林清破綻,打了他肩頭一拳,反震的拳頭隱隱作痛。</br> “好小子!骨頭夠硬!”</br> 陳玄之打起十二分精神,再不敢小瞧他。</br> 林清習武之后,這是第一次真正與人動手,經驗欠缺,加之憤恨填膺,怒火沖天,失了理智,因此招數上完全處于下風。</br> 二人斗了三十余招,陳玄之屢屢得手,林清仗著內力根基,雖然被打之處皮肉生疼,但并未傷筋動骨。</br> 幾個家丁早被驚醒,陸續趕來,全被李非一一點倒在地。</br> 他見林清久攻不下,反而連連中招,開口提點道:“林清,注意步法。”</br> 林清得他提醒,使出凌波微步,身影如風,圍著陳玄之奔繞趨退,頓時令其手忙腳亂起來。</br> 他前幾日剛吸收馬隆哈等寶樹門人的內力,一直沒有完全煉化,此時隨著凌波微步的施展,內力也在一點點增強,拳腳生風,逼的陳玄之只能奮力招架,再無還手的機會。</br> 又斗一會,陳玄之一步步退后,踏上房門前的臺階。</br> 借著屋內火光,他逐漸看清林清樣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驚叫道:“林清?等等,你、你是清兒?”</br> 李非暗自搖頭,心想這貨腦子看來不太靈光,自己明明早就喊出林清的名字,他到現在才反應過來。</br> 林清聽他叫了聲“清兒”,微微一愣,跟著想起自己身世,悲憤交加,大喝一聲,一腳踢出正中陳玄之胸口。</br> 砰的一聲,陳玄之身子離地而起,向后飛退,砸開身后房門,直落到客廳里去。</br> 林清緊追進去,李非、老胡也隨后跟上。</br> 陳玄之倒在廳堂中央,嘴角溢出鮮血。</br> 一男一女從里邊廂房里出來,男的二十來歲,樣貌與老胡有幾分相似,應該便是他的兒子。</br> 女的雖身穿綾羅綢緞,但看膚色樣貌,明顯是個本地僚人,她懷里還抱了個幼童,臉上淚痕未干。</br> 二人看到老胡,一臉驚喜的奔了過來。</br> 林清走到陳玄之身前,喝道:“惡賊,你終于認出我了!”</br> 陳玄之撐起半身,咧嘴一笑,鮮血流出:“果然是清兒!你還活著,好,你是婉君的孩子,我不打你,要取我性命就動手吧!”</br> 林清罵道:“呸!你這惡賊還有臉提我娘的名字!”</br> 陳玄之道:“我自小與婉君青梅竹馬,為何不能提她的名字?”</br> “無恥小人!”林清大罵:“我爹與我娘才是青梅竹馬,你少在那自作多情!我問你,我爹待你情同兄弟,你為何要狠心害他,又、又害死了我娘!”</br> 說到后面,憶起雙親,終于忍不住流下淚來。</br> “嘿嘿嘿……情同兄弟!”陳玄之笑了笑,露出沾滿鮮血的牙齒:“若非我看在兄弟之情主動退出,憑我這一表人才,你爹怎會那么容易得到你娘?”</br> 李非細看陳玄之樣貌,見他粗眉斜飛,眼窩里陷著一對三角眼,闊嘴薄唇,顴骨高聳,鼻梁骨還高高隆起一處。</br> 這副樣貌,即便算不上丑陋,但顯然也與“一表人才”毫不相干,難怪會把小朋友嚇哭了!</br> 他又瞥了林清一眼,心想哪怕林海與林清只有三分相似,也要比這陳玄之好看吧,這貨是從沒照過鏡子還是真的腦子不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