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個不算。”重漪抽出自己的手,握拳放在嘴邊,微微掩飾自己的尷尬,繼續說:“那我重新說一個。”
“第一,可以靠近我,但不能靠得太近。”
“什么叫靠得太近呢?這樣算不算。”
蕭霽安忽地彎腰逼向她。兩人近在咫尺,嚇得重漪后仰,差點摔在床上,好在又被他撈了回來。
“哦對,不能離得太近。”
他說完,立即松了手,任由重漪摔回床中,腦袋嗡嗡的。
重漪吃痛,卻見他表情無辜,可那玄瞳中分明盡是促狹。
狗男人,耍她?
重漪艱難爬起來,氣呼呼指著他的鼻子,“第二,不準隨意和我有肢體接觸。”
她的手被暴君反握住。
“啪”地一聲,她拍掉男人的手,解救回自己被攥住的手,冷笑道:“第三,不準耍我。”
白皙的手背上浮現清晰的紅印,蕭霽安將其藏回寬袖中,施施然起身,道:“行了行了,不鬧了。眼下快到洪水季節了,孤先傳密詔給沈達,爭取兩日內出發。”
“你也去?”
暴君答道:“如若真像你說的那般,孤定然不放心你一人去江南。”
重漪若有所思,試圖調動體內的靈力,它們從她的指尖噴涌而出,化作淡青色的霧,在她手掌上方凝結成團。
她喃喃道:“我覺得自己安全得很,倒是你——”
那團青霧漂浮著,在他面前炸開,如碎星般四溢開。蕭霽安伸手接下那碎星狀的霧,但須臾之間,已在他指尖化作水汽消失。
“那便得麻煩神仙大人保護孤這弱小無助的凡人了。”
這話說得重漪飄飄然,神仙大人四字讓她恨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嘚瑟道:“那你準備怎么報答我啊。”
“孤這凡人一無所有,看來只能以身相許了。”
聞言,重漪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看著面前神色幽深,如狼似虎的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唾液,道:“助人為樂是做人的美德,我還是想做個偉大的人。”
蕭霽安微笑,“是嘛。”
……
天色陰沉,小雨淅瀝,卻趕不走這燥熱的空氣,越下越悶,讓人有些呼吸不過來。蕭霽安稱病,讓沈達代以監國。
所以此次跟他們去江南的是繡衣衛副指揮使駱福,他名字起的討喜,模樣也討巧。膚色健康,圓眼小挑眉,笑起來會露出兩個小虎牙。
馬尾高扎,少年意氣,陽光俊美。
他看見蕭霽安和重漪便開始傻笑,帶著兩人來到馬車前。
重漪撩著裙擺,上車時有些費勁。駱福在旁邊看得焦急,差點伸手將她抱上去,還沒付諸行動,便被蕭霽安用眼神警告。
那鋒利的目光中好像有千萬支箭矢,快把他射成篩子了。
他訕訕縮回手,憨笑著問:“陛下為何盯著我?”
蕭霽安被他氣得發昏,差點一腳將他踹下去。忍了又忍,才低聲罵了句:“蠢貨。”
掀簾進車。
馬車平穩行駛在路上,此次去江南道乃是秘密出行,他連李迎都留在宮中,只帶了繡衣衛隨行,偽裝成去江南買茶的客商。
車內的熏香安神,一縷縷漂浮在空氣中。重漪靠在廂壁上,昏昏欲睡,腦袋隨著馬車的顛簸一上一下,晃晃悠悠的。
一頭栽到了暴君懷中。
她猛地驚醒,杏眸瞪大,震驚地抬頭,眼中滿是控訴,“這才第一天,你就不遵守我們的約法三章。”
“蕭霽安,你覺得我很好欺負嗎?”
蕭霽安確實覺得她挺好欺負的,從前是條魚的時候任他欺負,如今變聰明變強了還是又傻又好欺負。
明明前幾日還恨他恨得要死,現在又期期艾艾地同情他,原諒他。
是個打著燈籠難找的傻姑娘。
他雖然是這般想的,但這事他確實沒動手。只得無辜地攤開手,道:“孤可什么也沒干。”
重漪懷疑的目光嗖嗖射向他,哼唧兩聲,往遠處坐了坐。縮在馬車的角落中,抱著自己的膝蓋,表情警惕。
蕭霽安表情淡然,緩緩啜了口清茶,手執書卷,道:“神仙大人明鑒,孤可什么都沒做。”
“你最好如此。”
車外,曲夜春和駱福坐在廂外,正在閑聊。
駱福天生話多,笑嘻嘻問她:“曲小姐,你也來了。”
“奴婢叫春夜。”
曲夜春淡淡答道。
她之前關在東寧宮,帶頭看守她的便是駱福這繡衣衛副指揮使,兩人也算熟識。她看著面前少年楞不乎的樣子,忽然想起了當日沈達告訴他自己是個孕婦時,他那驚慌的表情。
當晚竟然熬了鍋雞湯送給她,里面有面條,還附帶了兩個大雞腿。
月色下,少年撓著頭,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我親自熬的雞湯,你太消瘦了,得補補。”
她當時處境絕望,望見那鍋湯時差點哭出來。
憶及此,曲夜春鳳眼微垂,“那碗湯……謝謝你。”
“湯?”駱福摸著下巴想了許久,才想起來此事,嘆了口氣,娃娃臉上有些故作的老成。
“舉手之勞。過去的事就不必提了。曲小姐只要記得,這世界上男人千千萬,哪里差他一個,人要向前看嘛。”
他拍拍曲夜春的肩,“跟著咱們陛下混,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話音未落,便聽車廂內傳來一聲冷笑,“駱福,你一天天活干得不怎么樣,拉攏小姑娘倒是有一套。”
“不敢不敢。”駱福搖了搖頭,“臣可是一片丹心向陛下啊。”
他們已經駛出王城,正在穿過城外的山嶺。上坡處有一塊落石,馬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才駛過去。
“啊!”
于此同時,車廂內傳出悶悶的叫喚聲,聽起來像是重漪。
曲夜春猛地掀開廂簾,便見重漪趴在地上,臉朝下,一動不動。
“漪漪?”
她試探著問,重漪沒動。
重漪不敢抬頭,她臉頰滾燙,熱得不行,生怕抬頭讓蕭霽安看了她的笑話。
早知道,還不如摔他懷里呢,感覺自己的鼻子都要摔歪了。
“摔傻了?還不起來。”蕭霽安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他垂目盯著她雪白的后頸,目光幽深些許,喉結滾動,嗓音低沉:“要孤抱你起來?”
重漪立馬坐起來,做作地打了個哈欠,“今天天氣真好。”
一邊說,一邊飛速爬起來,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掀開了簾子,依舊做作,“呀,天都快黑了。”
回過頭笑眼盈盈問:“蕭霽安,我們今晚住在哪里啊?”
“所以,你剛剛冤枉了孤。”
“我有點餓了。”
“神仙果然不會道歉啊。”
“夜春,你在這啊,我剛剛都沒看見你耶。怎么樣,吃的好嗎?”
重漪依舊試圖轉移話題,但對上蕭霽安似笑非笑的表情,終于認輸,垂著頭說“對不起。”
男人表情愜意,眉骨微壓,玄瞳中染上幾絲苦惱。單手撐著下巴,有些為難道:“僅僅如此?”
嘆了口氣,“神仙果然是高貴些。”
“你想如何?”
重漪微瞇眼睛,圓臉上滿是警惕。
“總要給些補償的。”暴君悠悠卷起袖子,露出白皙結實的小臂,沖她招手。
“過來。”
重漪慢慢挪了過去,她握緊拳頭威脅他,“我現在可不是條弱小的魚了,你別想欺負我。不然——”
她松開五指,露出一抹淡青色的火焰。它是由青色的靈力固化而成,此時在她掌心慢慢燃燒著。
少女眉尾輕勾,小模樣有些得意,炫耀道:“我現在已經學會變火了,厲害得很。”
男人俯身逼向她,指尖點在她掌心,活生生將那火焰按滅了。收手時瞳中劃過促狹,語氣淡淡,“這火溫度倒也合適,冬日取暖都不用支火爐了。”
重漪震驚極了,她顫顫巍巍地收回自己的手,感受著自己掌心僅存的溫熱。
“狠心。”
她搖頭評價道,十分心疼自己初生的火苗。
緊接著便被暴君捏住了臉頰,微涼指尖在她臉頰上摩挲著,酥酥麻麻的,讓她有些異樣。
不自主地側臉躲避,卻又再次被掰回來。蕭霽安心情霎好,單手捏著她兩頰,將她捏成了小雞嘴。
“別,別太過分,疼!”重漪含糊不清道。
聞言,蕭霽安才松開手,沖她張開懷抱,問:“還要睡嗎,孤的懷抱為你敞開,可別再跌在地上摔個狗啃泥了。”
重漪冷哼一聲,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反而蹦跳著抱住了坐在車廂外的曲夜春,撒嬌著求她:“我想躺在姐姐懷里睡。”
她一邊撒嬌,一邊嗅了嗅曲夜春身上的味道,余光瞥向端坐在廂中的蕭霽安,他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黑沉如鍋底。
狗男人。
她心中暗爽,神色微微得意,故意道:“姐姐懷里真香。”
曲夜春只感覺有一道目光從身后射來,冷得實在有些滲人。她微微抿唇,猶豫了半天,“好,漪漪。”
駱福一掀廂簾,高聲道:“陛下,快出山了,我們要不要在鎮子里住——”
話未說完,便見帝王面色不善,連忙問:“怎么,陛下誰惹你了?”
蕭霽安表情又難看了幾分。他按住自己額角跳動的青筋,才強忍著從牙縫中逼出幾個字,“給孤滾,滾遠點。”
駱福觸了霉頭,當即摸著鼻子,訕訕放下簾子,嘀嘀咕咕:“陛下脾氣真差,誰惹他了。”
重漪嘖了一聲,轉過身體遙遙朝暴君挑了下眉頭,挑釁之味甚濃。
“這壞魚。”
男人薄唇殷紅,落日的余暉從車窗進入,灑在他左側身上,衣服上的金絲隱隱發光。
漆黑的瞳中,鎏金涌動。
“仗著孤喜歡……”
肆無忌憚。
可愛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