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八歲時吧。
    沈清秋抱著那些詩書冊子，坐在孟庸書房門前的草地上哭了一下午。
    “萬一你去了邊關，真的要十年才回來一次，我們都見不上幾次面，我就變成老太婆了。”
    “萬一你受傷了，我要去照顧你，還要翻那么多山，走那么遠路，可能還沒見到你就走丟了。”
    十一歲的孟庸，身形已然修長挺拔，不像她還矮矮的一團。
    他陪她坐在草地上，手里捧著幾樣干果，見她把嘴里的東西咽下了，又把干果捧到她面前。
    小沈清秋短暫地停了停哭聲，挑揀著形狀靚美的干果塞進嘴里，一邊吃一邊繼續哭。
    “萬一你回不來了，我都趕不上給你收尸，四萬人……我也可能還沒翻到你就累死了！”
    少年微斂眉頭，耐心地等她哭累了，吃飽了，才柔聲說：“那你以后同我一起去邊關好不好？就像父親和母親那樣。”
    他沒等來回答。
    靠在他膝上的人哭得累極，已經掛著滿臉淚花睡過去了。
    少年笑了笑，只抬手在她額發間輕輕地揉了揉。
    分明那只手掌也不大點，分明沒落在自己頭上，沈清秋卻覺得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正自頭頂源源不斷地流進身體。
    她忍不住想哭，有淚從眼角滑了出來。
    她想，別再對她太好了。
    她真的，沒剩下多少力氣，再去筑堤砌墻把心圈起，更沒有勇氣去面對堤毀城陷后的狼藉不堪。
    沈清秋從夢中睜眼時，孟夫人已經起身，耳邊傳來萬棣棠帶著濃重鼻音的控訴。
    “你大爺的！你怎么不早點把這個方法告訴我？你知道我昨晚一宿沒睡……”
    “啪”的一聲，應該是他腦袋被拍了一巴掌。
    緊接著便是孟夫人的聲音：“你小點聲，阿愁還在睡。”
    萬棣棠當即委屈道：“伯母，今晚我也要過來睡。”
    孟夫人笑呵呵的說：“好啊，一萬兩一位。”
    萬棣棠猛然地吸了一口氣，“孟大哥，以前我覺得你心黑，但真是錯怪你了，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沈清秋起床穿了衣服，掀帳而出，見三人正圍桌吃飯。
    孟夫人同她招了招手，“見你睡得香便沒喊你，快來吃飯。”
    “是。”沈清秋依言入座。
    孟庸拾起她面前的碗，盛了碗蹄花湯放到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說：“一萬兩的床，便是十二個時辰躺在上面也睡不回本。”
    沈清秋無聲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埋頭扒拉米飯。
    孟庸也沒再繼續逗她，只遞給萬棣棠一份名單。
    “王爺按照這份名單選人即可。”
    提及正事，萬棣棠也從不拖泥帶水，接過名單仔細看過，點頭應下：“知道了。”
    正此時，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傳來念念的聲音：“少將軍在里面嗎？”
    孟庸下意識地看了沈清秋一眼，見她埋頭喝湯，瞧不出絲毫情緒，眉間也不自覺地蹙了一絲煩躁。
    他淡漠地問：“何事？”
    念念應說：“昨兒不知為何困乏得很，占了少將軍的床，小女實在不好意思。”
    孟庸冷淡地說：“沒什么，那屋子臨風太冷，我今后都住這個屋子，你且住那屋吧。”
    念念顯然也是被他這無情的話給打擊到了，再開口，聲音里已有哽咽。
    “少將軍好意，小女很感激，只是一間屋子住三個人未免擁擠，不如讓阿愁姑娘搬去隔壁，小女也可以伺候她。”
    孟庸不動聲色地道：“不必，夜里太冷，我得抱著她取暖，離了她我……”
    “噗……”
    沈清秋一口蹄花湯噴了滿桌，被嗆得面紅耳赤，甚至有一抹蔥花嗆進了鼻腔。
    孟庸大抵是早料到她的反應，護著孟夫人往旁一讓，對面萬棣棠來不及躲開，被濺了一臉。
    他隨即起身倒了杯溫水遞給沈清秋，一手替她拍著后背順氣，然后云淡風輕地接著道：“會睡不好。”
    “這……這樣啊~”
    念念的心里，估計此刻也同沈清秋一般，有萬馬奔騰而過，聲音都發著顫。
    “那小女……不、不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