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轉身回去,從倒在地上的海賊身上搜出了腳鐐鑰匙,又來到林海身邊,給他打開了鐐銬。</br> “道長……”林清一臉感激。</br> 林海拱手道:“多謝!不知道長……”</br> 李非抬手打斷了他:“無須多言,你父子多年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又低頭對林清道:“林清,帶你父親先去一邊歇息吧。”</br> 林清點頭道:“是。”扶著林海走到遠處的一塊大石上,父子二人暢敘別來情由。</br> 李非又把其余眾人的鐐銬打開,問起他們的姓名身份,如何到這里來的等等。</br> 剩下的這三十一個宋人都是被毗舍耶海盜擄劫而來,且大部分都是近段時間抓來的,最近的一個是三月之前。</br> 林海在這里面絕對算得上“老人”,當年跟他一塊被抓來的宋人,只剩他一個了,其余的要么逃跑時被殺,要么不堪忍受這非人的奴隸生活自殺,還有一些則是活活累死病死了。</br> 唯一一個比林海資歷還老的,是一個叫杜成的人,他八年前就被捉來了。</br> 此人能活這么久,倒不是因為他身體、意志比林海強,而是因為他從前做過礦工,懂得尋礦采金,毗舍耶人對他另眼相看,他吃的比其他人要好,休息時間也比別人長。</br> 李非也發現只有他的臉上帶點紅潤,身材還算正常,其余眾人無不身體羸弱,臉上帶著營養嚴重不足的蒼白之色。</br> 由此看來,林海能在這里堅持六年多,意志之堅韌,確非常人能比。</br> 杜成說,海盜們不時就會捉新的宋人來,這里經常也會有宋人不堪折磨死去,這么增增減減,幾年下來死去的宋人已有近百人。</br> 他對林海能堅持這么久也是十分佩服的,六年間數次疲病交加,每次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林海最后都是憑著一股信念生生挺了過來。</br> 過了一會,王順帶著一眾船工尋了過來。</br> 他們也大體了解林清的身世,心里記掛著他父子能否團圓,一上岸便趕了過來,只是腳程比起李非、林清要慢很多,因此晚來了大半個時辰。</br> 船工們見到林家父子終于團圓,心里也跟著高興,又跟其他人寒暄起來,大家都是宋人,自然分外親切。</br> 王順聽了幾人的經歷后,大怒道:“這些毗舍耶人敢捉我們大宋子民做奴隸,當真該死!”提起尖刀,便要去殺了不遠處的幾個毗舍耶人。</br> 李非伸手攔住了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堆鐐銬,笑道:“王兄何必心急?不如先給他們戴上腳鐐再說。”</br> 王順怔了怔,點頭道:“沒錯,這么殺了太便宜他們了,還是道長高明!”</br> 說完,他招呼船工們一起給那十六個毗舍耶人戴上了鐐銬。</br> 李非又解了他們的穴道,交給船工們押著。</br> 這時,林海領著林清來到跟前,跪倒在地,鄭重說道:“在下已聽清兒說明白了原委,我林海能重見天日,全憑道長仗義相助,道長大恩大德,請受林海一拜!”</br> 林清見父親跪下,也跟著跪了下去,后面一眾宋人,也在杜成的帶領下跪了一地,大聲道:“道長大恩大德,請受我等一拜!”</br> 李非扶起林氏父子,又招呼后面的人道:“諸位快快請起!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貧道所為是分所應當,何況大家還都是宋人!諸位受了這么多苦楚,還是先隨貧道去水寨歇息休整一番吧,快快請起!”</br> 王順也道:“是啊,大伙兒一起去水寨吧!咱們的船上有酒有肉,先去好好吃喝一頓再說!”</br> 眾人紛紛起身,一起往回走去。</br> 那十六個俘虜也被一塊押著,一路上不少人對他們拳打腳踢,以泄心頭之恨。</br> 走到毗舍耶人的村寨時,有人提議該把村子燒了,頓時有很多人跟著叫好。</br> 幾名船工掏出火折放起火來,不一會,整個村子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br> 李非在意念中感應虎雕,知道它已追到五十里開外,一路上又殺了很多海盜,村子里逃出去的毗舍耶人也都跑散了。</br> 如今村寨被燒,估計一時半會那些毗舍耶人也不敢回來了。</br> 他下令召回了虎雕,跟眾人繼續往水寨走去。</br> 巴羅等人已把水寨清理干凈,見李非回來,連忙上前稟告。</br> 李非把那十六個毗舍耶人交給巴羅,令其將他們跟那一船俘虜關到一起,好生看管。</br> 巴羅領命去了。</br> 一眾被救宋人見他一個道士卻統領著一群僚人軍士,心中無不暗暗驚奇。</br> 李非安排他們去岸上的幾間大屋里歇息,王順等人則上船去搬了酒肉糧食出來。</br> 林清突然記起一事,叫道:“爹,那陳玄之也被我帶來了,正關在船上!”</br> 林海愣了愣,默然片刻后,對李非拱手道:“道長,能讓在下去見見他么?”</br> 李非點頭道:“自然可以,貧道本就打算把那廝交給林兄處置的。”</br> 三人一起來到船上,這些日子來,陳玄之一直被鎖在林清的那間艙房里。</br> 李非打開了房門,陳玄之瞇著眼睛看了一會,認出是他后,罵道:“臭牛鼻子!你又想怎么折磨老子?”</br> 他受了一個多月的生死符折磨,整個人近乎崩潰,又休養了一個月后,現在總算有了點人樣,神志也清醒了點。</br> 李非笑道:“陳玄之,你出來看看誰來了。”</br> 陳玄之哼了一聲,走出艙房,一眼便看到了甲板上的林海。</br> 他臉上神情好一陣變幻后,快步走到林海跟前,指著他大笑道:“林海!你竟然還活著!哈哈哈……你看你成什么樣子了!哈哈……簡直就是個糟老頭子!”</br> 林海此時不過四十左右,正值壯年,只是受了六年多折磨,頭發半白,的確一副衰老之相。</br> 他淡淡一笑,慢慢說道:“你還能認出我,不愧是我兄弟。”</br> 林清卻是大怒,一拳打得陳玄之嘴角流血,罵道:“還不是你這畜牲害的!你笑什么!你自己的樣子又好看了嗎?”</br> 陳玄之吐出一口鮮血,咬牙道:“看到你爹這般模樣,老子就是高興!哈哈哈……老子被你們折磨的不成人樣,可老子從沒怕過你們!來啊!殺了老子吧!你不是想報仇嗎?來啊!”</br> 說到后面,他狀若瘋狂,指著林海道:“林海!當年的確是我害你的,來殺我啊!殺了我,我去地下找婉君團聚!哈哈哈……林海!殺我啊!來啊!哈哈哈……”</br> 林海靜靜的看著他,面色毫無波瀾,目光沉靜如水,輕輕嘆了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玄之兄弟,我林海這一生可有半點對你不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