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得毅正往前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同窗愣在了原地。</br> 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便瞧見了正在賞花的趙芯兒,他移步站到了林彥的身前,擋住了他的目光。</br> “林兄,怎么不走了?”</br> 林彥紅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祝、祝兄,方才那位姑娘……”</br> 祝得毅皺了皺眉,答非所問,“林兄,請,前面便是我的宅院了?!?lt;/br> 林彥再扭頭看過去,方才花叢紅的少女,便已經離去,心頭不禁失落。</br> 正在這個時候,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宜春突然走上前,先跟祝得毅打了聲招呼,“問三少爺安,大夫人有請。”</br> 祝得毅聞言,動作微頓,“母親可有說,喊我過去是做什么?”</br> 宜春道,“大夫人聽說,三少爺?shù)耐皝砹烁?,便想著盡一盡地主之誼,請林公子與三少爺過去一趟,其他的未說。”</br> 祝得毅聞言,心頭更加疑惑。</br> 母親向來不喜他,甚至很少過問他的事。</br> 但父親與祖母待他不錯,所以盡管姨娘早逝,他在府里頭雖說日子清苦些,但也還算過得下去。</br> 如今,又怎么會因為他的同窗,而請他過去?</br> 心頭雖說疑惑,但還是點頭應了。</br> “林兄,這邊請?!?lt;/br> 沒多久,二人便在宜春的帶領下,來到了大夫人的住處。</br> 此時,趙芯兒正同大夫人在主廳內,在她的下首沏茶。</br> 林彥看過去,發(fā)現(xiàn)眼前秀麗少女,正是先前園子中驚鴻一瞥的姑娘,瞬間激動的紅了面頰,一眨不眨的看過去。</br> 祝得毅察覺他的目光,忍不住輕咳一聲。</br> 林彥這才發(fā)覺失禮,連忙紅著臉收回目光。</br> 宜春走到大夫人近前,小聲道,“大夫人,三少爺與林公子到了?!?lt;/br> 大夫人這才抬起頭來,對著趙芯兒道,“芯丫頭,你先下去吧。”</br> “是,大夫人。”</br> 趙芯兒低頭規(guī)矩的欠了欠身,從旁邊的偏廳退了出去。</br> 她隱約察覺到旁邊若有若無的目光,小臉微微泛起了紅,緊張的攥緊了手里的帕子。</br> 那位林公子,她方才遠遠的瞧了一眼。</br> 中等身材,偏瘦,長相普通。</br> 家中落魄了些,只有一位老母親。</br> 窮有窮的好,她嫁過去,便是主母,他沒錢,便納不起妾,而且長這個模樣,日后也不會沾惹鶯鶯燕燕。</br> 她頗為滿意。</br> 心頭一塊大石頭,似是終于落了地。</br> 趙芯兒離開后,祝大夫人便招呼林彥坐下,然后吩咐宜春端了杯茶給他,那茶,正是方才趙芯兒沏的。</br> “林公子,請。”</br> 宜春端著茶,分別放在祝得毅與林彥旁邊的茶桌上。</br> 林彥端著茶,想起方才少女的模樣,只覺得茶香撲鼻。</br> “聽毅哥兒說,林公子還未定親?”祝大夫人喝了口茶,問道。</br> 林彥聞言,瞬間緊張的挺直了脊背,“尚、尚未。”</br> 祝得毅則是眉頭微微皺了下,心頭愈發(fā)的疑惑。</br> 他與大夫人向來不親近,更不會提起同窗是否定親的事情。</br> 祝大夫人又道,“這茶,你覺得如何?”</br> 一想到手中的茶是方才的姑娘親手沏的,林彥面色便更加紅了。</br> “甚好?!?lt;/br> “不如,我給你做個媒如何?”祝大夫人笑道。</br> 林彥先是錯愕了一下,隨即滿臉驚喜的看向大夫人。</br> 祝得毅聽到此,也明白了,他忍不住喚了一聲,“母親!”</br> 祝大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毅哥兒,我同林公子有些話要聊,你先回避下。”</br> 說完,看向旁邊的宜春,“宜春,帶三少爺下去歇息片刻?!?lt;/br> “是,三少爺請?!?lt;/br> -</br> 祝得毅隨宜春離開,便撞見了還未離去的趙芯兒。</br> 趙芯兒此時正緊張的攥著手里的帕子,時不時往廳內的方向看一眼,還踢了一下腳下的石頭子兒,似乎在焦急的等著大夫人那邊的回話。</br> 這個未來夫婿,她是滿意的。</br> 不希望有什么岔子。</br> 若是能在年底前嫁過去,便更好了。</br> 祝得毅看她這副樣子,俊逸的臉便有些微微發(fā)沉。</br> “你怎么還在此處?”他問。</br> 趙芯兒被三少爺撞破,面色微微有點泛紅,垂著眸有些不好意思。</br> “我,我這便回去了?!?lt;/br> 因為上次被三少爺拒絕,趙芯兒心里還有點別扭,此時看到三少爺,便有些尷尬,不欲多說,福了福身子,遂準備離開。</br> 誰知剛走兩步,就被三少爺喊住了。</br> “等等——”</br> “三少爺可還有事?”</br> 祝得毅眉頭緊鎖,問她,“你可知,大夫人喊你來是為何?”</br> 若是她不滿意這門親事,他可以幫她。</br> 趙芯兒聞言,臉頓時更加紅了。</br> 相看未來夫婿這種事兒,對著一個男子,還是才將她拒絕了的男子,定然是有些難以啟齒的。這林公子哪哪都好,唯一的缺點便是,他是三少爺?shù)耐啊?lt;/br> 趙芯兒潔白貝齒輕輕咬住下唇,沉吟片刻后,便羞紅著一張臉,輕輕點了點頭。</br> 祝得毅見她這副樣子,便想起了她方才焦急等待著的樣子,原來,她竟是愿意的。</br> 他眉頭皺的愈發(fā)的緊了,看向趙芯兒的目光,也帶了幾分不虞。</br> 祝得毅沉聲喝道:“簡直胡鬧!你便如此著急嫁人?”</br> 莫名其妙被兇了一頓,趙芯兒委屈極了。</br> 她扁了扁嘴,眼圈慢慢紅了。</br> 心里忍不住埋怨起三少爺來。</br> 虧她以前還覺得,三少爺是個好人!</br> 他不愿娶她,如今她終于能嫁出去了,他、他卻又阻攔!</br> 分明,胡鬧的是他才對!</br> 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攥緊了手指,紅著眼眶道,“三少爺,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著急嫁人,我便是這般不堪,你不愿娶我,還要攔著我嫁給別人不成?當初是芯兒癡心妄想,那件事,以后三少爺便忘了吧。”</br> 林公子同他是同窗,若是日后提起,難免尷尬。</br> 此話說完,祝得毅動作一頓,他唇色有些白,看向趙芯兒的時候,眼神有些幽深,神情看不出喜怒。</br> 他語氣稍緩,“成親乃一輩子的大事,林兄與你并不般配,你怎可這般草率?”</br> “我覺得般配的很?!壁w芯兒抿著唇,執(zhí)拗的道。</br> 說完這句話,她便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轉身離開了。</br> 祝得毅盯著她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br> 趙芯兒回去沒多久,小靈便帶來了消息。</br> 秀才林彥對她十分滿意,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便跟大夫人說要回去跟家中老母親說一聲,改日再來提親。</br> 趙芯兒聞言,抿著唇笑了。</br> 一直緊緊提著的心終于算是落了地。</br> 她方才還怕,她與三少爺發(fā)生了口角,三少爺會在林公子面前說些什么。幸好,三少爺雖說脾氣古怪了些,總歸是個好人。</br> -</br> 這幾日,趙芯兒心情十分不錯。</br> 而祝芷甜,因著她快要嫁給個窮秀才,不會再勾引她的鈺文哥哥了,心情也好了幾分,倒是沒再找趙芯兒的麻煩。</br> 自從來了祝府后,趙芯兒便再未出過祝府,而在偌大的祝府中,她最喜歡的地方,便是曾與祖母一起住的翠閣。且她出去,總是能碰到大公子之流,或是引起祝府小姐們不喜,平白惹來麻煩。</br> 所以,她平日里不喜出門,若無事便呆在翠閣里。</br> 這日,趙芯兒坐在翠閣院子的石凳上秀荷包。</br> 她的繡工是祖母傳授的,祖母早年是祝老太太的貼身丫鬟,繡工極好,趙芯兒學到了她十成的本事,做出的繡活兒,便是老太太也曾夸過。</br> 荷包上,一對鴛鴦已經繡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好看的緊。</br> 趙芯兒在墻這邊繡荷包。</br> 袁子琰在墻那邊看著她繡荷包。</br> 他眉目中帶著點點溫情。</br> 小丫頭這幾天心情看起來很不錯。</br> 可是有什么喜事?</br> 她繡的東西真好看。</br> 繡的是手帕嗎?</br> 不知道何時能繡好。</br> 若是繡好的帕子突然丟了,她會不會難過?</br> 萬一她難過,他便去尋些東西,再討她歡心吧。</br> 袁子琰還想問,那日的點心,她可吃了,味道可喜歡?</br> 但想到那日他□□而過,把她嚇壞的模樣,便硬生生止住了腳步。</br> 荷包繡了一半,趙芯兒便有些累了,將其放下,揉了揉眼睛,托著下巴想,不知林公子何時能來提親。</br> 正想著的時候,便有丫鬟推門進來。</br> 趙芯兒看過去,來人三小姐跟前兒的丫鬟翠竹。</br> 什么樣子的主子,便有什么樣的丫鬟,翠竹十分瞧不上這位表小姐,對她說話的時候,幾乎是拿鼻孔看人。</br> “呦,表小姐,在忙呢?我家小姐邀你去花亭小敘,順便托我問句,她讓你幫她繡的手帕可繡好了,我家小姐著急用,可不能等?!?lt;/br> 花亭,是祝府最大的花園中的一個亭子。</br> 四周風景宜人,非常漂亮。</br> 祝府的小姐夫人們,平常都喜歡過去坐一坐。</br> 墻那邊,袁子琰長眉微蹙,眸中帶了些許冷意。</br> 早便知道小丫頭在祝府的日子過得不怎么樣,沒想到,連個丫鬟都能踩在她的頭上。</br> 因為心中不快,他看起來兇惡極了。</br> 也幸好趙芯兒看不到他這副樣子。</br> 不然,非得將他當做洪水猛獸般,嚇個小臉兒煞白不可!</br> 翠竹是三小姐身邊的丫鬟,趙芯兒并不敢得罪。</br> “自然不敢讓三小姐久等,已經繡好了,我這就給三小姐拿去。”</br> “算你懂事,拿了東西趕緊走,三小姐還在花亭等著呢。”</br> 說完,便撇了撇嘴,朝著門口走去。</br> 可誰知,一個小石子兒突然飛到了她腳下,翠竹一個腳滑,猛地趴在了地上,震起塵土亂飛,不僅衣衫臟了,手腕處更是磨出了血!</br> “哎呦!”</br> 翠竹疼的一聲慘叫,那模樣,別提多狼狽了。</br> 旁邊的小靈趕忙將她扶了起來,“翠竹姐姐,你沒事吧?”</br> 翠竹疼的呲牙咧嘴的,被小靈扶著站了起來后,就惡狠狠的瞪了趙芯兒一眼,然后甩開小靈的手,臉色難看的離開了。</br> 這翠閣,簡直晦氣又邪門的很!</br> 跟趙芯兒一樣不討人喜歡。</br> 若不是三小姐吩咐,她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了。</br> 趙芯兒看著狼狽離開的翠竹,愣了一下,隨即拿著繡好的手帕跟了上去。</br> 她抿了抿嘴唇,遮住了快要溢出來的笑意。</br> 趙芯兒想,她好像心腸變壞了,看到翠竹那么慘,居然有點隱秘的開心。</br> 到了花亭,趙芯兒發(fā)現(xiàn)不僅三小姐在,旁邊還有二小姐祝芷雅,跟表小姐韓蕙敏。</br> 讓趙芯兒驚訝的是,表少爺居然也在。</br> 平日里,三小姐防著她跟防賊一樣,這會兒表少爺在,居然就把她給喊來了。</br> 趙芯兒走上前,一一打了招呼,便將手里的帕子遞給了三小姐祝芷甜。</br> 祝芷甜讓她在帕子上繡的圖案是牡丹花,只有花中之王牡丹花,才能配得上她。</br> 她拿過來左右看了看,喜歡的緊。</br> 這趙芯兒雖惹人生厭了些,但繡的手帕,卻是讓人愛不釋手。</br> 祝芷雅跟韓蕙敏看了,亦是喜歡的緊。</br> “沒想到芯姐姐還有這樣的手藝?”韓蕙敏驚訝道。</br> 祝芷雅雖瞧不上趙芯兒,但著實羨慕祝芷甜能有這么漂亮的手帕。</br> 于是挽住了趙芯兒的手,笑盈盈的道,“芯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你送了三妹妹,那我同敏姐姐的呢?”</br> 韓蕙敏聞言,也一臉期待的看向她。</br> 趙芯兒被祝芷雅抱住的手臂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抿著嘴唇露出個笑容。</br> “既然兩位妹妹也喜歡,我自然不能小氣,你們喜歡什么圖案的?左右我平日里也無事,這幾天便繡好給你們?!?lt;/br> 韓蕙敏跟祝芷雅連忙說了自己喜歡的圖案款式。</br> 而一旁,韓鈺文則爽朗一笑,看向趙芯兒道,“幾位妹妹都有了,那我這個做表兄的,不知能不能厚著臉也討要個?”</br> 女子送男子手帕,難免會讓人多想。</br> 可韓鈺文說的坦蕩,倒像是跟家中妹妹討要一般,并不能讓人挑出錯兒來。</br> 趙芯兒一時愣在了原地,她咬著唇兒,下意識看向旁邊的祝芷甜。</br> 果不其然,祝芷甜的臉刷一下子變沉了下來。</br> 她撇了撇嘴,恨恨的瞪了趙芯兒一眼,隨即抱著韓鈺文的手臂道,“鈺文哥哥,你若是要手帕,我給你繡便是,何必勞煩芯姐姐?這若是被林公子知曉,怕是該吃味兒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