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祝家大房三個都定了親,而祝得毅定的，又是左相家的千金，怠慢不得。</br> 京城祝府中,總沒個主事兒的也不成。</br> 趙府中來人,總不能叫一個姨娘去招待，太不像話。</br> 可祝大夫人如今被關在莊子里,能麻煩的，也便只有老太太了。</br> 祝老太太這么大的年紀,還要操持兒孫的婚事，叫祝大老爺實在慚愧。</br> 厚著臉皮修書一封,便將祝老太太接到了京城來。祝老太太干脆將跟前兒的大丫頭二丫頭，一并帶了來。</br> 準備在京城多待一些日子,等三少爺成了親,便帶著大少爺一同回澧縣去成親。</br> 趙芯兒一早就收到了消息,老夫人到的第二天，便給祝府遞了帖子，去拜訪了。</br> 按理說,祝府算是她的半個娘家。她來了京城就應當先去祝府拜訪的,可是如今祝府中沒有個主事兒的人，趙芯兒與大老爺又不相熟。且她若是去了,接待她的定是祝三小姐,二人結的梁子很大,見了面還能有好？</br> 趙芯兒不想去找不痛快,遂一直沒過去。</br> 這會兒，聽說了祝老太太帶著祝家剩下兩個姑娘來后,趙芯兒自然要來拜訪一二的。</br> 遞了帖子后沒兩天,趙芯兒便領了包子春暖,上門拜訪去了。</br> 京城中的祝府不大，別說比將軍府，便是比起澧縣的祝府，都小了許多。</br> 伺候的人也不算多，老夫人等人沒來之前，丫鬟小廝統共加起來，也沒十個。</br> 春暖扶著趙芯兒下了馬車，便有小廝趕緊上前，點頭哈腰的問：“可是表姑娘來了？”</br> 趙芯兒點了點頭，輕聲吩咐：“勞煩去府內通報一聲。”</br> 小廝笑著道：“表姑娘快里邊兒請，老夫人先前便發了話，說若是您來了，用不著通報，直接請進去就成。”</br> 趙芯兒點點頭，用眼神示意春暖。</br> 春暖掏出一個荷包，塞進了小廝手中。</br> 這會兒還沒到晌午，祝大老爺去上朝了，而祝得毅則是去了老師家中，府中如今只剩下老太太與幾位姑娘，還有祝大少爺。</br> 趙芯兒往里走之時，正巧兒碰到了祝得毅，還怔愣了一下。</br> 而祝得毅瞧見趙芯兒后，面上就微微見了白，跟見了貓的老鼠一般，連個招呼都來不及打，就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走了。這芯兒妹妹瞧著，比先前還漂亮了些，可這美人如今落在祝得毅眼中，那可是要人命的，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去招惹了。</br> 趙芯兒沒在意，倒是領著她往里走的小廝，面上帶了幾分納罕。</br> 剛到正廳門口，祝芷桐便先出來了。</br> 幾個月不見，祝芷桐個子瞧著高了幾分，二八年華的姑娘，稍稍長開了些，比上次見著的時候，要明艷幾分。</br> 她瞧見趙芯兒后，面上便帶了笑。</br> 幾步走上前，挽住了趙芯兒的手。</br> “芯妹妹，幾月未見，你可還好？”</br> 趙芯兒抿著唇笑：“桐姐姐，好久不見，你瞧著愈發漂亮了呢。”</br> 祝芷桐本來心里頭還頗為忐忑的。</br> 先前她知曉芯妹妹嫁的人是大將軍后，便寫了信與她，后來倒是收到了芯妹妹的信，也同她賠了罪。</br> 可見面前，祝芷桐心里還是不太踏實。</br> 如今，見了趙芯兒后，祝芷桐一顆心總算是咽回了肚子里，面上的笑容也愈發真切。</br> 芯妹妹雖嫁了大將軍，可瞧著，還是如今那般呢，沒有半分嫌棄她！</br> 祝芷桐嬌嗔道：“你這丫頭，就會取笑我。”</br> 趙芯兒與她笑鬧兩句，又問：“近些日子，老夫人身子可好？”</br> “祖母身體很健朗，就是在澧縣之時，總是念叨你。”</br> 二人說著話，便進了屋。</br> 屋內主位上坐著的，是面上帶笑的老太太。</br> 祝芷雅則是捏著帕子，面色復雜的坐在老太太的下首，再旁邊，是一個瞧著三十余歲，卻風韻猶存的婦人，想來，這便是祝大老爺跟前服侍著的那個妾室林姨娘了。</br> 祝芷甜并不在屋內。</br> 原來，她聽了趙芯兒要過來拜訪的消息后，便發了一通脾氣。</br> 大抵是覺著定了這么個婚事，沒臉見人，還被趙芯兒給狠狠踩在了腳底下，心中滋味簡直難受極了。</br> 干脆將自己關在了屋里頭，不再出來。</br> -</br> 祝老太太見趙芯兒進來后，便招了招手，笑道：“芯丫頭，快過來叫我瞧瞧。”</br> 趙芯兒走進后，便握住了她的手，拉她到身旁坐下。</br> “袁將軍待你可好？”</br> 老夫人關切的問。</br> 趙芯兒抿著唇笑了笑：“勞老夫人掛念，夫君待我很好。”</br> “你這丫頭，是個有福氣的。”祝老夫人嘆道。</br> 一旁林姨娘也點了點頭，笑盈盈的道：“先前便經常聽人提起表姑娘，今日終于有機會見上一面。沒想到，表姑娘竟是如此鐘靈毓秀之人，難怪老夫人惦記著。”祝大老爺這位姨娘是個聰明人。</br> 知曉趙芯兒的身份后，更是不敢慢待。</br> 一邊瞧著她一邊心里忍不住的想，夫人母女兩個也是蠢的，若不是將人得罪狠了，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br> 趙芯兒與祝芷桐圍在老夫人跟前，幾人有說有笑的。</br> 而祝芷雅捏著帕子坐在旁邊，時不時便插嘴兩句。</br> 她想討好趙芯兒，但趙芯兒一直不咸不淡的。</br> 祝芷雅簡直悔的腸子都快青了，心中那滋味，別提了。</br> 她將寶押在了三小姐身上，沒成想三小姐是個不中用的，而那趙芯兒，竟飛黃騰達了！</br> 結果便宜了祝芷桐那丫頭片子！</br> 她心里縱使有萬分不甘，如今也沒了法子。</br> 再說趙芯兒，在祝府中坐了會兒后，便快要到了晌間，祝老夫人留趙芯兒吃飯，被趙芯兒婉拒了。</br> 正巧兒袁子琰下了朝，同祝大老爺一起過來了，將趙芯兒接走了。</br> 馬車里，袁子琰見小姑娘微微出神的瞧著窗外，遂疑惑道：“怎么了？”</br> 趙芯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br> “沒什么。”</br> 就是覺著，祝府中雖其樂融融的，但到底不是她的家。</br> 她以前其實很羨慕三小姐，那樣的性子，定是被許多人寵著，才能嬌慣的出來。</br> 袁子琰捏了捏趙芯兒的小手，突的問她，“怎么不見你戴帶你送的那副黑色耳夾？”</br> 趙芯兒聞言，眨了眨眸子問：“你是認真的嗎？”</br> 袁子琰面露疑惑。</br> “什么？”</br> 趙芯兒嘆了口氣，“我不太敢。”</br> 袁子琰：“嗯？”</br> 她看了袁子琰一眼，煞有其事的道：“我怕哪日戴著出門被大黃瞧見，叫它追著咬。”</br> 袁子琰面色一僵。</br> 馬車吱呀吱呀的往前走著。</br> 好半晌，里頭傳來袁子琰帶了幾分惱，又帶了幾分笑的聲音，“小丫頭片子。”</br> 原來，她早便知那耳夾是怎么來的。</br> 故意拿他尋開心呢。</br> -</br> 袁子琰接了她后，二人并未回府，而是帶著她去了城東的一家食肆。</br> 聽說是新開的，做的東西很是新鮮，京中不少人都愛來嘗嘗。</br> 袁子琰聽軍營里的兵崽子們提起過幾次，今兒個便索性帶著她來嘗嘗鮮。</br> 這家食肆位置有些偏僻，馬車左拐右拐，將趙芯兒的頭都快轉暈了，終于算是到了地兒。</br> 趙芯兒進了里頭后，便微微一怔。</br> 里邊兒煙霧繚繞，熱騰騰的，瞧著與別的食肆并不一樣。</br> 她眨了眨眸子，看清楚后，驚訝的微微睜大了眸子。</br> 每張桌子上都擺著一個銅鍋子，里邊兒是滾燙的熱水，屋里頭的煙霧正是從里頭冒出來的。</br> 有坐著客人的，桌上還擺著一盤薄如蟬翼的肉片。</br> 有個男子將肉片放在銅鍋里頭煮，吃的是滿頭大汗。</br> 聞著味道，倒是挺香的。</br> 袁子琰喊來店小二，遞給他一錠銀子，“找一間包廂。”</br> “好嘞，客觀這邊請。”店小二將手里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抬起手迎著他們往里走。</br> “來二斤羊肉，再來二斤牛肉。”進了包廂落座后，袁子琰吩咐店小二。</br> “好嘞，爺您稍等。”</br> 沒多久，一個裝滿熱水的銅鍋子便被拎了上來。</br> 趙芯兒瞧著很是稀奇，扯了扯袁子琰的袖子，“夫君，這是什么？”</br> 袁子琰道：“銅鍋涮肉，軍中弟兄說，這東西味道不錯，肉片鮮嫩的很，待會兒你嘗嘗。”說完后，他看向一旁的春暖跟包子，道：“不必在此處伺候了，你們也出去吃吧，算在我賬上。”</br> 春暖還在遲疑的功夫，包子便笑的列咧開了嘴，“謝公子。”</br> 方才在外頭的時候，包子便有些饞了，沒想到公子今日終于發了回善心。</br> 像是生怕他反悔般，趕緊拉著春暖就出去了。</br> 趙芯兒不太喜歡吃羊肉，覺得有些古怪的味道，對牛肉倒是挺喜歡的。</br> 薄薄的肉片，蘸著店里邊的配的醬汁吃，味道好極了。</br> 哪怕她近日沒什么胃口，也忍不住多吃了些。</br> 袁子琰在旁幫她涮肉，見她吃的開心，唇角微微翹起。</br> 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她額角的汗，道：“慢些吃，沒人跟你搶。”</br> 趙芯兒捏著筷子，不好意思的看向他，“夫君你也吃。”嘗了這肉片后，她總算是明白，為何樓下人滿為患了。</br> 這么新奇的東西，她先前竟是沒有嘗過。</br> 二人吃完后，包子與春暖也吃飽了，回來伺候了。</br> 包子在外頭聽了一耳朵八卦，回來還跟趙芯兒說。</br> “夫人，這食肆的老板，聽說是個奇女子。”</br> 趙芯兒來了興致：“說來聽聽。”</br> 包子道：“來這兒的客人，都稱呼老板娘于娘子，聽說這于娘子，是前些日子才來京城的，年紀似乎不小了，孤身一人在這開了店，剛開始時，總有人來鬧事兒，但這于娘子是個練家子，又是個暴脾氣的主兒，那些地痞流.氓沒少在她手上吃虧，久而久之，便沒人敢來鬧事兒了。”</br> 說到這兒，包子瞧著有些興奮，仿佛尋到了知己一般，躍躍欲試的。</br> “夫人，我想見一見這位于娘子。”</br> 趙芯兒好笑，“你是饞人家的肉片，還是想同人比一比武藝？”</br> 包子撓了撓腦袋，憨笑，“都有。”</br> 趙芯兒點頭道：“那待會兒出去，幫你問一問。”</br> 包子眼一亮：“多謝夫人。”</br> 春暖瞧著不停跟夫人說話的包子，再看看被包子擠在一旁，黑著一張臉的將軍，忍不住想，的確要提前給包子定一口棺材了。</br> 說來也巧了，一行人出去之時，那位于娘子正巧在柜臺收錢呢。</br> 趙芯兒干脆領著包子上前，輕聲問，“這位可是于娘子？”</br> 于娘子聞言，抬起頭來。</br> 于娘子下意識朝著趙芯兒看過去，可目光一落在她的臉上，便愣住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