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星遙十七歲的人生是在那一天改變的。
她還記得自己坐在輦轎中,第一次進入那三層宮墻時的情形。
她穿著出生以來穿過的最華貴的衣裳,云鬢高高梳起,上面簪的東西是她母家一族幾世的財力。
層層綾羅綢緞包裹著她,絲毫不差、分厘不偏,然而臨跨過那道門檻前,為她更衣的姑姑卻將她后頸的衣服往下拉了一寸,說她的脖子生的好看,而陛下前些年曾多看過一眼脖頸好看的采女。
她的身體沒有動,心底是厭惡的。
父王已死,余氏一族也早就破敗腐朽,昔日養在康王行宮、羅襪都要束到小腿的明珠,如今卻要同青樓娼妓一般讓人挑選賞玩。
月棲湖畔旁,他坐在九層紗障之后,只有一道清瘦的影子。
他的聲音有些低啞,語氣令她琢磨不透。
他留下了她,原因她大抵也是知曉的。她是康王之女,是安撫藩國的一顆棋子,是寄托家族希望的最后一塊籌碼。
初見匆匆一瞥,再次見他已是半年之后。他終于從那層層紗障之后走出,一步步向她走來。
他比她想象中年輕太多了。不僅年輕,還很好看。他說話時從不疾言厲色,眉宇間的表情眼神、清淡得不像一個身居高位的帝王。
他清雅得體,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柔和如春風一般。他說一不二,身在前朝平定碧疆戰事時殺伐果斷。他從不利用她的身份多做文章,除了偶爾約她在月棲湖畔旁、隔著那道紗障觀星賞月,他們幾乎很少見面。
可就在月棲湖畔那蕩漾的水光中,她動搖了。
這種她曾經厭惡唾棄的生活,如今漸漸變成了她的依靠,變成了她存續在這世間的意義。
他從來不喚她的名字,只客氣地稱呼她的名位。
但那又如何?畢竟如今她是唯一一個可以正大光明坐在他身側的女子。
她從未在他身旁見過其他女子。
或許,她就是那個離他最近的人。
她和他的命運是相同的,所以她了解他的苦衷,那種被困于王位之上、宮墻之內的苦衷。她會是那個唯一了解他的人。
或許她注定會來到他身邊,他們注定會陪伴彼此,在這深宮中一同老去。
夜深的時候,她常常在那白頭到老的輕甜美夢中醒來,看著一地慘淡的月光、逐漸想起屬于她的冰冷現實。
她的母族傾盡全力將她送到這里,給她的指令是如此干癟而沒有回旋的余地:殺了皇帝,奪回秘璽。
她常以為這任務難在行兇殺人、又或是難在竊取寶物,從未想過最終會難在不能自已動了心。
她不忍心殺他,但他若不死,余家又該何去何從?
可她又何其無辜?以家族之名將她送入這宮墻之中的那些人,又何曾想過她要何去何從?
命運抉擇的那天終究到來,去找他的那一晚,她備下了湯盅和香囊。
湯里是穿腸毒,香里是迷魂散。
家族將命運交于她手,而她將命運交于老天。
如果他選了那碗湯,那么她將屈服于自己的宿命,將這一切畫上句點。
可如果他沒有動那碗湯呢?
長久以來的念想在她的心底蠢蠢欲動、就要破土而出,或許她可以改寫這一切,擁有屬于自己的結局。
那些對她來說夜夜入夢、遙遠如星星一般的東西,或許有一日可以真真切切地屬于她自己。
她料想了兩種結局,將最殘忍的畫面在腦海中反復勾勒,可唯獨沒有想過眼下這一種。
他早就知曉一切,并對她說:她的情分一文不值。
“你要找的東西,不在這里。”他的表情依舊清雅淡然,像過往每次同她說話時一樣,“孤把它交給了最信任的人。”
誰是你最信任的人?單將飛?還是......
她的思緒一片混亂。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她看不透他的情緒。
“妾不知道陛下所指為何,甚感惶恐......”
“崔淑媛,你與孤都是清醒的人,事到如今又何必佯裝大夢未醒。”他邊說邊將手中香囊打開,里面已經燃盡而成的香灰撲簌簌掉落,騰起一股細煙,“還是這迷香令你昏了頭、竟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局面已破,再難平復。
崔星遙的心狂跳起來。她不善應對這樣的局面,她從來該是從容的、美麗的、進退有度、優雅得體的。而不該是如此狼狽、窮途末路的模樣。
“這一路走來,孤一直將你帶在身旁,也算是給了你不少機會,你倒是沉得住氣,一直等到如今才動手。”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崔星遙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從你入闕城的那一刻。”
原來從一開始,他便沒有信任過她。
“是因為舅父......”
“余右威?”他看她的眼神有些許驚訝,似乎對她的問題感到奇怪,“他是他,你是你。不過若你不是余右威的甥女,孤確實不會見你。”
這答案與其說是傷人,不如說是令人難堪。
她自以為的撕心裂肺、悲苦情殤統統只是錯覺,留下的只有一把鈍刀子在她心口劃來劃去。
她不服、她不甘、她不能相信這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也許,也許是他故意如此說來,好讓她死心。
她倔強抬起頭來,直視帝王的眼睛。
“陛下既然一早便懷疑我,為何還要約我在月棲湖畔夜夜觀星?”
然而對方的眼中一片清明,許是因為太過清明而無從探究什么,像是一面鏡子,只映得出她自己的影子。
“夜夜觀星?你可看清了,同你觀星的當真是孤嗎?”
崔星遙呆住了,眼中的光漸漸褪去。她回想起過往短暫的幾個月中,那一個個春風吹拂的夜晚。她沉醉于那些溫柔與善意,竟未曾想過一個問題。
皇帝為何每次見她時,都要隔著紗障呢?
“可是......你的聲音......”
“眼見尚且不能為實,何況耳聽呢?”
崔星遙的身體僵硬下來,她始終保持著跪坐在地上的姿勢。
他從未對她動過心,甚至不曾在她的世界停留過。而她卻已經在那一個個深夜長夢中,走完了同他的歲歲年年。
她突然想起昨夜破曉前,她再次輾轉難眠、起身到窗前時,曾無意中聽見他所在的院子中隱隱傳來女子的聲音。
彼時她以為是別苑宮人的聲音,可如今想起才察覺異樣。他的身邊何時有過女官近前伺候呢?
恍然間好像游夢之人突然驚醒一般,崔星遙喃喃開口問道。
“是因為昨夜陛下院子里的人嗎?”
就在她說出那句話的一刻,年輕帝王臉上的神情變了。
像是長久以來的面具頃刻間碎裂,或許是眉梢輕輕揚起的弧度,又或許是眼瞳之中輕微的顫動。她這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見到的那張臉,不過是佛祖面對眾生時、化作的千篇一律的石像罷了。
“你注意到她了?”他笑了,眼神深處有藏不住的寒意,“孤用靴子當借口將人騙了來,不過留了她一晚而已,就教不相干的人察覺到了端倪。”
靴子?
眼前閃過那個馬車旁,一身灰塵、立在泥濘中的倔強身影,崔星遙的心底浮上一層不解與瘋狂。
怎么會是她?怎可能是她?!
“她怎能和我相提并論?!她武將出身、心思粗陋,做起事來又十足地膚淺......”
“孤以為,愛本就是膚淺的。”帝王眼底的寒光漸漸散去,只留下一點沒有溫度的微笑,“她可以為孤去死,你可以嗎?”
她猶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揚起雪白的頭頸,不加掩飾地控訴道。
“星遙曾在玥河上為陛下擋過一箭,陛下難道不記得了嗎?”
“哦,是嗎?”他輕輕歪了歪頭,似乎當真在回憶那一天的事,“孤怎么記得,那一箭本就是射向你的呢?”
饒是先前數次被拆皮抽骨、反復鞭笞,崔星遙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如此輕易就從對方的嘴里說了出來。
即便是她本人,也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接受這個事實。
“白家女少年早慧,善撥弄人心、棋高一著。她知道孤身邊有絕頂高手相護,即便那燕紫出手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又怎會在祭典如此大的場面中,孤身行刺殺之事?”
她的淚停在臉上,漸漸從溫熱變得冰涼。
她想捂住耳朵、不去聽那猶如惡鬼低語一般的聲音,可那聲音卻不肯停止。
“祭典最后一日,你以代父觀禮為由求孤帶你出席,并坐在孤的身邊,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拿起那盅已經冷掉的湯來,掀開蓋子、拿起瓷勺在其中攪弄,玉與瓷相擊的清脆聲響伴隨著湯汁滴落的水聲在帳內回響。
“她那一箭,是為了將你送到孤的身邊來。”
男子手腕一轉,湯盅里蜜色的湯汁傾瀉而下、打濕了地上的錦毯,然而下一秒,那毯面上卻騰起一股青煙,伴隨著一陣刺鼻的氣味,將整片毯絲灼燒出一片漆黑焦糊來。
“只可惜,孤的身邊已經有旁人了。”
絲毯上的黑洞越燒越大,直到那發黑發臭的邊緣停止了擴散,崔星遙終于笑了。
命運之所以被稱之為命運,便是因為它是那樣的難以撼動、不可改變。
她的人生,其實從未被改變過。
“我也不想如此。康王一脈已斷,余家也根基盡毀,這次......這次是最后的機會,如若能成,我母家一族將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如若不成......”
崔星遙突然抽出先前一直捏在手里的發簪,狠狠刺向自己的頸間。
那是她一早為自己準備的。她要為自己留最后一份體面。
啪。
她的手頓住,視線緩緩下移,只看見斷了的簪子頭光禿禿地抵在她自己的頸間。除此之外,還有兩截被削斷的指甲。
她甚至沒有看清是什么將她的簪子削做兩截,更沒有看清是何人出手,遲來的銳痛席卷而來,令她長久以來維系的體面頃刻間碎裂。
□□慘叫聲溢出,年輕女子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起來。
青衣侍衛看她一眼,轉身復命道。
“事出緊急,下手偏了些,還請陛下恕罪。”
男子沒有回話,只走到女子身前。
“有些事還未問清楚,你還不能死。當然,一切都結束之后,你若想死,孤不會再攔。”
帳外,聽聞動靜的內侍官撩開帷幔走進來,見到眼前情形便垂下眼來,拍了拍手,幾名深紅宮服的內侍走進來,將地上狼藉一掃而空,最后將崔星遙拉起來抬了下去。
單將飛最后撿起地上那被削掉的銀簪尖,小心將那淬了毒的部分用帕子包起來收好,末了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刀客。
“丁中尉,好久不見。”
丁未翔看一眼那眉目和善的內侍官,只輕哼了一聲。
單將飛沒在意對方的傲慢無禮,轉身看向帝王。
“陛下,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左右。是否......”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便被帳外的聲音打斷。
那是一種清脆的金石擊鳴聲,并不如鼓聲那般沉重,卻比鼓聲傳得更遠。
春獵始終,以柷敔之聲為號。
啟時擊柷,合時敲敔。
而獵時啟合之期,又以日升日落為界。
日未升而鳴敔,是為有異。
“報!”
一道影子立在帳外,似乎是轉瞬間便出現在那里的。
“黑羽壬字營來報,艮位四宮、巽位八宮有侵,千人位。”
“報!”又一道影子接踵而來,低聲急促道,“黑羽辛字營來報,兌位七宮、坎位一宮、坎位三宮、坤位九宮有侵,萬人位。”
“報!”
“不必報了。”賬內帝王抬眼,漆黑的瞳仁中一片死寂、毫無波瀾,“傳令黑羽各營,按先前計劃,一切照舊。”
“是。”
三道聲音在帳外齊齊應下,聲音未落,帳外已空無一人。
長刀侍衛下意識望向帝王,對方正將那湯盅放在一旁的高腳條案上,隨手劃過那一摞摞奏章和那只被開啟過的銅箱。
“未翔,將飛。”
兩人異口同聲恭敬應道。
“在。”
“你們以為,今夜可是良辰吉日?”
丁未翔不假思索道。
“陛下說它是吉日,便是吉日。”
夙未的聲音有些暗啞。
“吉日,忌日。不過一字之差啊。”
丁未翔一滯,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單將飛已輕聲接道。
“陛下從未輸過,既是多年籌謀,今日必能了卻一切。今日過后,再無牽掛,陛下應當高興才是。”
“再無牽掛嗎?希望如此。”
帝王的面上顯出些許少見的迷茫,但那迷茫稍縱即逝,他很快便恢復了古井無波的模樣。
“黑羽甲字營單將飛聽令。”
“臣在。”
單將飛轉瞬間便收起了那副伺候人的嘴臉,身形利落地哪里像是個常年在宮中行走的內侍。
“今夜恐多生變數,無論發生何事都要待命王座,切不可讓人趁虛而入。”
“是。”
“黑羽暗衛總領丁未翔聽令。”
丁未翔上前一步,屈膝行禮、神情肅穆。
“臣在。”
“擺陣伏獸臺,傳令各營,死守方位。”
“是。”
“先前教你備的東西都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全等陛下號令。”
“好。”
帝王轉身,長袖一揮、紗帳向兩側大開,露出東方那一片虛空的黑夜。
“白鶴留,孤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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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回已策馬在密林中奔走了小半個時辰,耳邊持續的嘈雜聲令她的聽感變得遲鈍,那尖細的摩擦聲已經響起片刻,她才意識到那并不是她的耳鳴。
起先,她以為那是另一群夜蝠接近的聲音。
可隨即她便覺察到了不對勁。因為那聲音中有些許不規律,時輕時重、時快時緩,時而停頓、時而又起。
也就是幾個起落的功夫,一直位于她前方的那群夜蝠突然便潰散開來,原本的一團黑色化作零星幾個黑點,迅速便消失在夜色中、無從尋覓其蹤跡。
肖南回不死心,雙腿踩上馬鞍、從吉祥背上一躍而起,抓住一截粗壯的松枝、借力而上,三下五下攀爬至樹冠的部分。
從枝葉間探出頭去的一刻,她感覺到了久違的微風從空曠的上空吹來,夾雜著些許潮濕的味道,清清冷冷。
四周是茂密不見邊界的樹頂,樹頂之上便是浩瀚無窮的夜空。
今夜為她指明方向的皓月變得有些模糊,星斗也隨之隱耀,稀薄的水汽隨風從南邊而來,淡泊的云霧開始在星月之間纏繞。雨安的雨又要來了。
肖南回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一旦云層將夜空徹底遮蔽,她便會在這無邊的山嶺密林中失去方向。
而如今,唯一的一點線索,便是方才她捕捉到的那一點聲響。
深吸一口氣,肖南回凝神向四周望去,精神高度集中、用盡平生專注,去觀察四周靜謐無邊的樹冠。
一定,一定會有什么蛛絲馬跡。
抖動的枝梢,驚起的夜鳥,又或者是最微弱、轉瞬即逝的光影。
突然,有什么細小的光亮劃過她的余光。樂文小說網
她連忙調轉視線向右后方望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點消散的影子。
有什么在那樹冠之間躍起又落下。
月光一般的顏色,細細的,亮亮的。
肖南回睜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隨即,本能將她的記憶喚醒,她終于回想起那聲音此前在何處聽過。
在那北地沼澤熊家老宅中,在那碧疆色丘光怪陸離的洞窟中,她都曾聽過那聲響。
是飛線。
肖南回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已經恢復平靜的遠方,而有什么就藏在在這片風平浪靜的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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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交界深處,無數夜蝠呼嘯而過。
它們遇到了難纏的獵手,似乎有些慌不擇路、一頭扎進這大山深處。
鹿松平的箭袋之中如今只剩下一支箭,他停頓了片刻,便果斷將它抽出、瞄準那群躁動黑點中最有力的那只。
擒賊先擒王。
他觀察了一路,雖然那只夜蝠身上不一定帶有情報,卻仍可能是這群夜蝠中的首領。
嗖。
箭矢飛出,直取那機敏飛獸顎下要害。只聽一聲嘶鳴,那只夜蝠身形一晃便要墜落。鹿松平驅使坐騎快進幾步,卻見那墜落的身影一瞬間又死而復生一般、重新回到蝠群之中。
隨即,那蝠群仿佛受到什么感召一般,呼啦啦地涌入一側山體之中,轉眼便消失得一干二凈,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鹿松平翻身下馬,慢慢靠近蝠群消失的地方,隨即發現:那山體之中,藏著一處深不見底的裂谷。
蝠群嘈雜的聲響從深處傳來,漸漸歸為一片死寂。
蝙蝠本就喜黑暗狹窄的洞穴作為藏身之處,又加之他方才接連射箭相逼,逃入這山體之中倒也算是常理之事。
可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四周哪里有些怪怪的。
這洞口太過干凈了,一絲蝙蝠糞便的痕跡也沒有,足以說明這里并非有生靈經常活動的地界。
他緩緩抽出腰間的銀色軟劍,月色在這一刻突然暗淡下來,他借著劍身上最后一點余暉,望向那深淵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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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斗辰嶺,草木荒峻、山石陡峭的南坡峭壁上,一條蜿蜒細窄的石棧,斷斷續續、盤旋而上。
斗辰嶺中有無數條山路,而能行馬走車的,只有一條。
那是早年進山開采運送礦石的官府開鑿的,然而山中礦石已盡、石棧早已荒廢,雜草將路面掩蓋,雨水沖刷而下的山石將其沖塌成幾段,再沒有人敢冒險從其中通過。
而如今,在那狹窄破敗、搖搖欲墜的半山石棧之上,竟停著一輛馬車。
沒人知道這馬車究竟是怎樣駛到這宛如絕壁一般的山路之上來的,更沒人知道這車在這里停了多久。
若非是那車前還有兩匹馬,真要教人懷疑:這是否是多年前被人遺棄在這的廢車。
那拉車的馬被人用黑布蒙了眼以防受驚,駕車的人顯然有備而來,不是第一次走這樣的路。
伯勞趴在一棵秋棗木后,目光投向那緊閉著的車廂,那里靜悄悄的,聽不見一絲一毫的呼吸聲。
滴答,滴答。
稀稀拉拉的雨水落下,在四周的荒草叢中激起細碎的敲擊聲。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終于決定上前探究一二的時候。
吱呀。
馬車的車窗被拉開一條縫,半截紫色的衣袖從那窗子中伸出來,接著是一只男子的手。
那手手心朝上,接了幾滴雨水后在指尖捻了捻。
“果真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