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我給你穿上。”
浴缸里的水還是熱的,溫度剛剛好,安愿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他。水溫像是一層脆弱的保護,讓她舍不得離開,舍不得從這里走出去。荊復洲眼角有淡淡的笑,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歡笑。黑色睡裙被隨意的放在一旁的架子上,跟毛巾什么的堆在一起,他一邊解襯衫的扣子一邊走過來,似乎因為無奈而嘆息:“真拿你沒辦法……”
這句里的的確確是帶著寵溺的,安愿聽得出,而這寵溺讓她心驚膽戰(zhàn)。屬于她的小小領土被侵占了,他的腿邁進來,毫無顧忌的與她坦誠相見。安愿仰著頭,隨著他緩緩蹲下來,她的眼神跟隨著他,直到視線平齊。
“荊復洲,鼓樓里不止我一個女人。”
“叫我阿檀。”
“荊復洲……”
“叫我阿檀。”
他的眼神偏執(zhí)認真,安愿閉上嘴,一語不發(fā)的望著他。他卻并沒有回應她的眼神,注意力都被那個花體的紋身牽引著,荊復洲低下頭,手握住安愿的肩膀,幾乎是帶著癡迷的,將自己的唇印在那處紋身傷疤上。
于是傷疤又活了,新鮮且疼痛。安愿在水下握緊了拳頭,卻并不能實實在在的做什么。他的吻起初很輕,慢慢的變?yōu)榭惺桑例X刮擦著,傷疤下的血液都在翻滾沸騰。
荊復洲坐直了,將安愿抱進自己懷里。面對著面,她位置略高,可以看見他頭頂?shù)陌l(fā)絲。依舊沒有任何的措施,他們緊密相融,荊復洲動作溫柔,吻著她的眉心,等她去適應。浴缸地方狹小,溫水濺落在外面,安愿聽見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仿佛承受不住。他把她的頭按下來,手固定著她的后頸,唇瓣貼合在一處,忘情的纏吻。
人總有些時候是要遵從本能的,寵愛是最有效的攻陷。安愿緩緩閉上眼睛,環(huán)住荊復洲的臂膀。手下是他的皮膚,微涼,身體里的卻滾燙,令人心驚。
他把她的頭發(fā)都撥到一邊去,露出那塊紋身。安愿此時也許并不是完全的安愿,而是在他意志干預下完成的一件藝術品。空氣里都是急促的喘息,她如同幼貓,被他架在肩頭顛簸著,咬著唇細細尖尖的輕哼。荊復洲忽而加重力道,安愿措手不及,哭吟聲從唇齒溢出。
“唔……”荊復洲皺眉,懷里的人繃緊了,渾身戰(zhàn)栗。一切偃旗息鼓,他卻不退出來,半涼的水里,安愿喘息著將頭抵在他的肩膀,只覺得雙腿都打顫。
“安愿,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我有條件。”荊復洲抱著她,緩緩撫摸她的脊背,眼里的情動散去了,又恢復到以往的陰沉。
安愿想從他身上離開,卻被他按住腰身,她皺著眉倒吸口氣,這才問道:“什么條件?”
“給我生個孩子。”
荊復洲笑了笑,在她耳邊吻了吻,明顯感覺到懷里的僵硬:“別怕,那也是我的孩子,我肯定對他好,將來把我的事業(yè)都交給他。”
安愿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事業(yè),荊復洲的所謂事業(yè),說白了就是犯罪。安愿沒有軟肋,那他給她一個孩子,何愁報復不夠淋漓盡致。而這個孩子,最后也會走到荊復洲走過的路上,安愿無力左右任何事。
所以他不做措施,他是成了心要她毀滅。安愿忽然劇烈的掙扎起來,卻被他按的更死,鼻子貼著鼻子,荊復洲啄了啄她的嘴角:“安愿,要記得按時吃飯,我們的孩子必須是健康的,所以你也必須是健康的。”
“我不會給你生孩子……”安愿艱難的吐出一句,卻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荊復洲,鼓樓里的女人那么多,你為什么偏偏要我給你生?”
“因為你恨我,我得讓你看看,你的孩子叫我爸爸的樣子。”荊復洲笑的溫柔,末了又補充:“啊,或許應該叫,我們的孩子。”
安愿臉色蒼白,他笑著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語氣和緩:“我這段時間都住在你的房間,前面是騙你的,監(jiān)控早就關了。”他說著在她脖頸上蹭了蹭,就這么抱著她起身,離開浴室。安愿怔忪的任由他抱著,任由他帶她回到被子里,他自后面擁著她,輕輕研磨著,閉上眼睛:“睡覺吧,明天早上我叫你,把作息調整好。”
“荊復洲,你之前說的大概是對的。”安愿睜著眼,聲線清冷。
身后的人懷抱收緊,將自己和她貼合的更為緊密,懶洋洋的:“什么?”
“我要是真的有了你的孩子,要么我不會讓他出生,要么會在他出生后掐死他。”
荊復洲嗤笑,顯然并不覺得這句話有任何的威脅:“你舍不得。”
“我舍得。”安愿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身后不再有回應,她身心俱疲,最終支撐不住也合上了眼睛。屋里燈還開著,等到她的聲音慢慢變得綿長均勻了,荊復洲才微微退后,從她的身體里滑出來,起身走到門口把燈關上。眼睛瞬間接觸黑暗,有短暫的不適應。他在門邊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床上去。
忽然想起帶著安愿回來的那天,濤子問,洲哥,怎么就非得是她。
他也疑惑了,摸著安愿的肩膀,摸著那塊凹凸不平的傷疤,輕輕吻著她的發(fā)絲,是白日里從沒有的,憐愛和珍惜。
怎么就非得是她?
那之后的一段時間,荊復洲真的幫她調整作息和食譜,做備孕工作。安愿覺得自己也許成為了一個容器,一個為他傳宗接代的容器,越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就越堅定她的心。她是舍得的,他低估了她的心狠。
拋去最終目的不談,他們卻又是和諧的。鼓樓里的女人雖然都還在,但并沒有新鮮面孔出現(xiàn)。安愿熬過了夏天,為自己的身體提心吊膽,但一直等到秋天,荊冉和周凜婚期將至,她還是沒有遂荊復洲的愿,為他懷上孩子。安愿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她暫時不會生下他的傀儡,悲的是這樣的日子,好像并沒有盡頭。
鼓樓里人人都說,荊復洲對她是很好的,是讓所有女人都艷羨的那種好。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跟茉莉的關系走的近了,漸漸也會聽到一些閑言碎語。大多數(shù)女人是不待見她的,雖然不知道其中具體發(fā)生過什么,但在她們看來,安愿是她們的對手,安愿霸占了荊復洲。
她早就明白,和平日子里的女人學不會同仇敵愾。
荊復洲也許有戲劇性人格,近來扮演好丈夫角色上癮,歸家準時,身上氣息干凈。床笫間溫柔有度,雖然該做的也都不會含糊。安愿時常有種錯覺,他也許是在溫水煮青蛙,借著生孩子的借口把她套牢在身邊而已。可轉念又覺得自己高估了他,以前還相信的,他對她抱有的那點可憐的愛,如今也早就不信了。
她無法扳倒他,這讓安愿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絞。
荊冉和周凜的婚期定在了十月的某天,荊復洲對婚禮的事不怎么參與,只是掏錢的時候格外大方。周凜出身貧寒,父母早亡,也許是男人之間對于苦難的惺惺相惜,荊復洲很器重他。
鏡子前燈光很亮,荊冉穿著婚紗,臉上笑容甜蜜。荊復洲靠著桌邊,手里拿著煙,忌憚著荊冉,那煙就只是不斷的被他送到鼻尖聞一聞再放下。伴娘是荊冉的朋友,不斷將眼光往荊復洲身上晃,碰巧這時候周凜進來,開門喚的是一句“洲哥”。
伴娘連忙插話,糾正周凜:“哪能叫哥啊,你是他姐夫啦。”
周凜眼神微微一頓,有些尷尬。荊冉倒是不覺得怎么樣,笑瞇瞇的跟著伴娘一起攛掇,安愿站在荊復洲身邊,腳下的高跟鞋不太合腳,她換了個姿勢站著,還是不舒服,腰上忽然被撈了一把,荊復洲箍著她的腰,讓她將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極自然的對著周凜叫了聲“姐夫”。
因為他的小動作,伴娘的表情有一瞬愣怔。
荊冉和荊復洲是從小相依為命長大的,一些婚俗禮節(jié)并不懂,只是覺得或許有“改口費”的說法,便準備了紅包。這會兒荊復洲改了口,荊冉從周凜的皮包里拿出準備好的紅包,卻并不遞過來:“安愿,你也改口叫姐夫。”
安愿愣了愣,看見荊冉眼里很明顯的芥蒂。心里忽然覺得別扭,好像如果真的叫了,什么就會被改變,就會被承認。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荊冉臉色愈發(fā)難看,就要發(fā)作,被周凜用手攔了一下:“好了好了,少一個叫的還能少給個紅包。”
他說著把紅包遞給荊復洲。
這個婚禮前的小插曲,讓安愿暫時忘了腳上的疼痛,等到走出休息室,等著婚禮正式開始的時候,才又覺出疼來。手還在荊復洲的臂彎里,安愿皺了皺眉,他不會讓自己掙脫他的,索性就忍一忍。
婚禮該是什么樣子,安愿從來沒有概念。當荊冉穿著婚紗和周凜站在臺前宣誓的時候,她看到女賓們有的在輕輕拭淚。心里的茫然更甚,她不相信那些所謂的誓詞,但想看看在這一刻大家都是什么反應,轉了轉頭,安愿環(huán)視四周。
目光忽然頓住。
許駿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大概是跟著叔叔來的,那位警察局長。安愿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直到許駿下意識的朝她看過來。他現(xiàn)在應該是大四,頭發(fā)已經(jīng)染回了黑色,望過來的時候,眼神先是迷茫,后轉為驚愕。
腳下疼痛越發(fā)清晰,安愿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跟著叔叔來這,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許駿的眼神變了,他以前是那么干凈的一個人,黑白分明。心里的什么東西飄忽的墜下去,直到荊復洲在旁邊輕輕吻了吻她的臉:“哭了?”
她這才恍然發(fā)覺自己落了淚。
荊復洲卻以為她跟其他的女賓們一樣,為婚禮而感動落淚,他的心驀的柔軟下來,伸手攬住安愿的肩膀,擋住了后方許駿的視線。輕輕淺淺的吻落在安愿臉上,她低了低頭,稍稍避開他:“我沒事。”
荊復洲低頭看了看她的腳:“鞋是不是不舒服?一會兒我讓老董先送你回去。”
安愿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幕落在許駿眼里,是情人間自然的親昵。他心里忽然就釋然了,也許誰都會變的,人總要追求更多的財富和權利,這原本就沒有錯。他也曾經(jīng)唾棄荊復洲,卻還是要臣服在他的威懾下,就像安愿,附庸著她的金主。
沒有人是不變的。
可心里終歸是不舒服,大概是因為剛剛安愿的眼神。他說不明白這不舒服究竟是因為什么,只覺得自己好像被她排除在了世界之外。他覺得不甘心,覺得他們半斤八兩,她哪里有資格,用看待異類的目光審視她。
安愿提前離開,因為得了荊復洲的命令,老董雖然不情愿卻還是帶著她出了門。剛走到停車場,就看見許駿站在不遠處,朝她打招呼:“安愿。”
老董回頭,帶點警惕的看他。但是顯然,他沒有認出,他們曾經(jīng)在陵川音樂學院有過一面之緣。
安愿腳很疼,卻還是站下來,禮貌的回應了一句:“好久不見了,許駿。”
他是她曾經(jīng)的學長,安愿一度覺得這個人真的很有音樂天賦。
“是啊,你退學之后就沒再看見你,沒想到在這碰見了。”許駿往前走了幾步,隨著他的靠近,那種陌生的感覺變的更重。安愿神色不變,笑了笑:“真巧。”
“還跟洲哥在一起呢?”
安愿有點沒辦法接受“洲哥”這個詞從他嘴里說出來,所以她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這個態(tài)度讓許駿心里的東西無限膨脹,壓低了聲音:“安愿,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這世上你最沒資格這么看著我。”
“你早就知道荊復洲不是好人,那你知道你叔叔跟他的關系嗎?”安愿淡定的看著他,從他波瀾不驚的眼神里她明白,他是知道的。心涼下去,安愿苦笑:“你以前唱歌真的很好。”
“誰他媽能真的當歌唱家?當名人?”許駿深吸口氣,“你不是也傍著男人活呢嗎?咱們到底有什么區(qū)別?”
安愿想起蘭曉,坐在宿舍行李箱上哭泣的蘭曉。她也是這么說的,誰能真的當歌唱家?那時候安愿想不通這話哪里不對,現(xiàn)在忽然明白,世界上留給你的路其實很多,可你急功近利,偏要走最錯誤的那一條。她曾經(jīng)想把這句話說給蘭曉那樣的人聽,卻又覺得說教更顯得蒼白,誰的選擇都是他們的意志,她無權干涉。
“也許你覺得我們沒有區(qū)別,但我自己知道我們不一樣,這就夠了。”安愿說著轉了身,看了車邊的老董一眼。他滿臉都是看熱鬧的神態(tài),安愿垂下眼睛,拉開車門。
太難了。她在心里恍惚的感嘆,卻又不知道具體感嘆的是什么。
萬事萬物都模糊,唯有腳上的疼痛清晰的提醒著她。
她最初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