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嘉南在報社的實習生涯即將結(jié)束。
    最后一趟外出采訪，是跟隨蔣喆宇去淮南北街找一位老篾匠。
    京陽日報打算開設(shè)新專欄“老友記”，尋訪各類手工藝者,老篾匠是其中一位采訪對象。
    淮南北街靠近城中村，半空中的線纜編織成網(wǎng),房屋密密匝匝，高低起伏交錯。
    立春以來，天氣不見好轉(zhuǎn)，常遇下雨天。
    街頭巷尾黑黢黢，陰沉沉，暗得像夜里。
    “打這個電話。”蔣喆宇四處找不到停車位，把老篾匠的手機號碼給嘉南，讓她聯(lián)系人，就說他們到了。
    嘉南在街口先下車,蔣喆宇把車開走了,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積水的黑色地面上反著光。對面穿橙紅馬甲的環(huán)衛(wèi)工人推著垃圾桶經(jīng)過。
    電話撥出去，響了好久。
    等蔣喆宇折返回來，老篾匠還沒接電話。
    嘉南告訴蔣喆宇說：“聯(lián)系不上。”
    “只能找人問路了。”蔣喆宇前幾天跟老篾匠通過電話，征求了對方同意,約定好今天上午十點進行采訪。
    蔣喆宇只知道大致地址,跟嘉南費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地方。
    老篾匠獨自在家，客廳里電視音量調(diào)得格外大，有些吵。不過老人家耳背，對他來說正正好。任憑手機在房間里響個沒停,他愣是沒聽見,直到嘉南和蔣喆宇找上門。
    老人家起身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因為嘉南即將離開京陽日報的緣故,蔣喆宇讓嘉南獨自進行這次重要采訪。他只是旁聽，沒有插手。
    老人跟嘉南說自己年輕時跟著師父學手藝，走南闖北，說舉著火把在冷夜里翻山越嶺的歲月，說自己被篾刀削傷的斷指，說曾經(jīng)賣得火熱逐漸無人問津的竹制品。
    最后聊到了他妻子。
    電視柜上擺著相框，里面裝著夫妻倆的金婚合照。兩人頭發(fā)花白，依偎在一起，笑得燦爛。
    老人說妻子今天外出吃席了，沒在家。
    子女們早已各自成家立業(yè)，如今就他和老伴住在這邊的老房子里，養(yǎng)了只貓。
    正說著，橘貓從陽臺瞇著眼踱步進來，對陌生的來訪者絲毫不怯，圍著嘉南轉(zhuǎn)了幾圈，卷起的尾巴掃在她褲腿上。
    采訪完，嘉南還逗了會兒貓。走前，老人家留她和蔣喆宇吃午飯，兩人道謝推辭了。
    離開淮南北街時，嘉南看見圍墻內(nèi)有兩棵開花了的金縷梅，舉起手機拍了一張。她想也沒想，連同剛才拍到的貓的照片，一起發(fā)給了陳縱。
    “跟男朋友聊天？”蔣喆宇問。
    嘉南笑笑，沒有否認。
    蔣喆宇問她：“離開報社后，你有什么打算？”
    “先完成畢業(yè)論文再說。”嘉南毫不夸張地說：“時間緊迫，導師催得厲害。”
    “畢業(yè)之后呢，想不想走記者這條路？”蔣喆宇說。
    嘉南答不上來。她當初學新聞是被學校調(diào)劑的，新聞學并非她真正心儀的專業(yè)。
    蔣喆宇看出她的猶豫，也不勉強，說：“不管干哪行，都祝你前程似錦。”
    “謝謝老師。”嘉南說。
    下午嘉南在報社把今天采訪的稿子寫完，完成了手頭的所有工作。整理好各項實習材料，打包發(fā)送進郵箱，辦理完手續(xù)，順利地結(jié)束了這次實習。
    她跟蔣喆宇和辦公室各位記者簡單地告別，收拾東西離開。
    辦公室又來了新的實習生，新鮮面孔。嘉南抱著行紙箱，與他們擦肩而過，隱約聽見其中有人議論樓下抱花的男人。???.??Qúbu.net
    嘉南心中如有預(yù)感，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出京陽日報的大門，看見了臺階下的陳縱。
    嘉南穿著長款羽絨服，跑起來不方便。天氣不好，臺階濕滑。陳縱大步上前制止她：“別走這么快，慢點。”
    嘉南朝他笑笑，抓住他伸過來的手，與他手里捧著的鮮花撞了個滿懷。
    “天氣太冷，店里繡球養(yǎng)得不好，給你買了玫瑰。”
    玫瑰淡粉，嘉南也很喜歡。
    “為什么送我花？”
    “祝賀你從報社畢業(yè)，進入暫時可以睡懶覺階段。”
    嘉南被他的說辭逗笑：“謝謝。”
    “上車，外面冷。”陳縱替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我們今天在外面吃。”
    “也是為了慶祝？”嘉南心情很好地問。
    “嗯。”
    在車上，嘉南照舊給陳縱說起今天發(fā)生的事，“去了淮南北街，一個篾匠家里。老人家今年已經(jīng)七十七了，精神還不錯……他妻子沒在家，我們沒見著面，但聽得出來他們感情很好……
    “他們在一起很多年了。
    “夫妻倆還養(yǎng)了一直貓，是橘貓，叫大餅。”
    “是因為臉大？”陳縱猜測。
    “對呀。”嘉南笑著說。
    陳縱問她：“想養(yǎng)貓嗎？”
    “暫時還不想。”嘉南覺得養(yǎng)小動物是很慎重的事情，需要付出精力和耐心。
    她目前很忙，忙論文，忙畢業(yè)，忙著和陳縱在一起。只有她和陳縱兩個人的家也很溫馨。
    陳縱說：“那等你想養(yǎng)了，隨時都可以。”
    吃完飯，嘉南在地圖上發(fā)現(xiàn)餐廳附近有一場畫展。陳縱問她要不要去看看。嘉南說好，就當飯后散步。
    天氣不好的夜晚，展廳里參觀者不多。
    昏暗燈光里，人影寂寂。腳步聲被地毯吞噬，也無人說話。嘉南拉著陳縱轉(zhuǎn)了一圈，從側(cè)門出去，她似松了口氣，終于可以用正常音量說話，坦言道：“我一副畫也沒看懂。”抽象派畫風。
    “我也是。”陳縱說。
    兩人相視而笑。
    “下次不來了。”嘉南說。
    外面風吹得人有點冷，讓嘉南覺得春天遲遲未到，仍處在寒冬。
    對面街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招牌，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點綴著夜色。嘉南看見了其中的“塔羅占卜”。
    陳縱把車開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問：“想測什么？”
    嘉南想的是今天在老篾匠家里看見的金婚照片，“想知道我們老了是什么樣子。”
    陳縱設(shè)想了一下：“頭發(fā)都白了，皮膚失去彈性和光澤，滿臉皺紋，走路可能需要拐杖。”
    “我們都一樣嗎？”嘉南問。
    “嗯，都一樣。”
    “那就好。”
    “阿縱，你要活得比我久一點。”嘉南不想當被留下來的那一方，任性地向陳縱提要求。
    陳縱在車里懲罰似的吻她，逐漸加重了力氣，直到嘉南悶聲喊疼。
    “我會一直陪著你。”陳縱揉著她的后頸說，灼熱氣息像一層稀薄水霧，讓嘉南的唇變得緋紅又潮濕。
    嘉南沒有心思再去想塔羅。世上有多種占卜方式，或真或假地預(yù)測未來，而她和陳縱共同去看看那些風景和變換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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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轉(zhuǎn)暖的四月初，陳縱奶奶去世。
    前一天，陳縱去探望過她。晴朗的午后，陳縱推她去樓下曬太陽，花園里各種鮮花開得正好，老樹綠意盎然。
    老太太背對著太陽，陽光在面前的梧桐樹葉中穿梭，上方半邊天空蔚藍，美得像畫。
    陳縱陪她靜靜待了會兒，看看樹與花。
    老太太不再在陳縱面前提蘇和紛，不再說陳家，祖孫倆似乎都已經(jīng)忘記了過去那些事。他們之間偶爾說上幾句話，只是談?wù)撎鞖猓蛘卟幌喔傻男∈隆?br/>     沒多久，陳熙然就來了。
    他接過護工手里的指甲鉗，給老太太剪指甲，動作嫻熟，像反復(fù)操作過多遍。剪完后，他又擰了條熱毛巾，給老太太擦干凈手，跟她說：“奶奶，可以了。”
    老太太這才慢吞吞地把手收回去，十分遲緩。
    陳熙然在走廊上對陳縱說：“估計過不完這個四月。”
    “醫(yī)生說的？”陳縱問。
    “醫(yī)生說得隱晦，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又去廟里給她問了一卦，結(jié)果差不多。”陳熙然在窗口點了根煙，“她信這個，我才托人去問卦的。”
    “你信嗎？”陳縱問。
    “不知道。”陳熙然語氣平靜，他是家中與老太太感情最深的人，最舍不得她。生老病死，非人能左右，陳熙然的舍不得沒有任何作用。
    “最近你多來看看她吧。”陳熙然說。
    “好。”陳縱答應(yīng)了。
    但誰也沒料到離別來得這樣快。
    ---
    老太太的葬禮辦得十分隆重，莊嚴肅穆。
    前來吊唁的人很多，各界名流，高管政要。從遠處望，人們像黑色的鴉群在墓碑前短暫停留，又逐漸振翅離去。
    嘉南陪著陳縱留到了比較晚，陳熙然說讓他們先走，天看著要下雨了。
    周圍還有一些沒走的陳家人，有的陳縱認識，有的不認識。陳縱沒有上前跟任何人搭話。
    陳雇在與幾位長輩說話，兒媳蘇和紛只在葬禮上匆匆現(xiàn)身，隨后便不見了蹤影，證實了外界關(guān)于婆媳不和的各種猜測。
    陳縱展開手臂抱了一下陳熙然，拍拍他肩膀，和嘉南離開了。
    下山的途中，天上落起了細雨，飄飄灑灑，像在衣服上鋪了層銀霜。
    陳縱牽著嘉南的手，道路狹窄，兩人一前一后下臺階。陳縱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過頭看身后的嘉南。
    嘉南捏捏他的手指，作為回應(yīng)。
    回到家后，嘉南給自己和陳縱煮了驅(qū)寒的姜湯。
    夜里仍是冷的，嘉南洗過澡之后，才感覺到身體變得暖和。陳縱從浴室出來，身上穿著和嘉南款式相似的家居服。
    他坐在床上，接過嘉南手里的毛巾，沉默地給她擦著頭發(fā)。
    這一整天，陳縱的話都很少。嘉南知道他情緒不好，一直待在他身邊。
    老太太的離世讓陳縱不斷回憶起外婆去世的場景。
    時間過去太久，記憶漸漸變得模糊，卻又因為那場離別太過深刻，讓陳縱至今能回想起那日灰色的天空，和外婆躺在病床上最后的情景。
    睡覺的時候，陳縱將嘉南抱得很緊，用肢體語言傳遞著他需要她的訊息。
    嘉南身體的氣味和溫度讓陳縱覺得安全與舒緩，所有無聲爆裂的情緒都在擁抱中被澆滅，最后歸于寧靜。
    “南南。”陳縱在微弱的床頭燈里叫嘉南的名字。
    “我在呢。”嘉南的聲音充滿了困意和親昵，含糊不清地問：“怎么了？”
    “晚安。”陳縱與她緊貼著身體。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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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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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