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晚上十點,陳熙然談完了工作上的事情。
他喝了酒,叫助理過來開車,把他送到住宿的酒店。
陳熙然并沒有醉意,他查看手機上的行程安排,這邊的事情談妥后,要提前回上京市。
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
他決定給陳縱打電話,把在日式餐廳里沒說完的話說完,談話的核心內容是奶奶的遺囑。
近期陳家老太太又一次修改了遺囑。
股份,房產,信托基金……她留給陳縱的份額過于大了。
錢財身不帶來死不帶去,她想要用金錢填滿愧疚的窟窿。
“我沒打算要這筆錢。”陳縱在電話里說。
“我知道,”陳熙然說,“你可以轉贈,捐掉,或者揮霍,都隨你,但不要拒絕她,算是我拜托你。”
陳縱覺得陳熙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跟今晚在櫻花樹下喝酒的模樣有很大不同。
“她身體越來越差,又還能活幾年,你讓她安安心心地走吧,給什么你都接著。”陳熙然說。
就跟陳縱在外婆身邊度過了大部分的童年時光一樣,陳熙然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
他與親生母親蘇和紛之間的感情反而單薄。蘇和紛執著于她的愛情和事業,對陳熙然的關注太少了。
陳家世代經商,產業眾多,涉及到各個領域。陳熙然的父親陳雇是根反骨,十幾歲進了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
陳雇與蘇和紛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蘇和紛從小有兩大愛好,一是陳雇,二是攝影。
陳、蘇二人結婚后,也恩愛甜蜜過,但日子太長,逐漸把濃情蜜意都沖淡。
后來陳雇外出拍戲,邂逅了風情萬種隨性如風的盧珍。
一年后,盧珍生下一個男孩,取名陳縱。
陳縱的出生是個意外,沒人對他抱有過期待。
盧珍因為身體緣故,才不得不把他生下來。陳雇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盧珍像蒲公英,沒有定性,過慣了四海為家的日子,負擔不了一個孩子,于是把小陳縱扔給了她母親。
陳縱關于盧珍的印象很淺,只有短短幾段記憶。
最深刻的一次,是因為外婆摘香椿時摔傷住院了,盧珍被強行叫回來照顧陳縱。
那個星期,盧珍每天去接陳縱放學。
她總是畫最美艷的妝、穿最漂亮的裙子,手里拿著一根金燦燦的麥芽糖,在馬路邊等他。
陳縱在其他小孩羨慕的眼神中走向她,接過她給的糖。
她有時還會彎下腰親親他被曬紅的臉蛋,承諾周末帶他去游樂園,表現得好像非常愛他。
可是愛又那么少。
像大人淺口杯里的酒,一口悶完就沒了。
外婆出院后沒等幾天,盧珍留下一筆錢,不知再次被風吹去了哪里。
陳縱偶爾會夢到她,但也并沒有很想她。
他很早就隱約知道,那個被叫做媽媽的女人有她自己的人生,他并未被安排進她的人生里。
當然會有點失落,不過沒關系。
陳縱更喜歡跟外婆在一起生活。他以為他和外婆相依為命,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他那時太小,尚未領略生老病死與命運無常。
縱觀陳縱的人生軌跡,會發現,十歲是條重要的分水嶺。
陳縱十歲那年跟隨外婆來到打碗巷,外婆與人合伙包粽子賣,生意紅火賺了筆小錢,而陳縱在新學校進了奧賽班,遇到盡職盡責的老師和聰明可愛的同學,他還交到了黑皮這個不錯的朋友。
陳縱在打碗巷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外婆的身體是在臨近深秋時垮下的。
起初以為只是小病,她食欲不振,頻繁感冒,去了幾次醫院沒檢查出什么大問題。等醫院真正發現問題時,已經到了晚期。
擴散的癌細胞讓外婆像顆被白蟻啃空的枯樹,迅速倒下了。
陳縱記得外婆離開他的那個清晨。他夜里陪床了,早上醒來,發現外婆正看著窗外灰色的天空,沒多久,又轉動眼珠子,看向他。
似乎想對他說些什么,又始終沒有說。
她的眼睛里有好多話與難言的情緒,舍不得,放不下,以及萬般無奈。
陳縱把手伸過去,摸了摸外婆濕潤的眼角。
外婆閉上眼睛,像睡著了,墜入冗長的夢里,沒有再醒過來。她變成了許多細小的骨灰,被裝進罐子里,從此在地底長眠。
陳縱的童年被迫提前結束了。
盧珍回來,替他安排好了新的去處,把他送進了上京市的陳家。
同年,他被傅梁教授看中,通過選拔進了少年班。
*
打碗巷深處傳來幾聲犬吠。
陳縱掛斷與陳熙然的電話,發現手機上顯示的通話時長竟然超過了五分鐘。biqubu.net
夜風拂動窗簾,陳縱關上窗,去嘉南臥室查看情況,發現她睡了以后,自己回到房間也打算睡了。
或許是因為陳熙然的那番話,陳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起了陳家老太太。
陳縱有時不太理解她遲來的愧疚。
覺得沒必要。
他對于陳家來說,確實是外來人。當年他被蘇和紛騙去異國他鄉,差點死在圣地亞哥,跟老太太的關系也不大。
她不必總覺得對不起他。
陳縱剛到陳家時,確實心存僥幸,妄想尋得一個新的家。他沒有選擇住校,而是往來于少年班與陳家老宅之間。
直到經歷那次變故。
他從圣地亞哥被傅梁接回國后,病了大半個月,病好之后就開始了住校生活,極少再回陳家。
一開始對他表現出抗拒的陳熙然反倒來學校看過他幾次,給他送吃的、穿的,代替蘇和紛跟他說對不起。
陳縱并沒有理他。
后面奶奶也來過幾次。
她的出場非常隆重,總會驚動許多人,在外人面前她表現得猶如一位手握重權的女王。但在陳縱面前,她又只像一個普通老人。
她看重血緣宗族,常掛在嘴邊的話是“家和萬事興”,她希望陳縱能與蘇和紛和解。
那時候的陳縱已經不怎么愛說話,對人態度冷漠,每天接受高強度的學習和計算機訓練,生活單一且枯燥。
但奶奶會讓他想起外婆,所以他表現得沒有那么不近人情,假期還會陪她去寺廟拜佛。
祖孫之間,卻始終隔著什么。
二〇一一年,陳縱十五歲,離開上京市,去了美國。
從十歲到十五歲,這五年里,他的身高發生了較大變化,從一米五五到一米八五,長高了整整三十厘米。
性格也有些改變,他變得更加沉默,難以接近。
他的少年班同學形容他像機器人,運算精準,操作速度,冷淡少言,仿佛也不會累。
在留學期間,陳縱一直為學業而努力,因為他找不到別的奮斗目標。
學校坐落在加州硅谷,充滿各種機遇與挑戰。十八歲時,陳縱和少年班的另外一名同學張燼合作開發了一款社交軟件,賺得第一桶金,從此陸續收到各方投來的橄欖枝。
幾年內,身邊同學有的回國,有的脫離少年班,決意留在美國闖蕩。
二〇一五年,張燼邀請陳縱共同創業,成立工作室,陳縱答應對方會好好考慮。
在兩天后,陳縱收到一份奇怪的郵件。
對方聲稱自己是北方某小鎮一家殯儀館的工作人員。
殯儀館的骨灰寄存服務最長時限為三年,如今三年快要到期,希望家屬可以盡快來把盧珍女士的骨灰盒接走。
陳縱不知道對面是怎么找到他郵箱地址的。
“盧珍女士”四個字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電腦屏幕上,讓他覺得陌生又恍惚。
他撥打了郵件中留下的聯系方式,跟殯儀館核對了一遍信息,大致確定“盧珍女士”確實是他生母,而不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這些年,陳縱從小孩長大成人,從沒有找過盧珍。就像盧珍把他拋棄一樣,他也選擇了遺忘她,在這一點上,他們母子無比默契。
互不打擾,過著各自的人生。
兩天后,陳縱來到小鎮上,在殯儀館的骨灰寄存室里看到了盧珍的照片與骨灰盒。
盧珍的模樣忽然在眼前變得清晰起來。
遺照上的女人依舊漂亮,連眉眼間的笑也灑脫而恣意,仿佛受不了半點束縛。
據盧珍的朋友(酒館老板老胡)描述,盧珍死于三年前的一場意外。她開著賽車從山道上翻出去,車毀人亡,當場斃命,離開得非常猝然,像夢一般。
老胡和幾個朋友聯系不上盧珍的家人,只好把她的骨灰存放在殯儀館。
這次能夠聯系到陳縱純屬偶然。
殯儀館工作人員偶然發現,盧珍留下的錢包夾層里有兩張過期的游樂園門票。其中一張門票的右下角,寫有一個電話號碼與郵箱地址。
工作人員撥打電話號碼,發現是空號。
隨后又給郵箱發了郵件,意外地收到了回復。
陳縱結清了寄存費用,將骨灰盒帶走。
盧珍生前漂浮不定,陳縱一時想不出她愿意被葬在哪里,最后便把她帶到了外婆長眠的墓園。
安排好所有事后,陳縱離開墓園,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一瞬間忘記了來路。
中途張燼來電,再次詢問創業的各種事宜,陳縱委婉拒絕了這次合作機會。
張燼又問他是否還打算回美國,陳縱說暫時不清楚,等有計劃了再告訴他。
陳縱的人生從十歲那年起就被按下了加速鍵,他滑著雪橇在寒冷的冬夜中沖刺,不斷越過陡峭的雪嶺與起伏的山脊,被凍得麻木,卻望不見終點。
不知該何時停下來。
伶仃獨步,無可問程。
陳縱想了很久,從墓園開往洛陵,雨打在車窗玻璃上,發出沉悶寂靜的聲響。
他回到了闊別十年的打碗巷。
在打碗巷昏暗的樓道里,遇到了一個名叫嘉南的女孩。
那時陳縱還不知道,自己會為她長久地留下。
雪夜之后,她就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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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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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