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趙芯兒便隨小靈來到了大夫人住處。</br> 一進去，便瞧見祝大夫人正坐在廳內(nèi)，下手處坐著眼圈還紅著的三小姐，大姑奶奶也在旁邊。</br> 趙芯兒一進來，三小姐便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br> 大夫人同大姑奶奶也是沉著張臉看著她。</br> 趙芯兒咽了口口水，垂下了眸子。</br> 她走上前，規(guī)矩的行禮，“見過大夫人，大姑奶奶。”</br> “嗯，來了。”祝大夫人點了點頭，不咸不淡的說了句。</br> 隨即，瞥了趙芯兒一眼，語氣捉摸不定，“芯丫頭，聽說你方才與甜丫頭發(fā)生了點口角？”</br> 祝芷甜在旁邊冷哼一聲。</br> 顯然，大夫人這是給三小姐出氣來了！</br> 趙芯兒青蔥般的手指微微攥緊。</br> “是芯兒沒規(guī)矩，惹了三小姐不快，該向三小姐賠禮道歉。”</br> 祝大夫人看了趙芯兒一眼，語氣中帶了幾分怒意，“倒是乖覺的很。”</br> 趙芯兒的身體忍不住一顫，便想起了那杯毒酒來。</br> 大姑奶奶也正厭惡的皺著眉，方才在老太太屋里頭，瞥了一眼，便發(fā)覺這丫頭漂亮的過分，如今近距離看，更是不得了。</br> 一雙杏仁眼中好似含著情般，腰肢更是細的不盈一握。</br> 這哪里像是好人家的姑娘？</br> 便是勾欄瓦舍里頭的姑娘們，也不及她三分姿色。</br> 不僅長得如此，行的也是那娼妓做派！</br> 難怪能將文哥兒給勾了去！</br> “芯丫頭，你如今住在府里頭，便要規(guī)矩些，莫要敗壞了府中其他小姐的名聲。不然，便是老太太，也留不得你了。”祝大夫人敲打道。</br> 這話，便是明擺著說她不檢點呢！</br> 趙芯兒小臉兒微微白了半分，潔白的貝齒咬住下唇。</br> 心頭委屈極了。</br> 無論是大少爺、二少爺、還是表少爺，她從來都無意招惹。</br> 她只想找個良人嫁了。</br> 可偏生……</br> 趙芯兒吸了吸鼻子，低聲道，“芯兒省的。”</br> 祝大夫人又問，“你覺得，文哥兒跟甜丫頭如何？”</br> 趙芯兒連忙回答：“三小姐與表少爺般配的緊，自然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br> “哦？”祝大夫人看著她的神情，又道，“芯丫頭這張嘴，倒是巧得很，難怪甜丫頭喜歡的緊，日后，甜丫頭同文哥兒成了親，你隨甜丫頭一同嫁過去如何？以你的身份，給文哥兒當個姨奶奶，也使的。”</br> 祝芷甜同韓鈺文的婚事，早先就在談著了，如今兩家都滿意，也算是過了明路，大家如今兒都門清，就差交換信物了。</br> 祝芷甜聞言急了，“母親！”</br> 大姑奶奶也是臉色一變，皺緊了眉頭。</br> 大嫂簡直糊涂！</br> 趙芯兒這副狐媚子樣，便是給文哥兒做通房，她都不想要！</br> 而趙芯兒聞言，更是臉刷的一下子便白了。</br> 她這輩子，便是嫁個乞丐，也絕不再給人做妾！</br> 她咬了咬唇，堅定道：“怕是要辜負大夫人抬愛了，芯兒無論是家室還是才情，都屬實配不上表少爺……”</br> 大姑奶奶聽到大夫人要將趙芯兒許給文哥兒的時候，便十分不快，但如今聽到趙芯兒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心頭頓時更加窩火。</br> 自己還沒嫌棄她呢，她倒是先嫌棄起她的文哥兒來了，她怎么敢？</br> 再說祝芷甜，聞言松了一口氣，冷哼一聲，算她識相。</br> 祝大夫人倒是有些訝異。</br> 趙芯兒這丫頭，竟真的對文哥兒沒想法。</br> 她說這話，何嘗沒有試探她的意思。</br> 若是趙芯兒識趣兒，拒絕了便算了，若是她真的存了那心思，收入房中也不是不可。</br> 妾，也不過是個玩意兒。</br> 以后還不是任由甜丫頭拿捏？</br> “芯丫頭今年，有十六了吧？”祝大夫人笑了下，問道。</br> “是。”趙芯兒規(guī)矩的回答。</br> “倒是不小了。”祝大夫人笑盈盈的，目光慈愛的拉住了趙芯兒的手，神情憐惜，“可憐見的，若不是你父母早亡，這個年紀，也該相看人家了。”</br> 祝大夫人面子功夫向來做的足，上輩子也是這樣，面上笑盈盈的，便讓人灌了她一杯毒酒。此時，被祝大夫人拉著手，趙芯兒便冒了一層冷汗。</br> “芯丫頭，可有可心的？你父母去的早，我這個做大舅母的，便多操心些了。”</br> 趙芯兒微微錯愕，沒想到，大夫人竟會張羅起她的婚事來了，上輩子并未有過這一茬。</br>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大夫人一眼，見她不想作假，便心一橫，道，“回大夫人的話，芯兒沒什么要求，窮點丑點也好，只要嫁過去過普普通通的日子便好。”只要能堂堂正正的嫁過去，不做妾便好。</br> 祝大夫人笑了笑，“你這丫頭，屬實傻氣，我祝府的姑娘怎能這般隨便的嫁了？大舅母定幫你挑個好的。”</br> 將這趙芯兒嫁出去，也算是去了一件糟心事兒。</br> 既礙不著甜丫頭，也能叫昌哥兒死了心。</br> 又閑聊了幾句，祝大夫人就將趙芯兒打發(fā)走了。</br> 此時，屋內(nèi)只剩下祝大夫人母女兩個。</br> 祝芷甜抱住大夫人的胳膊，“母親，你真要給趙芯兒那個小狐媚子相看？”</br> 大夫人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自然，她若嫁出去了，你還不放心？”</br> 祝芷甜撇了撇嘴，“也太便宜她了。”想到鈺文哥哥對她的維護，祝芷甜便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將她賣到勾欄瓦舍才解氣。</br> “以她的身份，便是嫁，也好不到哪里去，放心，她再怎么樣，婚事也拿捏在娘的手上。日后，也只有被你踩在你腳下的份兒，如此，我的甜丫頭可解氣了？”</br> 她的甜丫頭，應當是最尊貴的。</br> 趙芯兒那上不得臺面的，無論何時，都只能匍匐在她的腳下。</br> 祝芷甜這才露出些笑容來。</br> -</br> 趙芯兒離開大夫人處，身后的衣衫已經(jīng)半濕。</br> 要說趙芯兒兩輩子加起來最怕的人，便是笑里藏刀的祝大夫人無疑了。</br> 每每看到她，便想到那杯讓她疼入骨髓的毒酒。</br> 今日離開，她倒是松了一口氣。</br> 祝大夫人雖心狠，但卻是個極看重面子的人，既這般說了，便會幫她相看婚事。</br> 心頭壓著的石頭，也微微松懈下來。</br> 她并不怕祝大夫人給她找個差勁的。</br> 丑點沒關(guān)系，太好看的男人靠不住，如表少爺一般，只會給她惹麻煩。</br> 她就喜歡丑的。</br> 窮點也沒關(guān)系，祖母與母親為她留下了一些嫁妝。</br> 她嫁過去哪怕日子緊巴點，也能過得去。</br> 趙芯兒眉眼帶了幾分笑容，回到翠閣的時候，心情還很不錯，就連看那片被看了棗樹，光禿禿的墻頭，都沒那么礙眼了。</br> 墻的那頭，袁子琰看著小丫頭難得好心情的模樣，神情也柔和了幾分。</br>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一道好聽的男聲。</br> “芯兒妹妹可在院內(nèi)？”</br> 趙芯兒聞言，白皙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她蹙了蹙柳葉眉，方才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了。</br>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趙芯兒視作藍顏禍水的麻煩精韓鈺文。</br> 小靈在旁邊，當即便瞪了她一眼。</br> 趙芯兒剛從虎口逃生，這會兒正心有余悸呢，最怕招惹上的，便是這位表少爺了。</br> “去告訴表少爺，我不在，請他回去吧。”趙芯兒吩咐小靈。</br> 誰知，小靈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外面韓鈺文率先一步踏了進來。</br> 見到趙芯兒嫌棄的模樣，他也不惱，反而笑著開口，“沒想到，我竟是這般惹芯兒妹妹不喜，若是哪里得罪了芯兒妹妹，鈺文在這里賠罪了，還請芯兒妹妹原諒則個。”</br> 少年生的端方雅正，眉眼含著笑意，正朝著趙芯兒彎腰作揖賠禮。</br> 若是換個人在此，定是紅了臉頰，心兒亂跳。</br> 但他面前的趙芯兒，卻是眉頭都快蹙成一團了。</br> 不僅趙芯兒，墻那邊的袁子琰也是緊縮了眉頭。</br> 他薄唇緊抿，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韓鈺文，心中不快極了。</br> 這又是哪里冒出來的小白臉？</br> 沒瞧見小丫頭擰著眉不歡迎的樣子嗎？</br> 年紀輕輕，竟然瞎了。</br> “表少爺怎會來此？”趙芯兒就差沒把嫌棄擺在臉上了。</br> 韓鈺文搖頭苦笑，實在想不明白，這小丫頭怎么會這般嫌棄他。</br> “我方才在金成齋買了些糕點，各房的妹妹都送過了，唯獨芯兒妹妹這份還沒送出去。”</br> 金成齋，是澧縣有名的糕點鋪子。</br> 以前祖母在世的時候，她曾吃過一次，味道好的不得了。</br> 她聞言，便朝著韓鈺文那邊看過去。</br> 韓鈺文身邊跟了個小廝，手里正托著一個食盒，正是金成齋的樣式。</br> 她下意識咽了口口水，饞極了。</br> 但一想到自己的小命，便只能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繃著小臉做出一副冷漠的樣子，“不必了，我不喜甜食。表少爺沒別的事，還是先離開吧，小靈，送客。”</br> 別人姓許沒注意到，但是隔著一堵墻的袁子琰卻對她觀察的十分仔細。</br> 金成齋。</br> 他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br> 等韓鈺文走了，趙芯兒便忍不住想起那點心，肉疼的緊。</br> 她扁著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耷拉著小腦袋，愁眉苦臉的進了屋子。</br> 袁子琰眉頭緊皺，見她進了屋子，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家門，直奔金成齋去了。</br> 是夜，趙芯兒正準備鋪床，窗戶處便傳來響動聲，像是被人用小石子丟了一下。</br> 她怔愣片刻，壯著膽子走到窗戶邊，輕輕的推開窗戶，便看到窗戶邊放著一個食盒，上面印著金成齋的字號，是是一盒點心！</br> 是、是誰放在這里的？</br> 趙芯兒傻眼了。</br> 之前，韓鈺文的小廝離著遠，她并沒聞到點心的味道。</br> 可這會兒，點心就在她眼前，窗戶一打開，香甜的味道便撲鼻而來。</br> 她舔了舔嘴角，肚子沒出息的“咕嚕”一聲。</br> 翠閣的伙食很差，晚上是一碗稀粥，一小疊咸菜，以及兩根小青菜。</br> 如今，早就已經(jīng)餓了。</br> 嗚，好香……</br> 趙芯兒左右瞅了瞅，黑夜中看不到半個人影，便趕緊將食盒拎了進來。</br>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后，還做賊心虛的拍了拍胸口。</br> 漆黑的月夜下，墻頭隱約坐著個人影，他目光黑幽幽的，正看著趙芯兒的方向。</br> 見小丫頭將食盒拎了進去，人影才縱身一躍，跳下了墻。</br> -</br> 沒幾天，祝大夫人便替趙芯兒相看了一個人家。</br> 男子叫林彥，是三少爺祝得毅的同窗。</br> 林彥家中窮苦，只有一位老母親，好在還算出息，中了秀才。</br> 這日，他同祝得毅一起來了祝府。</br> 在祝大夫人的安排下，正巧在園子中，碰到了賞花的趙芯兒。</br> 容貌艷麗，眉眼精致的少女走在花叢中，她身姿曼妙，端的是千嬌百媚。</br> 林彥只瞧了一眼，身子便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漲紅著一張臉，徹底愣在了原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