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不斷地搖著頭,抬手輕輕撫摸著竹赤通紅的側臉。他從來舍不得打他,這還是第一次。竹赤當然也明白,若不是絕望和不相信,竹徽也不會打他一巴掌。說到底,這天地下,會因為自己被奪舍傷心,生氣的怕只有他懷里這個瘦弱的人。
竹赤拿出帕子,一下一下給竹徽輕擦著眼淚,無言中卻是言不盡的情深。竹赤等竹徽情緒穩定后,抬手拉起一根銀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它,頭發又白了不少……
竹徽拍開他的手,小孩子氣的推開他,手指捋了捋白色須發,卻又抬頭擔心的問:“眼睛……怎么還沒變回來?”
此時的竹赤雙目異色,左眼變回來了,而右眼依舊是金色。竹赤突然不自在的捂住右眼,玖辰將他原來的靈力全還回來了,卻沒有依言從竹赤身體里出去,現在像休眠了一般?;蛟S是后遺癥,右眼發生了變異。
竹徽也明白了,心疼的拉下竹赤的手,對他輕笑:“只要是我的赤兒,什么樣子都沒關系,異瞳也很好看?!?br/>
如今靈力回來,不減反增,使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只是心念一動,玖辰劍一閃而出,竹赤摟住竹徽的腰,腳尖輕跳,站在劍上:“莫要誤了大事,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那邊要變天了……”
以現在竹赤的速度,一日千里,毫不費力。竹徽低頭看著失去桃花印的手腕,默不作聲。竹赤站在他身后,雖然控制著玖辰劍,卻也發現了竹徽的動作,嬉笑著問:“解開了封印,怎么還不高興?”
“無事……”竹徽淡淡回應。竹赤怎么看不出來他的小心思,手指輕轉,一道粉色的光進入竹徽身體,手腕上重新出現一個桃花印。
“我如今能把你保護的很好,這靈力還是封了吧,反正也不能用?!敝癯嘧灶欁缘卣f,聽起來一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竹徽卻撫摸著桃花印,眼里露出笑,小心的把手腕伸回衣袖。
只一盞茶的功夫,便追上了一眾人。竹籍看見竹赤趕來,一臉高興,其他人卻是面無表情。
“若是沅兒擔心慕慕,可以去看看,只不過,我們要去處理鬼王的事,就不得不去京都?!敝癯喑烈髌?,眼中星芒閃爍,其余四人相互對眼,卻未想從前一般,反而猶豫了。
竹徽說:“聽他的,老三陪著老五去便可,老二和老五隨你大哥去京都。”
一路上,竹煜時不時偷偷看他,卻遲遲不說話。竹赤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偏頭,調皮的眨了一下左眼,同時嘴角上揚,最后沒忍住抱著肚子笑了。
竹徽心跳停了半拍,連忙反手抓住身后人的胳膊,為劍上輸了一些靈力。竹赤駕駛著玖辰劍,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竹徽這才松了一口氣,提醒道:“專心!”
竹赤想到竹煜的那個可愛的小眼神,笑個不停,堵住嘴,憋得身體不住顫抖,好不容易不想笑了,才回應說:“好好,專心!”
仙劍破開多多云朵,在萬里無云的地方留下一段云線。玖辰劍化成一匹成年麋鹿,踏云而去,只留下婉轉的清鈴聲。地上的百姓少見這樣的現象,都以為是上蒼顯靈,扶老攜幼在原地跪下,雙手合十,嘴里祈求保佑。
竹煜這幾天靈力自然也沒拉下,盡管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也勉強跟在竹赤身后,不掉隊。竹籍趴在竹煜肩上,死死的抓住竹煜的衣領,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風吹下去。
竹籍的臉被風吹的變形,他咬著牙,問:“哥,什么時候到???我快堅持不住了!”
竹煜聞言,將速度降了下來,左手把竹籍抱到懷里。竹赤也停了下來,回頭不著急的看著身后,他側坐在“麋鹿”的屁股上。
等竹煜追上了,他打了個響指,“麋鹿”撩了撩前蹄,俯身而下,最終在一個碼頭前停下。
竹赤說:“如今倒也不著急找鬼王,我要拜訪一位朋友,你們隨便逛逛?!?br/>
京都人們多少讀過書,認識幾個字,思想也開放些。這不,四人方才進入鬧市,便有幾個妙齡姑娘朝他們扔花,還有幾個開朗的故意撞了一下竹煜,掩嘴走開。
竹赤看著竹徽和竹煜懷里滿滿的鮮花,嘴角得意的上揚,朝竹徽開玩笑道:“不在此處,為我們兄妹五個找個娘?”
竹徽生的俊俏,縱使白發也不妨礙他的無數追隨者。竹徽沒給他好臉色,把懷里的花塞給竹赤。竹赤接過花,牽著竹籍,朝他眨了眨眼。竹籍抬頭看竹徽,發現后者耳朵通紅,這是害羞了,于是和竹赤一塊笑了。
竹赤對竹籍說:“待會兒,你要和我一起去,幫幫我!”他抱著竹籍跳上一家屋頂,連著翻了幾座墻,停到一座很氣勢的建筑前。
“丞相府”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映入眼簾。
竹赤囑咐道:“等會進去,你只管緊緊抱著我,什么話也不說?!?br/>
竹籍問:“為何?”
竹赤沒答話,只見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青年走出來,與竹赤對視。竹籍在竹赤懷里,卻感受不到這兩個人已經暗中較量了起來。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竹赤頷首輕笑:“路管家的精神之力可是有進步了一層?!?br/>
路固安恭敬的拱了拱手,也是一臉笑意。聽竹赤這般說,趕忙把手慚愧說:“和弒虎相比,我這點進步不值一提!”弒虎是竹赤在人族兵團里面的稱號。
方洹的皇家軍隊中,弒虎,擒龍,戰狼為三大戰力,都是秘密訓練,下設十個屬位,也是飲血食肉活下來的佼佼者。
這兩人方才還一副你死我活的樣子,如今卻像是一位舊友,商業互捧。路固安看了一眼趴在竹赤懷里的小朋友,心里有些吃驚,但還是迎竹赤進來。
他帶著竹赤到大堂,宋曉正坐在大廳里,斟好了茶。這兩人是早就知道自己要來了。
“宋丞相,許久未見。”竹赤朝宋曉拱了拱手。竹赤和他人曾經一起參加過殿試,關系非凡。相互寒暄幾句,門外跳出一個華衣女子。竹赤與她四目相對,尷尬的偏過頭。
“哥哥,情兒想你了!”這女子跑進來抱住竹赤的腰。竹籍吃驚的看著,炸毛了一樣推開那女子,像護食的小狼抱著竹赤大腿,警惕的盯著女子。想跟他搶大哥,門兒都沒有!
竹赤抓住機會抱著竹籍,摸著他的小腦袋,想哄小狗一樣。竹籍緊緊抱著竹赤的脖子,一言不發。
竹赤客氣笑笑說:“三公主,這孩子小不懂事,沒推疼吧?”
那女人本來已經生氣了,但聽竹赤這么說,頓時面露春風,輕輕擺手,好一個賢良淑德。
宋曉這時也站起來,圓場笑說:“三公主這幾日在我這兒小住,聽說竹兄回來,著急相見!”
三公主看了竹籍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哥哥,這個孩子?”
竹赤沒有回答,低頭親了親竹籍的小臉。竹籍呆了呆,倒也不害羞,拉著竹赤的手往臉上蹭一蹭,甜甜一笑。竹赤說:“籍兒,請安吧?!?br/>
竹籍乖巧的站在大堂,絲毫不怯場的拱手道:“竹籍向各位大人請安,向……三公主請安?!?br/>
三公主黑了臉,竹籍?姓“竹”這個小孩兒和她的赤哥哥是什么關系!莫不是竹赤已經名草有主,孩子都有了!
三公主拂袖而去,宋曉見狀趕忙安排人跟過去。竹赤倒是松了一口氣。這個女人,愛慕自己有不是一兩天了,可她是方洹的孩子,他的親妹妹,這叫他怎么開口?
少了三公主,竹赤也不遮遮掩掩,把鬼王的事情詳細的告訴了宋曉。宋曉聽后,也深知此事的嚴重。
宋曉說:“竹兄直言,宋某定當全力相助!”
竹赤感嘆他講義氣,也站起來感謝他。宋曉擺了擺手,竟然責怪竹赤見外。語罷,宋曉想留竹赤喝酒,竹赤推辭,也只好作罷,于是將竹赤送走。
竹赤走在大街上,被一堆人吸引了?!霸俸葧廊说?!”站在外圍好奇打聽,才知道,本地富商街上招婿,看中了一位少年。
竹赤對這些事倒是不感興趣,剛想離開,卻隱隱聽見竹煜的聲音。眼皮一跳,撥開人群,看見竹煜被一位高手包圍著,竹徽坐在正中央,拿著酒杯,一口一杯。他臉色不好,好幾次捂著嘴把吐出來的酒咽回去。
竹赤看不下去了,抓住竹徽捂著嘴的手腕,嚴肅道:“吐出來!”竹徽眼睛泛著水光,有些迷離。他抬頭有絲委屈,還有些無助的看著竹赤,忍不住吐了出來。
“哥……”竹煜的靈力被死死的壓制了,眼睜睜看著竹徽替他喝酒,早就哭成淚人。
富商見狀,派人催促喝酒。竹赤握起拳頭,卻被竹徽握住,搖搖頭。此處是京都,萬事不能輕易用拳頭解決。
竹赤冷冷道:“為何抓我弟弟?”
富商說:“你弟弟打翻了我的酒壇子,正好小女看上了他,可他不識抬舉!”
竹赤問:“所以你們就逼我爹喝酒?”真是會挑軟柿子捏,看著兩個人不像會喝酒的樣兒,又是外鄉人,就往死里欺負!
“可不是我逼迫,他自愿喝的!”富商的女兒說道。
竹赤心里火氣大,竹徽忍不住又吐了幾口酒,支著頭倚在竹赤身上。
“喝多少,我來喝!”竹赤說。
富商耍了賴,轉了轉眼珠說:“方才說好了喝三壇,如今只喝了一整壇,既然要換人,那便從頭開始……”
竹赤爽快答應:“好”
富商卻說:“還有再加三壇!”
竹煜大叫:“你分明故意為難我們!”
竹赤看著尋常百姓裝米的石缸,眼睛絲毫不眨,咽下竹徽杯里酒。酒水穿腸,一陣火辣。竹赤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仰頭拿著酒缸“咕咚咕咚”。
“乓”,將空酒缸扔到地上,眼中反而更加清明,腳尖一佻,酒罐飛起,掀起淡淡塵土。他面上不露怒色,眼中卻怒火中燒。
風吹過額前的碎發,夾雜著刺骨的寒冷,圍觀的人打了個寒戰,漸漸的散去。遠處,腳步鏗鏘而急促。近處,這人三壇入腹,眼睛瞇成一條線。
“怎么回事啊?”一隊巡邏的士兵經過此處,便是詢問。竹赤不語,重重的把酒罐摔到地上,威壓讓領頭的士兵打了個寒戰。
富商見官自然是笑臉相迎,沒有了剛才的氣勢,從高臺上快步走下來,彎腰陪笑:“官爺,這是小人的私事?!睆难g掏出一錠元寶,悄咪咪的塞給領頭。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那領頭滿意一笑,拍了拍富商的肩膀。
竹煜掙扎著,沖上去,大喊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們這些當官的,貪污受賄,不管百姓死……”
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道士,在竹煜身旁,狠狠給了他一拳。竹煜捂著腹部,跪在地上吐了口血。道士趁機又踢了竹煜一重腳,嘲諷的說:“你知道你在跟誰……”
“你在作踐誰呢……”竹赤徹底怒了,抓住道士的脖子,一只手將他提到半空。酒缸落地后,所有人亂成一團。那道士瞬間沒了生氣,僵直的跪在地上。眼球瞪大,四周血絲直至眼球,帶著吃驚。
竹赤一個轉身,左手一揮,當著火熱的罡氣。手未接觸人臉,富商卻早就飛出數米。領頭呆呆地站在原地,竹赤卻冷冷的站在他身后,在他的腿彎狠狠就是一腳,之后不冷不熱的說:“你們是宋曉的人,我不動你們,自己認罪!”
領頭的趕忙磕頭說是,竹赤走開,淡淡的說:“別讓我在看見你拿這些不干凈的錢!”
語畢,竹赤背上竹徽,扶著竹煜踏著夕陽離開。街上漸漸恢復,不少商家掛上了彩燈。竹赤摟著竹煜的腰,聽旁邊人倒吸了一口氣。
“我就帶著老四離開了一會兒……”竹赤自責的說。
竹煜勉強笑笑,眉頭忍不住皺了皺,說:“這次,是……我的錯。”
“傻小子……”竹赤無奈的看了看竹煜,帶著他進了一間客棧。
竹籍帶路,屋子倒是找了個很干凈的。竹赤要了兩間房,給竹煜吃了一顆藥丸,跑到另一個房間。
竹赤叫道:“小二哥?!?br/>
“誒,客官,有事吩咐?”這個小二一看就機靈,笑臉相迎。
竹赤站在屏風外,說:“一碗醒酒湯,麻煩快一些?!?br/>
剛送走小二,只聽內室“咚”的一聲,竹赤想著可能是玖辰劍沒放好,掉到了地上。轉身進去,卻看見劍好好地躺在桌子上,竹徽人身蛇尾的趴在木頭地面上。竹赤正好與他四目相對,他捂著肚子急喘著,嘴唇蒼白,臉上卻偏偏帶著酒醉的紅暈,睫毛掛著淚珠,欲滴不滴。
怕是胃病犯了,本來靈力就被封了,如今連人形都維持不住。竹赤把他抱到床上,像哄小孩子一樣說:“乖啊,等會喝了醒酒湯,胃就會好了,不能亂動奧?!?br/>
竹徽一把抓住竹赤的手,拉開被子,放在肚子上,冰涼的手讓他打了個寒戰,他卻絲毫不嫌棄。竹赤的手放在那人肚腹上一動不動,他就是想看看,要是自己不滿足這人的要求,這人能如何。
竹徽倚在竹赤身上,看著一動不動的手,柳眉微皺,面上有點著急,他的手握住竹赤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打圈??赡苁翘鄣膮柡α?,他急促著喘了兩口氣。見竹赤還是沒有要動的一聲,著急的說:“揉……”
竹赤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而收回了手,不說話的盯著竹徽。竹徽反而像個孩子一樣,重新把手拉回來,放到原來的地方,自己委屈的握著那只手,“手動”按揉。
竹徽委屈的說:“疼……”那樣子像個受欺負的小貓崽,但還是想盡辦法討好身邊的人。
竹赤雖然心疼,但還是假裝生氣的問:“現在知道疼了?當時一口一杯喝的多么瀟灑?”
“疼……”這次,竹赤聽出懷里的人快哭出來了,握著自己的手又用了力,死死的摁住胃部。竹赤用微暖的靈力溫養著那個地方,嘆了一口氣,將竹徽抱在懷里,大手溫柔的輕按那人的肚腹。
“有沒有好一點了?”竹赤問。
“嗯”竹徽滿意的點點頭,享受的閉著眼。
竹赤見他好受了些,又問:“還敢喝酒嗎?”
竹徽的身體僵了僵,睜眼認真看著竹赤的臉,確定他還在生氣,又露出一副病弱的樣子,嬌弱的說:“疼……”
呵,不想回答,就裝可憐,這要是平常的竹徽絕不會這樣。算了,看在你醉了,暫時就不計較了。
“客官,您要的醒酒湯好了!”小二敲門叫道。竹赤聞聲起身,竹徽卻趁機抓住他的衣帶,樣子好像要跟他一塊開門。
竹赤趕忙給他按回去:“這個樣子,你想嚇死人啊!”
竹徽呆了呆,瞅了一眼自己雪白的尾巴,默默地不說話了。竹赤接過醒酒湯,回去就看見竹徽摸著他自己的蛇尾,頭發遮了半張臉。
“我們現在住在京都,他們沒見過蟒族人的,會嚇到他們的?!敝癯嗄托慕忉?,把湯藥送到竹徽嘴邊。竹徽聞言,收起了剛剛的失落,乖乖的張嘴喝。
兩三口后,他挪到床的里側,支著頭側躺著,拍拍床,將尾巴放在床的中間偏下的位置。竹赤看了看竹徽雪白的尾巴,竟然移不開眼睛……
竹徽也漸漸恢復意識,卻沒有變換姿勢,眼睛更加清明,渴望而堅定。他盯著竹赤,后者卻盯著自己的蛇尾一動不動。真的被嫌棄了嗎……已經不喜歡這條蠢笨的尾巴了!
竹徽收斂起眼里的失落,揮手將蛇尾收了起來,翻身蓋好被子,淡淡對竹赤說:“辛苦了,回房睡吧?!?br/>
竹赤呆了呆,不確定的問:“酒醒了嗎?胃還疼不疼了?”
竹徽背對著他,聽不出情緒:“嗯,已經不疼了,回去睡吧?!?br/>
竹赤聽出了讓自己走的意思,也沒有死纏爛打,轉身開門,卻停下腳步,不放心的囑咐道:“若是又疼了,用鳳凰內膽暖一暖?!蔽輧葻o人回應,只好闔門離去。
忽然,士兵踢開客棧的房門,身著盔甲,手拿兵器,將室內團團圍住。竹赤倚在二樓的木欄上,俯視著樓下。
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寡婦,丈夫當兵十載未歸,杳無音訊。老板娘看這架勢,也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賬本,道:“官爺,這是干什么啊?”
今天的富商也跟著進來了,弓著身子,對牽頭一個身穿長袍的男子道:“大人,今日鬧事的就在此處?!?br/>
這是上門報仇的?竹赤見官兵上來,也不慌張,在橫木上一動不動,瞇著眼睛,一副懶態。那長袍男子上來,朝他不知意味的輕笑。富商見他對這位大人物無禮,立馬站出來,對竹赤呵斥道:“見到大人為何不跪拜!”
竹赤輕蔑一笑,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胡亂朝長袍男子拱了拱手。那男子并沒有說話,扶手而立,面露微笑。
富商有些氣急敗壞,咬著牙根,在那人耳邊道:“不知死活!大人,就是他今日鬧事,打死了我的一個手下!快抓住他!”
“不要!”竹徽聞聲推門,赤腳出來,張開雙臂,擋在竹赤面前。竹赤呆了呆,這些人把他老爹嚇的,頭發有些蓬亂,尚且穿著睡褲,外袍衣帶還沒來得及系。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衣冠不整。
竹赤看不下去了,抓住竹徽的手腕,從他身后把他抱起來。竹徽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竹赤頭也不回的走進屋內,對外面的男子說:“殿下,稍等片刻,樓下喝喝茶?!?br/>
富商也呆了呆,剛想破門大罵,那長跑男子卻不滿的搖搖頭,帶著士兵去了樓下。富商趕忙收起扭曲的臉,陪笑著跟著下去。
一炷香后,竹赤款步下樓,那男子起身微笑著請竹赤走下。竹赤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人族的大禮,嚴肅道:“草□□赤,方才失禮,望二殿下贖罪!”
這位二殿下為方洹與下人的孩子,當年和竹赤一同修煉,被竹赤幫助頗多,當然這事,竹赤本人自然是不會記得。
“辰哥,今這樣說就見外了,你我本就是血脈兄弟,這二殿下已是折煞獨熙了!”方獨熙熱情的請竹赤坐下,竹赤也不再客氣。
富商徹底傻了,好家伙,本來以為是給自己撐腰的,看樣子兩個人認識,還很熟!竹赤也不說話,將茶杯轉了幾圈,杯內茶葉搖曳,琥珀色的茶水清澈見底。
竹赤問:“殿下是來追究下午的事?”
方獨熙急忙擺手,從懷里掏出一塊玉石,解釋道:“辰哥誤會了,我是代替父親來的!”
竹赤聞言,眼皮跳了跳。到京都還不到一天,方洹就知道了他們的行蹤。片刻一想,也許是三公主說的,倒是大意了!
方獨熙說:“辰哥,父親求賢若渴,你若愿意回去,東宮的位置……”
“哥”竹煜也在二樓聽了許久,想挖墻腳?門都沒有!
方獨熙聞聲抬頭,周圍的士兵皆是警惕拔劍。竹赤揮了揮手,責怪道:“傻小子,誰讓你偷聽的!多危險,下來!”
方獨熙朝士兵揮了揮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竹煜,片刻后,朝竹赤說:“從前在兵營的時候,辰哥也是這么喊我的……”
竹煜乖乖的坐在竹赤身邊,同樣打量著方獨熙。竹赤將自己茶杯推給竹煜,說道:“從前的事不提也罷。”
方獨熙聞言,激動的拍了下桌子,說:“怎能不提?若不是辰哥,我這條命早就那里交代了,你的恩情,獨熙不能忘記。”
竹赤微微輕笑,手指輕敲桌面,也不遮遮掩掩:“盡然如此,這枚玉石便收回去罷?!?br/>
方獨熙呆了呆,雙手握住竹赤的手,說:“辰哥,這……”
竹赤眼中犀利,抽出手,一字一句的說:“我的脾氣你應該明白,莫要以后連兄弟也做不了!”
方獨熙吃驚的看著竹赤,拍著桌子站起來,問:“為……為什么?連你也要扔下我?我也是你弟弟,我也和你血脈相連,為什么不和我走?”
“傷還疼嗎?”竹赤不理方獨熙,給竹煜重新到了一碗新茶,關心的問。
方獨熙紅了眼睛,氣勢洶洶的走到竹赤面前,激動的按住竹赤的肩膀,大聲喊道:“這些話都是你對我說的!都是我的!”
竹赤一掌推開他,淡淡的說:“我當你長大了,還是這個德行!”竹赤站起身,與方獨熙平視,竹煜也跟著竹赤站起來,左手按在星隕劍上。
“辰哥……”方獨熙握住竹赤的左手,樣子很是卑微。
竹赤嘆了口氣,有點失望的看著方獨熙,問:“小熙,記得我走之前怎么囑咐你的嗎?”
“記得的,哥不讓我哭……”方獨熙可能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用力的點頭,說:“我已經很收斂我的情緒,所有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真的,我很聽你的話的!”
竹赤訓斥道:“那就擦干眼淚,男兒流血不流淚,你在干什么!”
方獨熙呆了呆,掏出帕子擦干淚水,三個人重新坐回去。竹煜有些同情的看著方獨熙,他發現這個人,除了對竹赤熱情,其他人都是冰冷冷的,一副臭臉,像誰欠他錢一樣!
“你不許搶走我哥!”這一聲,竹赤腦袋都大了,真是回來的是時候!
客棧門前,一道粉色的影子閃進來,火鳳凰與門外的士兵糾纏。這時,竹籍也從樓上跑下來。竹赤揉了揉發漲的腦袋,這四個孩子真能添亂!
竹愫走到方獨熙跟前,惡狠狠的盯著他。方獨熙就跟她大眼瞪小眼,一個小屁孩兒,他一個指頭就能解決掉。
竹愫問:“警告你,別想打我哥的主意!”
竹赤受不了,起身出門,對竹煜說:“帶著這三個小東西上樓去,我的事你們不要管!”
“哥”竹煜不放心的叫道,卻見竹赤搖了搖手。方獨熙也跟著人出去。
夜里街上無人,偶爾吹來一陣秋風,幾只夜鴉掠過頭頂,被竹赤用精神之力殺死,直至落地。月亮讓風遮住了,周圍一片漆黑,竹赤眼睛發亮,邁開一步,掐住富商的脖子,只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此時,所有士兵拔出刀劍一起朝竹赤殺來。竹赤并未拔劍,赤手空拳,腳步輕快?!澳憧纯?,這是你的人?”
方獨熙趕忙叫停,卻無人聽他的。竹赤歪頭朝方獨熙嘲諷一笑,同時他本人也是自嘲一笑。竹赤腳步一變,玖辰劍從腰間飛出,以竹赤為中心,結出一個結界。
不用竹赤多言,方獨熙雙手輕揮,無數暗器從指尖飛出。眼神如冰,暗器之下毫無私情,針針扎入死穴。那幫人想逃走,可竹赤設下的結界哪有那么容易破?
不過幾個呼吸間,所有人都倒在地上。竹赤一把火將所有尸體燒了個干凈,轉身回到客棧:“什么理由不用我教你吧?回去好好交代。”
“辰哥”
竹赤停住了腳步,負手而立,似是嘆息一聲,說道:“你啊,獨來獨往慣了,尋個衷心的朋友,多和……罷了……萬事小心!”
竹赤進了客棧,方洹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滿足的離開。
竹徽站在客棧的樓梯上,竹煜身后背著包袱,三個小朋友早就跑到竹赤身邊,和竹赤一樣仰視著樓上,又無聊的走開。
“他的孩子?”竹徽動了動嘴唇,還是忍不住問道。
竹赤緩緩點頭,說:“是?!?br/>
方洹這個花花腸子,四處留情,如今的原配皇后膝下只有一女,名喚獨情,子女之中排號第三,也就是今日在丞相府見到的那名女子。本來還有一子,早年夭折,次子獨熙為庶所生,所以這長子的位置一直空著。
當然,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生的孩子,竹赤也不清楚了。像這種只懂播種,不知道收的老色馬,有多少個老婆,多少個孩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日后,你們五個見到那個獨熙,要好好相待……”竹徽也有些心疼方獨熙,他看竹赤的眼神,絲毫不像偽裝,那種渴望被關注,讓人同情。
竹赤走在最前面,雙手背到腦后,不似開玩笑的道:“爹,再尋個心怡之人吧?”
竹徽聞言愣了愣,竟一時不能回答他的話。
竹徽這些年一直為找他奔波,從沒想過再找一個相伴一生的人。其實,追求竹徽的人不在少數,他總以各種原因拒絕。
竹赤問:“是放不下他,還是不放心我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竹徽的身上。
“怎么突然說這個……”竹徽捫心自問,有了孩子后,他從來沒想過再找一個。
“蟒族一生只擇偶一次,我沒想過……”
“當真不想嗎?爹……你看我們幾個已經長大了,你不必為我們擔心,只管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如果,你對方洹舊情未了,便在去見見他。”
“赤……我……”
“你怎么決定都好,日后,我們都忙自己的一番事業,你總該尋個能跟你聊天的。”
竹徽沉默了。幾人繞了幾條街,終于到了丞相府。路管家早就站在門前,拿著燈籠迎接了。
竹赤拱了拱手:“路兄,深夜叨攪。”
“小燈籠!”竹愫跑到前面,選了一個小紙燈。這是路管家單純給小朋友們準備的。聽竹赤說是兄妹五個,便準備了四個小燈籠,卻沒想到竹煜……
竹煜紅著臉,跟著三個小朋友身后也領了一個小燈籠,害羞的看看其他小朋友的燈籠,心里很滿足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