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霍隨城從小到大就沒寫過檢討書。
    霍小小這膽大包天的竟然讓他寫檢討書。
    現在還不睡,估計就等著他的。
    墻上掛鐘的時間剛轉過凌晨,霍隨城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坐在書桌后，從抽屜里拿出霍小小之前寫的檢討書,一字一句一行細細地看過去,全篇哪有幾段是自己真心實意的檢討,認錯的話車轱轆似得來回得寫。
    他靠坐在椅子上將檢討書看完,靜靜想了一會。
    在接到老師電話時他不該相信老師的話,霍小小插科打諢是真,傷心也是真，這件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對。
    沉默片刻后,他靜靜將霍小小的檢討書放回抽屜,并從一側拿出一張紙，擰開鋼筆筆帽，俯身書桌上,開始動筆，頂格寫下遒勁有力的三個大字，檢討書。
    霍隨城筆下微頓,想了想，下一行繼續寫。
    “第一件事,爸爸要向你道歉，并向你解釋。
    在接到老師電話后,沒有第一時間向你求證,而是全盤相信了老師的話,認為你和陸星辰早戀,是爸爸的錯。
    正如你所說，我怎么能不相信自己女兒說的話反而相信別人？學校里，你當時孤立無援，你向爸爸解釋，你希望我能站在你那邊，可是我沒有，爸爸依然無視你的委屈，站在老師那邊，同樣也是爸爸的不對。
    我知道，無論事后如何向你道歉，依然不能彌補當時對你造成的傷害，我并非是想為自己辯駁，但有些話還是想告訴你。”
    霍隨城提筆，燈下籠罩的紙張被照得隱隱反光。
    他提筆繼續寫。
    “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兒，十四年前，爸爸在醫院把你抱回家，你很乖，不哭不鬧，很省心，從第一眼開始，爸爸就很喜歡你。
    都說女兒像爸爸，但我知道，我并非一個好脾氣的爸爸，在你未曾出現的年歲里，爸爸并非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我曾無比擔心你在未來漫長歲月里，是否會成為下一個我。
    令爸爸欣慰的是，你從小懂事機靈，性格開朗活潑，雖然偶爾調皮，但知錯能改，幼稚可愛，我很高興你如今能成長為一個豁達開朗、陽光明媚的女孩，沒有沾染爸爸一星半點的不好，希望你能保持初心，永遠快樂地生活。
    我是第一次當爸爸，有時候會在不經意間將自己的壞脾氣發泄到你身上，但你要相信，爸爸一直有在學習，只不過爸爸的領悟不夠，總是在學習‘怎么當爸爸’這堂課上掛科，如果有傷害到你，爸爸很抱歉。”
    “扯遠了，回到你早戀的問題上。
    在看到別的女孩寫給易謙的情書出現在你房間里時，是爸爸誤會了，之前想找時間和你好好談談，但每每走到你房間門口，卻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
    或許你現在并沒有心動過，但誰能肯定你成長的路上不會遇到一兩個讓自己心動的人？
    所以爸爸想和你好好談談早戀的問題。”
    “你現在快十四歲了，對于一個女孩而言，正處于叛逆期，對一切新鮮事物感到好奇，你所有的小心思爸爸都能理解，你對男女之間禁忌的感情有模糊的感觸，我也能明白這種感受，因為爸爸也有過青春期，生理和心理的變化讓你開始真正意義上的長大。
    或許你覺得爸爸說這么多啰嗦，但你要相信爸爸，爸爸是個男人，我很清楚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爸爸教你自愛，教你尊重，教你保護自己，可是爸爸無法教育別的男生，萬分之一的機會，爸爸也不想你現在被沒有受過教育的男孩傷害。
    所以哪怕你現在對愛情有了迫切了解的渴望，爸爸也不希望你邁出試探的這一步，等你長大，等你初步了解這個世界，等你有了一定的閱歷和見識，知道好人是什么樣的，壞人是什么樣的，再去享受戀愛，我相信，屆時你一定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
    滿滿一頁沒有空白再寫，霍隨城又拿了一張紙過來，繼續往下寫。
    “易謙和陸星辰都是很優秀的男孩子，從小你和他們一塊長大，爸爸知道你們之間的友情堅不可摧，也為你們的友情感到高興。
    但是，爸爸同樣也希望你能擁有一個親密無間的女性朋友，她會是你的閨蜜，是可以和她說那些你在爸爸面前都不能說的話。
    你可以有男閨蜜，但男女有別這四個字，爸爸希望你能記住。”
    “另外，爸爸前面說了，易謙和陸星辰都是很優秀的男孩子，你也是非常優秀的女孩子，不僅僅是現在，還有未來，會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歡你，甚至于愛你，你不用為此感到困擾，更不要因此而猶豫，遵循自己的本心，不要害怕自己的選擇會傷害到誰，大膽一點，接受你向往的愛情，不必勉強自己，沒有什么，比你開心更重要。xしēωēй.coΜ
    你的人生還很長，到現在為止，也只是小小的一個青春期階段而已，希望這段時間里，你任何的迷茫和難過，都能找爸爸來解決。
    好了，爸爸的檢討書就寫到這里了。
    或許你覺得這不是一份檢討書，反而像是一份說教，但這些都是爸爸想對你說的話。
    一眨眼你就十四歲了。
    其實才十四歲，爸爸到現在也不過就陪伴了你十多年，希望還能陪你度過接下來的十四年。
    希望你能永遠快樂，陽光明媚，保持你的豁達向上，溫柔可愛。
    晚安，爸爸愛你。”
    霍隨城收筆，上下來回將檢討書看了一遍，起身從書柜里翻了個信封出來，將兩張檢討書折疊好，放入信封中，來到霍小小房間里。
    房間里只亮了一盞夜燈，床上早困到不行的霍小小睡得正香。
    霍隨城站在床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將信封放在了她的枕邊。
    ——
    翌日，當清晨的陽光透過杏色窗簾灑在床上時，霍小小緩緩睜開眼睛，迷迷糊糊間，一只手在枕頭下摩挲，試圖找到昨晚隨手不知道扔在何處的手機。
    枕頭上放著的信封滑落下來。
    霍小小打了個哈欠，拿起那個信封擱眼前看了一眼。
    信封？
    哪里來的？
    霍小小完全沒將這個信封往她爸的檢討書上想，坐起來靠在床頭，打著哈欠拆開了信封。
    信封里是兩張紙，疊折在一塊，打開后，檢討書三個大字出現在眼前。
    霍小小睡意全無。
    檢討書？
    她爸寫的？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她竟然收到了她爸的檢討書？
    霍小小看著這兩張紙的檢討書簡直不可置信。
    不愧是她爸，行動力十足，昨晚凌晨和他說的，盡早就把檢討書給她送來了。
    霍小小粗略掃了掃這兩頁，目測超過一千字。
    不知道她爸會怎么檢討自己。
    霍小小嘴角咧出了八顆牙的微笑，一行一行地仔細看了下去。
    但漸漸，笑容逐漸消失，一頁看完，看另一頁，目光落到最后的“爸爸愛你”。
    “檢討書就檢討書，又來說教。”
    霍小小沉默片刻，吸吸鼻子，嘟囔了幾句，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再小心折好收入信封里。
    起床換好衣服洗漱后下樓，爺爺和爸爸已經在餐廳吃早飯。
    霍老爺子看了眼屋外，笑著打趣她，“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不上學小小你起這么早？”
    霍小小在自己座位上坐好，給爺爺快見底的玻璃杯里倒滿了牛奶，“是不是從西邊升起的我不知道，但爺爺今天說不定就不能釣魚了。”
    老爺子身體不好，湖邊也不能就待，但他喜歡釣魚，醫生規定了一周只能釣一次，還必須有人陪著。
    霍隨城工作忙，一般都是周末霍小小陪著。
    霍老爺子說她：“小氣。”
    霍小小笑笑，看著對面她爸。
    “爸爸早。”
    霍隨城臉色一如既往，“嗯，早。”
    霍小小低頭認真吃早餐，時不時閑聊兩句，“爸爸你今天要去公司嗎？”
    “公司最近有點事，可能有點忙，我最近沒空盯著你，你在家和在學校都老實點，還是那句話，快中考了，靠不上爸爸可不會幫你走后門。”
    “爸爸，你明明每次都參加了學校的家長會，知道我成績怎么樣吧？名列前茅，老師說我閉著眼睛都能上。”
    霍隨城看了她一眼，“行，我就等著你閉著眼睛上市一中。”他放下手里的牛奶，紙巾擦了擦嘴，起身，“爸，我去公司了，您慢慢吃。”
    霍老先生揮手，“去吧。”
    霍隨城走后，霍老爺子看著一臉偷笑的霍小小，“什么事這么高興？”
    霍小小想了想，“這是我和爸爸的秘密。”
    “秘密？你們還有不能告訴爺爺的秘密？”
    “那當然。”
    她知道，她爸是永遠不會在她面前提那封放在她枕邊的信。
    她也知道，信里的內容，她爸也永遠都不會再提。
    爸爸的溫柔一直都在，但永遠都不會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寵愛她。
    因為他是爸爸，他有自己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