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酒林溫并沒有喝完。</br> 林溫蓋上瓶蓋,一路捏著酒瓶,到家后她把多肉小籃子和酒都放茶幾上。</br> 洗漱完時間還早,她坐到客廳看電視,注意力時不時被擺在電視柜上的“花瓶”吸引去。</br> 過了會兒她低頭拿水杯,又會在看見茶幾上的那兩樣東西后呆半晌。</br> “花瓶”里的花生命力尚存,花瓣還沒蔫;新收獲的多肉形狀不一,每一粒都很可愛。</br> 剩下那半瓶酒,林溫想,這是第一次有人買酒給她。</br> 林溫松開遙控器,眉頭輕輕蹙起。</br> 她咬了下嘴唇,手指緩緩卷著發尾。任再斌送的那枚戒指她已經摘了,頭發再也不會被卡住。</br> 發尾還有些濕漉漉的,一絲絲涼意滲透進指尖,慢慢的,也平復了她左手的溫度。</br> 終于,林溫鼓起臉,然后緩緩泄出一口氣。</br> 等頭發干了,她回房睡覺,躺半天卻一直在翻來覆去。</br> 林溫睜開眼睛,月光鋪滿臥室。</br> 她摸到手機看一眼時間,又干躺了一會兒,實在憋不住,還是起床換了身衣服。</br> 夜深人靜,林溫在小區周邊晃蕩。</br> 她從寂靜走到喧囂,又從喧囂走回寂靜,手上多了一個便利店袋子,里面裝著幾支雪糕。</br> 邊走邊吃,快吃完一支時,剛好走到河邊,她貼著欄桿往下瞧。</br> 夜釣的人已經到了,正在擺弄魚竿,沒一會兒,魚線高高甩出去,魚漂浮在河面。</br> 大約位置不合適,這人又揚起魚竿,重新拋一次。</br> 林溫就看著亮閃閃的魚漂在夜色中飛來飛去,像顆人間的星星,挑選許久,它終于落到了最合適的方位。</br> “好好找準下一個。”</br> 林溫想起這句話,咬住雪糕棒,終于下定決心。</br> 次日中午,林溫給袁雪發了一條微信,讓她把之前介紹過的那幾位單身男士的信息再介紹一遍。</br> 袁雪沒立刻回復,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林溫才收到信,袁雪說她剛才去了一趟省婦保。</br> 林溫問:“什么情況?”</br> 袁雪回:“什么情況都沒有,放心哈。”</br> 林溫知道又是袁雪在一驚一乍了。</br> 袁雪對于林溫終于認真起來的態度感到十分興奮,她連發數條信息,到晚上又發來一條。</br> 袁雪的提議是:“你先看看覺得哪個更合適,微信我就先不讓你們互加了,陌生人網聊也聊不出什么花來,你就不是個會網戀的性格。所以我打算到時候先直接讓你和對方見一面,有眼緣了你們可以自己交換一下聯系方式,沒看對眼的話就當出門吃頓飯,也省得見面后互刪微信挺尷尬。”</br> 這正合林溫的心意。</br> 恰巧五一小長假快到了,五一假期大家基本都能抽出時間,袁雪屆時要帶汪臣瀟回趟她老家,她到時候可以遠程操控相親事宜。</br> 期間袁雪斷斷續續又推過來幾個人,林溫就利用這幾天研究男方信息。</br> 林溫父母在某天晚上問林溫五一假期是否回來,順便暗示讓林溫把男友也帶來。</br> 林溫原本是計劃回家的,但公司在五一長假后面幾天還有項目,假期縮短一半,不如等下次調休時再回去。</br> 林溫說完這個,捏著被子又向母親坦白了她跟任再斌分手的事,母親又驚訝又擔憂,反復叮囑她好好吃飯睡覺,情緒別受影響,健康永遠第一。</br> 林溫全都乖乖點頭。</br> 五一小長假的前一天,林溫公司的兩部電梯都壞了。公司在十七樓,林溫爬完樓抽了一個文件夾給自己扇風,彭美玉像只落湯雞,一邊擦汗一邊哭唧唧:“爬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想干脆變成咸魚游回家算了。”</br> 林溫被她逗笑,順手也給她扇了扇風。</br> 電梯今天內沒法修好,上下樓只能靠腿,林溫中午自己帶飯,省去一趟體力消耗。到了下午她沒躲過跑腿,但幸好只需要爬一層樓梯。</br> 臨近下班時間,同事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林溫拿著文件資料來回上下樓,跑最后一趟時有人橫沖直撞瞬間無影無蹤,林溫被波及,腳步踉蹌一腳踩空。</br> 她亂慌慌抓住扶手,左腳傳來一陣鉆心疼。</br> 林溫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彭美玉已經下班離開,同事也只剩兩三個。</br> 林溫坐回工位揉了揉腳,疼痛有點難忍。</br> 她拎起包和剩下兩個同事一道離開,走樓梯的時候她兩邊被人攙著,只有一只腳能著力,她幾乎是被架了一路。</br> 同事提醒道:“你這腳不行啊,還是去醫院看一下比較好。”</br> 林溫從沒傷過腳,感覺自己這疼比較嚴重,她打車到醫院,掛了一個急診。</br> 拍片檢查后醫生說:“沒有骨折,是軟組織損傷,我給你開點藥,你這一個禮拜不能用腳。”</br> “一個禮拜就能好嗎?”林溫問。</br> “這個不一定,一般情況下一到兩周能夠下地,主要看你怎么養了。”醫生再三叮囑,“你接下來幾天盡量臥床,這個腳絕對不能下地,知道嗎?”</br> 林溫買了一根拐杖,硬著頭皮走出醫院打車,在車上她才看到袁雪之前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問她有沒有下班。</br> 林溫回復了一條,不一會兒手機鈴聲響起,袁雪打來電話。</br> “我是想問你哪天有空,時間可以定一定了,我這邊好幫你聯系人。”袁雪道。</br> 林溫先問她:“你現在在哪?”</br> “嗯?我在機場啊,還有半個小時就要跟老汪上飛機了。”袁雪問,“怎么了?”</br> 林溫蔫頭耷腦:“我腳受傷了。”</br> “腳傷了?嚴不嚴重?”說著,袁雪跟汪臣瀟來了一句,“你們聲音輕點,林溫腳受傷了,你讓我先問完。”</br> 林溫把醫囑轉述一遍。</br> 袁雪吃驚:“那這聽起來挺嚴重啊,不能下地怎么辦,你現在還在醫院?”</br> “在車上了。”</br> “你說你……哎,偏偏我現在要回家。要不你把你爸媽叫過來吧,讓他們照顧你幾天。”</br> “那倒不用。”林溫根本不打算讓她父母知道,養傷的問題先靠后,她現在更憂心的是怎么回家。</br> 她住在六樓,沒有電梯,拄拐走上去也困難。</br> 袁雪也想到這一點,她提議:“我找個人背你上去?”</br> 這暫時沒必要,林溫想可以先自己嘗一下,實在走不動就到時再說。</br> 林溫下車后仰頭數樓層,六樓在今天顯得格外“高不可攀”。</br> 她咬住嘴唇,拄著拐杖慢吞吞往前。</br> 左腳不能著地,她用拐又不熟練,走到二樓時她松開拐杖,難受得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胳肢窩。</br> 樓下傳來腳步聲,林溫重新拿起拐杖,一偏身,她就看見了正往上來的周禮。</br>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br> “……你怎么來了?”林溫說完這句,感覺情景似曾相識,忽然想起上回最后一次在索道上見到周禮,她第一句話也是問了這個。</br> 這幾天她沒再見過周禮,APP上也沒有消息推送。</br> “我剛出差回來,在機場碰到老汪他們,說你腳受傷想找個人背上樓。”</br> “……”</br> “能不能走?”周禮在樓梯扶手另一邊,微抬著頭示意了一下那根拐杖。</br> 林溫說:“能走,就是走得慢一點。”</br> “那你慢慢走,我陪你上去。”</br> “……”</br> 林溫回過身,握著拐杖慢吞吞跨出一步。</br> 周禮一邊卷著襯衣袖子,一邊看著她身影,幾步來到她背后。</br> 林溫手上的拐杖忽然被人一拽。</br> “行了,還是我背你上去吧。”周禮背過身,彎腰回頭,示意林溫上來。</br> 林溫天人交戰了幾秒,最后還是向自己的傷腳妥協。</br> 她搭住周禮的肩膀,周禮握著她腿窩,一下將她提了上去。</br> 周禮肩膀極寬,骨骼堅硬,他人看著偏清瘦,但他后背肌肉顯然有鍛煉過的痕跡。</br> 林溫想盡量跟他隔開一些,但再怎么也避免不了接觸。</br> “腳怎么傷的?”周禮忽然問。</br> “樓梯上被人撞了一下,我腳踩空了,誰知道就弄傷了。”</br> “撞你的人呢?”</br> “那人跑太快了,我沒看到。”</br> “腳只是扭傷?”</br> “醫生說是軟組織損傷。”</br> “你一個人上的醫院?”</br> “嗯。”</br> “你可真行,”周禮回了下頭,“軟組織損傷還能自己瞎跑。”</br> 他回頭回得突然,林溫趴在他背上沒有防備,兩人的臉突然貼近,呼吸近在咫尺。林溫一愣,然后手抵著他肩膀稍稍往后撐。</br> 周禮轉回頭,又把她往上提了提。</br> 到了六樓,周禮輕輕將她放下地,林溫翻出鑰匙開門。</br> 進了屋,周禮把拐杖擱一旁,架著林溫往里走,說:“你現在還不適合用拐杖,醫生有沒有說讓你這些天臥床休養?”</br> 他一手握著她上臂,一手架著她另一只胳膊,用力時其實更像是在提著人。</br> “嗯……”林溫被周禮半提半架地扶到了沙發上,左腳根本沒沾地。</br> 先前周禮背她時她還沒覺得,這會兒周禮提著她,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力量駭人。</br> 兩個同事架她時一路費勁,周禮卻輕輕巧巧像在提一團棉花。</br> 周禮把她放下,看著她坐到沙發上,問道:“晚飯吃了嗎?”</br> 林溫搖頭:“還沒。”</br> “我也沒吃。”周禮拿出手機說,“今天晚上先叫外賣。”</br> 林溫沒意見,她今天不可能自己下廚。</br> “有沒有什么想吃的?”周禮問。</br> “清淡點的就行。”林溫說。</br> 周禮給她點了些湯湯水水。</br> 外賣送得很快,餐廳離這兒不遠,店里員工親自送上門。</br> 茶幾上吃飯不方便,周禮把林溫提到了餐桌。</br> 家里有現成的筷子和湯勺,兩人都不想用質量差的一次性餐具。</br> “用我家里筷子……”</br> “你家筷子放……”</br> 兩人異口同聲。</br> 林溫抿了抿嘴角說:“在燃氣灶左邊的柜子里。”</br> 周禮勾了下唇,起身去廚房。</br> 筷子和湯勺拿來,兩個人邊吃邊聊。</br> 周禮這趟出差去了港城,回來能有幾天時間休息,問林溫這幾天在忙什么。</br> 林溫說:“在忙一個展會和美食節。”</br> 周禮想了想:“我記得美食節就是這幾天?”</br> 林溫點頭:“嗯,就是五一后面幾天。”</br> “你不會還上班?”</br> “已經請假了。”</br> 周禮點了雞湯和蓮子羹,雞湯一點都不油膩,蓮子羹也很清甜,全合林溫今天的口味。</br> 林溫湯水喝得多,飯吃完,她就想去趟廁所。</br> 她望向門口的拐杖,遠的觸不可及。</br> 林溫放下筷子說:“你幫我拿下拐杖吧。”</br> 周禮不動,問她:“想去哪兒?”</br> “……洗手間。”</br> 周禮起身走到對面,再次把林溫架起來。</br> 說實話,周禮比拐杖好用。</br> 林溫輕輕松松進入洗手間,上完廁所又洗了一下臉,打開門,周禮就等在邊上。</br> 林溫再次被他提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