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震嘯幾乎同時響起的，是從喬凡尼那里傳來的槍聲。
    雖然分不清誰前誰后，這一槍也許毫無意義。因為根據(jù)之前的情況來看，子彈會被在距離巫師極近的地方被震落。
    但柯林卻已經(jīng)無暇去確認(rèn)喬凡尼這一槍的成果，因為他正面臨著更大的危機。
    在人影浮現(xiàn)的第一時間，柯林就料到了下一刻將到來的震嘯，所以他馬上丟下槍捂住了自己耳朵。
    喬凡尼的護符已經(jīng)用盡，這次如果再失神可就沒人來喚醒自己了。
    尖嘯結(jié)束之后，不知道是因為提前做下了準(zhǔn)備，還是由于中過一次招所以有了抗性，這次柯林僅僅是稍稍眩暈片刻，動蕩的視野就恢復(fù)了正常。
    但這突如其來的震嘯，效果可不僅僅是令人失神而已。
    “它”頻繁使用這招的目的，不是擊昏對手，而是將對方的意識拉入到自己所在的頻率界限。
    柯林已經(jīng)硬生生吃下兩次攻擊，雖然這次沒有再長時間失神。但他卻察覺，周圍空間的氛圍不知何時悄然改變了。
    事實上，他的意識已經(jīng)被拉進了對方的頻率，所以在他睜眼的霎那——
    ……
    “……我看到它了。”柯林呆滯地說。
    “你，知道怎么歸零吧！”阿雷西歐提醒說。
    此時柯林的精神已經(jīng)直接暴露在那個魔鬼面前，卻仍有一絲自救的余地。
    所謂“歸零”，是指通過一個平時長久養(yǎng)成的心理暗示，讓意識回歸到長久所處的頻率之中。
    零是死亡，也是重生。如果隨時可以讓意識回到起點，就可以馬上退出一些危險的頻率，不被其中的靈體所害。
    有人說比起那些規(guī)模巨大的奇跡，“歸零”這個不起眼的小動作，才是世上最有力的“儀式”。
    舊時以沐浴和熏香來達成類似效果，是所有不穩(wěn)定儀式的前置和收尾，所以它即是一切神秘和奇跡的開端與終結(jié)。
    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柯林要培養(yǎng)起“歸零”的習(xí)慣。無人指路，幾乎只憑自己一點點探索。他對這些巫術(shù)對決中的重要技巧幾乎一無所知。
    或許他到如今才第一次遭遇魔鬼，就已經(jīng)是極大的幸運。
    ……
    柯林沒有回答，所以阿雷西歐也就知道了答案，轉(zhuǎn)而開始考慮今晚可能出現(xiàn)的傷亡，以及如何利用柯林現(xiàn)在的失誤。
    獠牙在守?zé)羧搜壑校贿^是消耗品。
    如果他的意識暫時無法退出那個頻率，倒正好可以通過他的眼睛獲得那個魔鬼的形象。
    比起為了營救他而讓剩下兩人陷入風(fēng)險，積極利用這種情況，迅速擊敗那個魔鬼反倒更有可能讓他活下來。
    但是“成像”也需要時間。而且柯林這種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的普通人，也未必有能力勾畫出對方的形象。
    如果這樣，柯林也許只能看到一團朦朧不清的影子，或者那個魔鬼誤導(dǎo)給他的錯誤形象。
    那么他就會和幾周前那個一覺睡死的倒霉鬼那樣，哪怕魔鬼正向他發(fā)起致命的襲擊，卻也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毫無價值，不明不白地死去。
    ……
    那么柯林究竟看到了什么？
    一個健全的普通人在直接目睹一些不可名狀之物時，也未必會陷入瘋狂。甚至?xí)暼魺o睹，照常繼續(xù)著原本在做的事。
    他們向來遲鈍，缺乏敏銳的聯(lián)想。意識本身也有著足夠的自愈能力，會保護性地失憶，或者選擇性地忽略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瘋狂信息。
    況且人類只能通過自己寥寥幾種簡陋的感受器來接收外部的一切，光學(xué)信息，氣味分子，空氣的振動，物理壓迫……超出這些部分則無法被大腦直接理解，但是關(guān)于虛界的一切，卻從來和這些物理信息無關(guān)。
    就像三維生物無法想象四維空間一樣。在物質(zhì)界形成了認(rèn)知慣性的人類，也永遠無法想象和直接認(rèn)知虛界的生物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但這也許恰恰是一種幸運，人類因此再也不會直視那些來自世界深處的瘋狂和恐怖。
    直到“成像”技巧的出現(xiàn)，行者開始用類似比喻的方式，以來自物質(zhì)界的記憶材料描繪出虛界存在的形象。
    從此，人類擁有了與物質(zhì)身軀無關(guān)的內(nèi)在之眼。這究竟算是鴕鳥從沙堆里抬頭不再逃避，還是無意中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卻仍不可而知。
    柯林的意識被震嘯強行帶離了正常的頻率，星空和雙月的氛圍似乎都變得不真實起來，隨著酒館一層紛飛火星的上揚，被染上了暗紅的色彩。
    柯林抬起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遠處莫名多了一只七分像貓的詭異生物，它站立在樓梯間的頂端俯瞰著整個天臺。
    而那個巫師搖搖晃晃的身影，則如同它手中的牽線木偶。
    但這不過是魔鬼用于迷惑人的幻象。那東西緩緩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柯林，在它自己原本的頻率中，哪怕被行星壓制，它也仍保留著相當(dāng)程度的權(quán)能。
    柯林知道自己此時如果只知慌亂逃跑則必死無疑。
    隨著他心境的不穩(wěn)定，種種幻象開始在天臺上蔓生。粗壯的荊棘從磚石縫隙中滋長，將樓層的一半向地面擠壓垮塌，熊熊火光從缺口處竄出，轉(zhuǎn)眼之間這處樓房似乎已經(jīng)搖搖欲墜。
    這僅僅是用內(nèi)在之眼視物的副作用，無數(shù)幻象只是內(nèi)心的錯覺，隨著意念的動搖而產(chǎn)生。除了干擾判斷，不會對真實的情況產(chǎn)生任何影響。
    他知道目前的自己不可能與對方對抗，只能期望于阿雷西歐和喬凡尼獲得信息后能夠擊敗它，所以干脆松開了對自己想象的束縛，開始為之成像。
    過去的種種記憶，開始如潮水般在這小小的天臺上涌現(xiàn)和流過。
    包括前世回憶中的景象亦出現(xiàn)在了這里，鋼化玻璃幕墻的大廈在火光中層層拔節(jié)，大型客機在低空掠過，巨大的噪音讓他開始耳鳴，機翼帶起的烈風(fēng)則差點將柯林刮下護欄。
    但是這部分的回憶僅僅一瞬而過，沒有殘留下任何痕跡。因為它們與這個世界無關(guān)，根本不能用于比喻那個魔鬼。
    接著，今世的回憶開始流淌。如同火車站臺的密集人流在星空下行走，一張張不同的面孔逐次掠過。成群的動物，以及西拿勒戰(zhàn)場上的炮火……
    就像水中浮萍為一個微小的漩渦所吸引，記憶的碎屑開始一點一滴粘連在那只東西的身上，隨著記憶光影的不斷流逝，那只生物的形象開始變得不明確，取而代之的，一個模糊的人形開始浮現(xiàn)。
    “喬凡尼！”柯林大喊：
    “我在為它成像，如果你還想知道它的真身，就不要讓它殺了我！”
    “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喬凡尼咬呀說。
    在巫師出現(xiàn)，尖嘯響起的第一時間，喬凡尼的那一槍并非射向那個巫師，而是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并未寄希望于阿雷西歐，不如說此時的狀況，才是他一開始所謀劃的。
    自己利用劇痛保持清醒，而柯林會被拽入那東西的頻率。
    然后柯林為之成像，在這期間，則由自己來掩護他。
    等到成像完成，就是反擊開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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